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投资:煤炭产业转型路

张儒 原创 | 2011-05-09 16:33 | 收藏 | 投票 编辑推荐

价值中国: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美国昆塔纳资本集团(以下简称“昆塔纳集团” 或“昆塔纳”)的业务情况以及投资战略。

  张儒:
昆塔纳集团是由美国一个重要的能源、自然资源家族控制的资本集团,具有80多年的历史。昆塔纳的业务起源于石油、天然气行业,同时也是美国最大的煤炭资源业主。在煤炭、石油、天然气、页岩气、煤气化及煤层气开发利用等领域处于全球领先地位。目前,昆塔纳集团主要投资三个领域:最主要的是能源投资,能源的上中下游我们都投。第二部分是非能源类资源。这部分比重较小。还有与能源、自然资源相关的物流,如油气管道、船队等。

  能源、自然资源总的来说是稳定增长产业。但其中的具体行业各自拥有自己的周期。如果控制不好会遇到重大风险。比如昆塔纳在2005年初注资了一个干散船队,利用集团的资金和行业经验、商业网络助其全速成长,于年中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其后继续助其成长、扩张,使其成为全球第三大干散船队并于2008年金融危机前退出,收益颇丰。整个周期行云流水。但如对其管理、周期把握出现偏颇则风险大增。

  昆塔纳总体上不是运营性质的公司,但煤是例外。昆塔纳在80年代购买了大量煤资源并长期持有。美国的资源很大一部分是私有的,这点与中国不同。在中国,地方政府拥有对资源的所有权,企业只拥有开采权。由于昆塔纳拥有太多的煤炭资源,所以它在美国的商务模式是将资源交由第三方开采,自己收取资源费。目前在美国约有80家采煤公司开采昆塔纳拥有的煤资源。美国25%的焦煤来源于昆塔纳。

  除美国联邦政府外,昆塔纳控制了最多的煤炭资源,是全美最大的煤炭资源业主。如果按照所控制的探明可采储量计算,昆塔纳很可能是全球最大的私人或公司煤资源拥有者。

  价值中国:您在中国进行煤炭投资时,经常会遇到什么情况?

  张儒:
中国企业在谈到煤炭储量时说的常常是资源量,而昆塔纳指的是煤的可采储量。通常煤炭资源量的约百分之六十才是可采储量。中国企业所说的资源量也不是很准确。因为勘探工作做得很少,煤炭资源量常常是推算的,这就会造成不实的成分会比较多。昆塔纳的数据还是相对准确。保守谨慎,正是能源投资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

  中国企业在矿产资源开发时,在建设中期经常会面临资金短缺的情况,需要追加投资。比如说,按正常情况开采一个矿需要二十亿人民币,但会有人说不需要二十亿,只要18亿或15亿就可以做。大家听了很高兴,于是开工。但实际上做不了。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正处于转型发展时期,人工、材料成本增长会很快,做调研报告时项目所需资金难以准确估算。我们经常遇到项目建设中期需要注资的情况。

  另一个现象是,很多企业说自己很有钱,不需要融资。这也是很奇怪的。

  价值中国:这种现象的发生除了与勘探、技术相关,还有其他原因吗?

  张儒:
实际上,中国还是一个不很富裕的国家,有钱的只集中于某几个产业、某几个地区、某几个大的集团。全国总的来说资金是不足的。像贵州、云南,资金还是比较紧缺的。另外,作为一个好的企业,其账面上不应该有太多的资金。多余的资金应用于企业的发展。而较大规模的资产购置、项目建设主要靠融资解决。这既包括银行贷款、也包括股权融资。所谓有钱是因为企业控制人没有大的抱负、满足现状。这样的企业当市场遭遇重大转变或政府出台新政时往往措手不及,处境被动。

  中国的情况是,热点行业中国企占的比例比较大。国企有一个特点,即出资人是国家。国家是机构,不是个人,但其利益由个人代表。大家知道,机构与个人,甚至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利益是不一致的。机构的利益最大化只能靠其监管人和管理人的觉悟和制约机制来保障。觉悟因人而异,很难判断。而约束执行人的利益与机构也很难一致。

  纯商业化机构的利益与机构所有者和管理者的利益基本上是一致的。企业管理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追求规划企业的发展。但作为国企领导人,或许最大的利益是提升,而不一定是股东利益最大化。国企的任务是资产的增值保值,而国企管理者的利益是升迁。当两者矛盾时国企管理者的操作取向可想而知。股东利益最大化是商业社会的基本原则,当机构利益和管理者利益不一致,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考虑国家的大环境,而不能只局限于对国企如何约束。像国企这样巨大的机构,拥有巨大的资源配置,却不以股东利益最大化为主要诉求。所以就出现了很多争抢低回报项目的事情。如果国企不挣钱,别人就更加没法赚钱。他如果谋求1%的净利润,别人如何谋求5%的净利润呢,这样就失去的市场的公平性。如此很难制度化管理经济。当经济出现问题时只能靠微观管理,如限制煤价。

