吃光用光 身体健康

潘国尧 原创 | 2022-04-01 10:54 | 收藏 | 投票

 

两年前,俺从杭州搬到宁国的仙霞镇定居,成为了一个正式的“安徽佬”,俺来之前就准备在定居村里做回俺家祖传的“地球修理”手艺。所以在镇上买了一处旧宅安顿下来,之后最初种了亲戚的一亩地,然后到年底包了旁边村里的2亩地。去年俺把旧宅拆了造了五间新屋,因为建房特忙,我没时间去修理那块承包地,全年断断续续种了两季粮食和蔬菜。

好歹是祖传的手艺,加上进城前一直在老家帮父母修理承包地,所以俺祖父去世后的这二十来年里,俺跟农事基本没怎么脱节。

但真正做回翻土厂里的修理工,才发现许多环节有点赶不上趟了。这不是因为现在农村发展有多迅速了,俺接不上茬,相反,是因为俺早年的那些套路跟不上现在那些越来越不像农民的做法了。

比如之前吧,俺们这些修理工,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你就出死力气干活,等候庄稼的回报就是。现在可不是这样的,比如地里与庄稼一起疯长的杂草吧,修理工们基本没耐性去除掉,而是习惯了用除草剂喷洒;再比如收获庄稼吧,以前都是用力气的,现在好歹有了一些机器,能用拖拉机耕地的,谁还用锄头呢?能用收割机的,谁还舍得用镰刀呢?

以前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农民的粪桶担子基本是空不下来的,现在有谁还用农家肥呢?庄稼生长的每个环节,基本都用那些白色颗粒状的复合肥代替了。

这么说吧,修理工越来越懒了,穿着倒是越来越整洁了,偶尔下次地,穿的比真正工厂里的工人还要干净。

现在的修理工们,正经的大老爷们已经不多了,有力气的大老爷们都进城了,哪里有钱挣就去哪里挣,反正都是出死力气,干吗一定要在修理厂里修个球呢?

现在地里干的像模像样的基本都是些老弱病残,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够吃就行,如果有点剩余的,去街上换俩钱回来那是最好的了。

在修理厂里干活的,一直以来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比如俺小时候吧,听得最多的都是红脚梗们嘲弄自己的那些话,比如“翻土厂里歌声阵阵,黄土棺材大家睏睏”“跑来跑去叫肚皮饱哦”“吃光用光,身体健康,吃在肚里,死在路里”等等,现在也还是如此,如果你没事总是在地里劳作,一般会被反问:你在发大财哦?

尽管那些食饥得空的粪缸里的蛆,总是用晚上七点的节目里那些话忽悠种地的人,但是种地的人依然瞧不起同样在土坷垃里刨食的同类,并把自己简短的脱离翻土厂的日子看成是一种人生的升华,虽然在城里的另一种活法里依然被人侮辱和被损害,但他们在过年过节回乡时依然对坚守着翻土厂的那些老弱们表示蔑视。

很不幸的是,俺在仙霞筑窝定居,并且租地种庄稼,被这些短暂脱离了翻土厂的人们看成了是一种sb行为。尽管俺一次又一次地跟他们解释说,俺现在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吃的菜都是城里那些混到了什么级别的蛆都在拼命追求的东西,但他们依然对俺表示轻蔑。有个镇上修理了多年车辆的家伙不止一次地说俺:杭州多好,仙霞多差的地方,你怎么要离开杭州到仙霞来混呢。这货一次又一次地说同样的话,把俺惹毛了,俺说你要是在杭州能混个修车铺哪怕混个一天,你就去试试!

俺每次去地里,看到邻居那些年纪都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在地里张罗着庄稼,就对他们肃然起敬,俺心里想,在她们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她们会得到老天爷的垂青,让她们尽量安耽地多活些日子,并在下线后奔向黄泉路少给他们吃些苦头。

俺对翻土厂里的故事是如此的看重,并不是说这厂里的一切都令人神往。其中有个环节俺是越来越糊涂了,那就是在修理地球的种子如何播撒这件事上。俺早年跟着祖父修理生产队里划拨给俺家的几分自留地时,从来没有考虑过种子的事,那是因为所有庄稼的种子,包括六谷、粟、大麦、小麦、番薯、各种蔬菜的种子,俺爷爷每年都会留下一份用于来年的播种,邻居啥的如临时找不到种子,找俺爷爷要一些,基本上不会跑空。每一季的庄稼收获季节,俺爷爷终会留下一些种子,然后把这些种子精挑细选后装入各式各样的布袋中,并在每个布袋上标上一个种子或成熟庄稼的图案。老人家修理了一辈子的地球,这六七十年里的所有庄稼的种子都出自他自己的手,并且这些种子都没有明显的掉价倾向,通常的情况,都会一年比一年长得好,如果哪一年因为自然灾害造成减产甚至绝收,俺爷爷也会设法去收集和整理一些出来。总之是他自己不会对来年失望,他是一辈子这么过来的。民国年间种自家的几亩地,所有的种子都是这么传承过来的,后来人民公社了种生产队里的地,他依然是贫下中农社员中的选种高手,到老了,手中只剩下几分自留地了,但他依然把种子当成每年农事的重头来抓。那几年,俺根本不需要关心种子的事。

但是现在不行了,由于没有了爷爷的掌控,俺虽然种着地,但是每当单季的庄稼需要下种时,俺要么是向邻居要,要么直接在街上的农资店里买。向邻居要的种子基本上是一些未经精选的大路货,好的是要留给自己的;买来的吃了几次苦头了,要么是干脆不长芽,要么就是种子发芽后需要一遍接着一遍地喷这个药水,施那个搭售的肥料,你如果不按照农资店的要求搭售这些化肥农药,鬼知道能不能开花结果。

俺在城里曾经跟一个专门搞种子研究的机构做过事,一个很大的机构,一群的硕士博士,平时的工作就是从农民手里收购来的或者直接从粮库弄来的国外杂交过的粮食蔬菜种子,把这些种子挑一些出来让民工涂上或浸在某种这些大学生研发的药水中,然后包装成什么机构什么大学合伙搞的品牌种子去忽悠农民。俺当时只管宣传,也不去多问“高科技”处理过的种子究竟是些什么货,直到俺现在重新修理地球了,才明白这些糊弄成五颜六色的种子的功用,往好听点的方向说,就是这些高科技的种子配上同时搭售的化肥农药能保证出芽率抵抗病虫侵袭;往特别坑人的手段上理解,就是这样处理过的种子都是当季的品种,俺等地球修理工如果用当季的留作种子,那它明年保证不发芽!

