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京:跑官卖官的经济学分析

郑建仁 原创 | 2006-02-08 03:54 | 收藏 | 投票 编辑推荐

近日,不少媒体刊载了题为《一批“跑官卖官”者大白于天下》的文章,指出:中纪委和中央组织部于2006年1月23日,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一批违反组织人事纪律的典型案件。一批跑官卖官者的龌龊行径大白于天下。一组组他们的惊人存款数据,一个人他们的真实案例,触目惊心。其中典型的如山西省阳泉市翼城县原县委书记武保安,在2000年4月至2004年5月任山西省翼城县县长、县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卖官。其中担任县委书记仅仅8个月,就受贿及拥有不明来源财产高达500多万之巨,平均每天接受贿赂约2万元!(《南方日报》2005-02-06(07))

 

经济学号称“皇冠上的明珠”,又有“经济学帝国主义”之谓。因此,用经济学的视角去分析一直跑官卖官行为,或许,我们能中体会些什么。本人转载的王东京先生的    从经济学角度看"政改" 》一文,对此有相当精辟的论述,在此主要引用该文的内容,对此加以分析(下面转引的,不一一注明,有兴趣的读者,请看前文

 

众所周知,经济人是经济学中最基本的假设,无论是跑官者,还是卖官者,是人,当然也符合经济人假设的原理。也就是说,他们也是理性的,并且是在约束条件下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人。如此,就不难得出以下几个粗浅结论:

 

一、跑官与卖官的收益,必定大于成本

 

跑官卖官是有成本的,并且可能还不小,比如被曝光,被惩处等等。但跑官与卖官的行为与实施者依然如此众多,这说明跑官与卖官的收益,必定大于成本。倘若不是这样,那么跑官与卖官的行为和实施者,就不符合理性的经济人假设。分析起来,这原因正如王东京所说的:人们乐于在政界摸爬滚打,主要受三样东西驱使:赢得尊敬、获取收入和权力。其中,权力最为关键。有了它,不仅前两样东西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有时权力甚至有通天的本事,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无怪乎古往今来,无数英雄拜倒在权力的魔杖之下。站在经济学角度看,掌握权力,就意味着控制了公共资源。对封建帝王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他的,所以皇权至高无上。从封疆大吏到七品县令,官印在手,管天管地管空气,说一不二,因此百姓称他们为"父母官"。当然,共产党的干部绝不是封建官吏,但人民给予的权力,同样是对公共资源的控制。时至今日,越是市场经济欠发达、国有经济比重高的地方,人们的从政热情越高。在这些地方,机构精简难,公务员考试火,千军万马挤官道,大多都是冲着官员手中的权力来的。

 

二、为什么要跑官?

 

国人崇尚做官,素有传统。学而优则仕,根深蒂固,历久不衰。新中国成立后,我们虽反复强调:干部是人民的公仆,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可人们还是要削尖脑袋进机关、当干部。即使经过20多年改革,人们的择业观已有大变,可是在很多地方,从政依然是许多人的首选。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人们为何对做官情有独钟,一定要往"官道"上挤呢?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如果抛开价值判断,只作经济学分析,跑官现象的出现,实在是事出有因,合乎情理。"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此类顺口溜版本多,流传广,影响大,以至人们一提跑官,就会和买官挂上钩。  经济学上讲,市场有一个信息不对称问题,所以你去商场购物,一定要先弄清该物品的有关信息(比如质地、价格等)后,你才肯付账。官场未必不是如此。握有选票的人,假如不了解你,或压根儿就不认识你,你不跑,不向他们传递你的信息,他们如何选你作官?所以,跑官本身并没有错。不论哪朝哪代,中国外国,做官都是需要"跑"的,不过体制不同,跑官的路径也有不同。有的往上跑,有的则往下跑。时下人们口诛笔伐的,恐怕是那种只往上跑,不往下跑的跑官现象。

 

其实,跑官往上跑还是往下跑,就看官帽子握在谁手里。如果是上级任命下级,一言九鼎,老百姓人微言轻,说了不算,那么想当官的人若往下跑,岂不是冒傻气。"官位"本来就是稀缺资源,求者若鹜,如此供给不足,你不往上跑,不进入上级领导的视野,领导又没有千里眼,那知你是何方神圣?一旦调兵遣将起来,自然就没你的事。经济学家常说,制度高于一切。李瑞环同志也曾经讲过:反复出现的问题,要从规律性上找原因,普遍出现的问题,要从制度上找原因。向上跑官,所以会遭到人们抨击,说明此类现象已不在少数,追其原因,肯定是现行选官的制度有毛病。设想一下,倘若某人能不能升官,不是由上面一锤定音,而主要是靠老百姓投票,制度一变,你说他会往哪里跑?多年来,我们总是埋怨某些官员不联系群众,说到底,这种由上至下的选官体制难辞其咎。