  然而大量的微观管理、大量的逆逻辑管理,结果就是致经济信号越来越混乱,最后造成无法管理。前不久我去了中国南方的一个港口,港口处有一个巨大的食用油厂。陪同称该厂为规避限价导致损失而停产。停产就导致市场供应紧缺,食用油价格就会更高。可见,政府只能宏观管理。毕竟产品的价格是由供需和成本决定的。价格倒挂的事很难持续。其对经济的损害不仅仅是个别企业、行业蒙受损失。它更会使经营者对市场的公平性和制度化丧失信心。其恶果之一就是加大社会成本,广大消费者为由此而产生的额外成本买单。

  价值中国:政府对煤炭行业的微观管理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张儒:
煤炭行业也是一样。煤大致有两大用途,一个是发电,一个是焦煤炼焦供应冶金业。焦煤像钢铁行业一样是市场化的。铁矿石中国需求较大,以至于铁矿石价格高涨,导致钢铁业挤压焦炭价格。但是这基本是一个市场行为,优胜劣汰会倒逼产业链上的企业技术升级、提高资金使用效率、淘汰多余产能,使得产业发展更趋合理。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电煤却恰恰相反。考虑到国计民生,政府控制电的价格。但煤炭是市场化的。比如说社会需要10亿吨煤,但只有9.5亿吨煤供应。如何解决?很简单,涨价,其客观结果是淘汰落后,达到新的平衡。据说全球石油只需要缺6%,就会有大幅涨价。谁都不会想成为那6%!煤的涨价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煤涨价后大部分发电企业又没有足够的资金买煤(这里不谈电企成本管理问题),于是政府限制煤价。

  由于中国的大型煤炭企业多数是省国企和少数央企,只有限制这些企业才会对产业链产生实质影响。但省国企的考核上级是本省主管领导,所以他们未必真心执行限价指令。这就导致煤炭企业借故停产或参夹劣质煤。电企基本得不到实惠。于是电企亏损,政府无奈予以补贴。

  我们知道,公民社会的一个基本原则是谁受惠谁买单。但补贴来自税收,税收来自每一个消费者。这样,你只要消费,即使你没用电你也得为电买单。你付的那部分税就不能解决与你相关的问题。这就造成新的不公平。

  价值中国:在您看来,作为“高碳”的煤炭、石油企业应该如何适应低碳经济的要求?在低碳实践方面,昆塔纳有什么宝贵的经验与我们分享?

  张儒:
在低碳经济的发展方面,中国做得不错,如风电、太阳能的发展。这是好事情,减轻中国境内的碳排放压力。但是这里面总有一个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一方面,碳排放谈判面临着困境,美国是一个很大的因素。要美国降低碳排放很困难。另一方面,现在很多国家压中国进行碳回收。我个人觉得碳回收不太现实。中国作为一个煤炭消耗大国,做一些技术性的探讨是应该的。但这件事情不可能做得很大。原因很简单,成本巨大。中国人均GDP仍旧较低,仍有人上不起学,有的地方温饱还成问题。做大这件事情不太现实。风电太阳能也存在很多问题。首先成本很高。其次是污染,如稀土的开采。还有单晶硅、多晶硅耗能巨大。这些东西表面看很干净、很低碳,实际上不尽然。电池行业同样如此。我觉得中国做得比较好的是,在风电、太阳能领域成了世界制造业的基地,这样增加了就业,占领了制造业的一个制高点,这是好事。但我们同时也要看到这些所谓的清洁能源背后的不清洁,低碳背后的高碳。

  中国的煤炭企业需要在生产安全、清洁利用、环境环保上努力。我所知道的采煤企业,在环保上很多做得非常差。特别是露天开采,在开采后的渣石中残余很多的煤,有些与空气接触后很容易自燃,以至于我们在露采区经常看到处处冒烟,使得空气质量大幅下降。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民企,从某种角度讲,事还不太严重。但国企用很低的代价拿到这些资源而没有担负起环保责任,就难辞其咎了。昆塔纳在美国有16块甲级的高尔夫球场,都是露天开采后回填成高尔夫球场,每周都会定时免费开放给残疾以及低收入者。中国的老百姓没有给中国企业提这么高的要求,只需要少些自燃、少些粉尘。

  昆塔纳在煤矿安全、员工健康和环境保护方面要求很严,对第三方采煤企业主动监管,因此保持着良好的记录。这方面投入会比较大,比如体检以及职业病的预防,另外就是职工培训。中国的自然资源行业扩张速度非常快,致使合格的产业工人不足。中国很多煤矿能找到足够多的工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所以对工人的资质、经验的要求就宽松了许多。煤矿的风险巨大,常面临瓦斯、冒顶、透水等一些列风险。这要求工人下井后一定要遵守制度来保障安全。

  矿难频发,原因之一是投资不足,其次是制度的设立和执行的力度不够。在昆塔纳的资源上采矿,如果一个工人不按照安全操作流程执行,旁边的人是非常愤怒的。他们一定会举报。当然,中国的有些矿难是投资不足造成的,其原因就是刚才所说的受煤电价格的制约。此外还有一个就是有些煤炭企业主缺乏社会责任感。

  总之,别人在你的企业里工作,你就要对其生命的安全和健康负责。企业不仅要在设备方面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还有在软件上投入。这包括制度的建立和执行、对员工的资质要求和培训。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安装几个安全仓或对违章人员罚款就能解决的。昆塔纳愿在矿山安全管理领域与中国政府及企业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

  价值中国:中国的能源企业与昆塔纳的差距在什么地方?