就是这些从没有种过田吃过苦的硕士博士有一点坚决执行老板的策略,那就是红脚梗们用了一次这样的种子你就得年年去买他的,“要不我拿什么给你们这些花大钱请来的人才发工资奖金!?”老板开会时多次这样强调说。

还有就是买过几次这样的种子,后患无穷:

一是种子死贵,比如马上就要下地的夏玉米,店家叫卖的价格在每斤20元以上,网上的开价也在每斤20元左右,俺如果下一亩地的种子,怎么也得花50块钱以上。这还不是全部,在整个过程中,俺还得准备打几遍农药,得准备百十来块钱的一袋化肥,如果自个儿干不动还得请人,这七七八八算下来,光一季玉米,俺就得花个千把块钱,这还不包括俺一亩地全年500元的租金。

二是种子店兼卖农药,那些没种过地的硕士博士大学生,你无法保证他们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如果种子在他们包装过程、转手批发过程、门店售卖等环节中给你添加杂草种子什么的(这种破事绝对有可能出现,这些年的转基因种子的各种绯闻还少么?有的种子研发出来连田鼠都不怀孕了!)你接着就得天天去喷百草枯了。老子承包种地近三年,发现地里的荒草一季一个样,你就是天天除草,死活除不尽,或者天天喷百草枯、一把火也不来事。关键是农药打多了,土壤绝对要出问题,要么板结了,要么就是长出来的庄稼无缘无故给你烂掉。

三是造成农民没了留种选种的观念了。因为一些大路货种子必须年年买,谁还有必要去留种?老辈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种子也有,但是不多了,像俺祖父这样的老农现在还找得到么?农村这片神奇的土地养活无数代的华夏子孙,到了现在大变革的时代,可能有绝种的倾向了。

四是年轻人谁还种地呢?虽然这个话题的罪魁祸首不是种子,但是你让那些8090后种一季水稻或者玉米试试?如果种子下去后杂草跟着疯长,就是百草枯和一把火紧跟上,这些年轻人能有那个耐性守着这几块薄地?俺在仙霞种地快三年了,地里的年轻人几乎绝迹了,偶尔看到一两个,干活就像旅游观光似的,有一次一个20来岁的男孩替他祖母收番薯,在地里割番薯藤挥舞着镰刀像跳舞似的,气得他奶奶擎着锄头柄满地里追打。

五是各种城市里的富贵病也开始找上天然环境里的老农民了。俺在微信里常常夸耀自己家做的饭菜,说水是直接从山上接下来的矿泉水,猪肉是左邻右舍自家养的土猪,蔬菜都是自己地里采摘来的不打农药的,鸡鸭都是自家后院自养的,就连主食也大部分是镇上人家自己种植的。但是周围村里的农人却并不管这些吃的食物,人家城里人总是嫌弃各种蔬菜带有农药残留,嫌弃超市里的买的肉类鱼类和蔬菜失却了应该有的滋味。但是你农村里自家种的养的,你可以避免啊,但农药照用,特别是俺文中数次提到的百草枯和一把火之类的除草剂。因为吃得不讲究,农村里的那些很少生病的家伙,要么不检查,一检查吓一跳,有的年纪轻轻的就得上了绝症,这两年俺在仙霞听得最多的就是死人鞭炮声了,虽然其中多是正常老死的,但也不排除那些正当年的。俺以为这些早下线的有多半是因为吃的不干净造成的。

关于种子的话题还有许多,如今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想做一个像俺祖父那样的老农,但是周围村庄见到种地的尽是些比俺还老弱的人,满地的荒地,你让谁来继承?更荒诞的是,就是像俺这样在城里混累了的人想回乡重拾种地旧梦,各种怪话还很多。农村年轻人普遍向往城里的生活,做父母的就是用绳子捆都捆不住孩子了;年纪大一点的人又瞧不起种地的人,认为只有那种混不下去的人才到农村里混(俺只好苦笑,以老子的本事,怎么都可以出去混)。这些闲人们平时最常去的也只有棋牌室和麻将馆了。

俺这篇破文主要是针对着种子说些事的,对俺来说,现在自己能做好的就是坚守当时来定居时下的决心,坚决种好地,种子尽量自己留自己选,地里能不打除草剂的尽量不打,顶多也就自己除草多出点汗,自己家里养着鸡鸭,地里能用农家肥的尽量不用复合肥。毕竟这些吃的东西都是之前在城里难以找到的,如今自己地里能产出,俺不注意农药和化肥这事那就真的是太亏了。

另外,随着俺在仙霞待的久了,俺的所见所闻会越来越丰富,俺还会继续写些破文出来忽忽悠悠的,但愿那些平台不要封俺的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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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长期从事财经类媒体的策划编辑制作工作,有300万字以上公开发表的新闻作品,500万字以上的编辑作品,先后参与整合了包括《浙商》杂志和《领军企业家》杂志等在内的多种平面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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