  张儒:
我觉得,需要强调的是中国企业很多方面做得很好。比如说人力资源成本控制得比较低,利润率会更高。在成熟市场石油天然气行业的人工成本是非常高的,而中国的人工成本是西方世界的几分之一。这意味着中国企业应该有很强的竞争力。

  昆塔纳与很多企业不同。昆塔纳是一个家族企业,这就意味着经验可以在代际之间顺利传承,长辈会把最重要的东西告诉下一代。另外,昆塔纳的主要合伙人都在一起工作二三十年。他们彼此了解,合作默契。团队很有凝聚力。昆塔纳也没有很明确的任务指标,只会投我们认为可投的项目。作为一个基金或作为一个专业投资机构,昆塔纳坚持宁缺勿滥、保守谨慎的原则。

  价值中国:昆塔纳投资管理公司的投资基金主要来自于家族吗?

  张儒:
昆塔纳在全球范围内投资,其资金大致有三个来源,即家族资产、集团所控制公司的战略投资和集团管理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即PE基金)。昆塔纳具有大多数财务投资人所不具备的行业经验。由于昆塔纳对所投资的产业和资产本身(如煤矿、油气田、焦化装置等)具有很深的了解,其投资具有很强的战略投资色彩。

  PE基金主要是投包括新能源的能源企业以及与能源相关的物流。在能源投资上,昆塔纳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能看懂很多人不容易看懂的项目,比如煤、石油、天然气、煤层气。昆塔纳有着很多年的行业经验,有很强的团队做技术判断,而且这个团队是经过长时间磨合出来的。到目前为止,在中国我没有看到任何一支PE基金拥有自己的成熟的能源行业技术团队。

  当前中国PE基金行业风起云涌,很有些大跃进的味道。我在参加某项活动时,大家都在谈论PE基金,有的人说他们是专业的投资太阳能的基金。这很可怕。我们的业务集中在能源为主的行业,好的项目已经很少了。做一个新能源/可再生能源的PE基金已经很不容易。只投资太阳能这样窄的行业,真不知道他们如何操作。

  我们在中国看的很多项目是其他投资机构推荐给我们共同去投的。当然,昆塔纳不投的项目有时未必意味着项目很差。这是因为昆塔纳投资的压力不太大,其次要求还是比较高的。如果手握太多的资金,需要三年投出去,那投资压力就非常大,遇到大项目就会非常高兴,质量就很难控制。事实上,这也是经验问题。

  我们现在也在募集人民币基金。因为我们现在管理的资金是外资,投资需要商务部批,需要时间。这使我们失去了一些很好的机会。中国很少有机构去花充足的时间制定、执行融资战略。被逼无奈时匆忙融资。这也是高质量项目少的一个原因。

  价值中国:昆塔纳对投资的公司做什么增值服务?

  张儒:
从煤矿安全角度,昆塔纳在美国作为资源方会监督从煤矿选址、建矿设计、生产等全流程,有非常完整的程序。美国煤矿一旦出事便停产调查,调查时限可能很长。从另一个角度讲,昆塔纳更注重安全问题,这方面昆塔纳非常有经验,承担了相当于地方政府的监管职责。政府的监管通常是被动监管,但昆塔纳既是监管方,也是煤矿所有人,其监管积极主动。如何激励监管人员,怎么样制定制度,如何执行,昆塔纳有很多经验。

  对于我们投资的企业,我们不会参与到具体运营中去。但在董事会层面上我们常常扮演着积极的角色。这很重要。在受资企业的董事会上,我知道我应该问什么问题,而且我们也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是靠谱的,什么样的答案是不靠谱。如果董事会里的人不懂或非运营股东不懂就会出问题。有时受资机构的管理团队会隐瞒问题。这常常会对投资带来很大风险。如果你对行业理解的非常深刻,你就能为企业及所有股东增添价值。

  现在,无论是中国企业还是欧美企业,实际上都是全球化的产物。昆塔纳的商业网络对受资企业会有很大的提升。比方说某企业要融资5亿人民币,一投资方说要占有30%的股权,另一投资方要占25%的股权,这个企业很可能吸收后者的资金。其实,这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个出高价的投资方很可能不如前者能为带来更大的利益。

  PE基金管理及股权投资行业最大的资产是品牌。这个行业在中国时间很短,大家都不太了解。不入其内只能了解表面,核心的东西还是不懂。我在昆塔纳很长时间,学了很多东西。他们独特的企业文化也让我终生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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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在PE基金/风险投资管理、能源自然资源为主的股权投资领域拥有12年的专业经验。英国帝国理工学院(Imperial College)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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