     如果对这种"往上跑"的现象,作进一步的经济学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另一个奥秘。经济学分析,一个常规的方法,就是成本收益分析。向上跑官所以在中国盛行,千古不易,还因其符合收益最大化原则。因为跑官投入少,产出多,经济上很划算。姑且以县级为例,干部提拔一般要过三关:组织部、书记办公会、常委会。起关键作用的,主要是县委书记、党群书记、组织部长。即便把常委会成员,包括列席会议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全都算在里边,总共不过10多人。只要盯住这几个人,经常跑一跑,如果有半数以上被"摆平",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大功便能告成。而一旦官位到手,日后自然会有人往他那里跑。屈指一算,跑官的诸种投资成本,与提升后的远期收益相比,只怕是九牛一毛,当事人即使不懂经济学,也能算得过这笔帐。


     西方经济发达国家,做官也得跑。君不见小布什前年竞选总统,还不是要跑断腿。不过,人家市场经济搞了几百年,跑官的路径与我们大不相同。按公共选择理论的说法,官场也是一种市场。政府就好比垄断经营的企业,官员好比经理,组织政府运行,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务;公民类似消费者,用投票选择政府的"经理",并由此决定自己将来享受什么样的公共物品和服务。如此一来,西方人跑官,得按市场规则办事。那么,市场是如何配置官位呢?市场经济崇尚的是自由竞争,对稀缺资源,谁出价高,谁就有权使用。这里的出价,当然不是让你掏腰包,而是要看你为民造福的本事,此间情形,就有点象工程招标,要看你的资质,看你的韬略,看你过去的政绩。可是,老百姓对你素昧平生,怎知道你有多大能耐?于是,从政者要四处游说,要搞竞选,也就是说,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跑官,与计划经济体制正相反,不是往上跑,而是往下跑,要争取让公众多投票。

 

    对西方社会的选举制度,这里暂不作评价。但仅从计划与市场两种选官方式,我们一眼便可分出优劣。解决向上跑官问题,其实并不难,要害是变少数人选人为多数人选人,也就是变伯乐相马为赛场选马。在干部选拔任用过程中,扩大民主,增强透明度。面对亿万百姓,原来吃请送礼、拉关系找门子的办法,因成本高昂,会不禁自止。要做官,跑基层,要提升,看民意。同样还是"跑官",一上一下,不仅路径变了,性质也有了天壤之别。密切联系领导,变为密切联系群众,党的优良传统回来了,惟有如此,我们的干部才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和拥护。


   三、官场为何屡出贪官?


  改革开放20多年,干部队伍就象大浪淘沙,有的干部挺立潮头,引领风骚;有的则经不起考验,腐化堕落。对于后者,人们满可以从其思想上找根源,但做经济学分析,则更应注重从体制上找原因,因为存在决定意识,思想的根源,归根到底还是在体制。
 
     俗话说,制度好,坏人变好人;制度不好,好人变坏人。那么,如何才能有一个好制度呢?奥地利经济学家哈耶克说,制度设计关键在于假定,从"好人"的假定出发,必定设计出坏制度,导出坏结果;从"坏人"的假定出发,则能设计出好制度,得到好结果。所以经济学里,必须把人假定为"经济人",把人都看作是自私的。如若没有这样的假定,经济学就无从建立,经济政策也一无用处。在这方面,西方人倒是比较务实,他们认为,官员也是自私的,小到科员,大到部长,都想吃饱穿暖,都有七情六欲,都希望能在不损害别人的前提下,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所以他们在设计激励机制时,会充分考虑物质利益的作用。比如对政府,实行高薪养廉;对企业,实行年薪制等。可我们的体制,却假定官员们都是大公无私、毫不利己的公仆,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所以长期以来,我们搞的就是低工资,大锅饭这一套。对干部的激励,也是重精神,轻物质。应当说,物质激励不到位,是目前官员经济犯罪的重要体制性原因。
 
     其实,一个人做不做官,自私的本性都变不了。即使当上了部长,仍然有口腹之欲,也会患得患失。如果他的合理需求满足不了,便极有可能以权谋私。从总体上看,古今中外,政府官员都是社会的精英,按照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他们付出的劳动,等于自乘的或倍加的简单劳动。忽视物质激励,不仅不能使他们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反而会诱使、仍至逼迫他们犯经济错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寒微,对官员铁面无私,要求严苛。朱元璋处理腐败分子,竟然能用"剥皮实草"之刑,措施不谓不重。但腐败却屡禁不止,原因何在?原来当时官员的俸禄,不足糊口养家,难以支撑用度,官员大权在握,却处境寒酸,怎能不催生腐败?近年来,干部中出现的"59现象",也值得我们反省,"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其中折射出的,是激励机制的缺失。从这一点来看,对精兵简政和高薪养廉问题,应该合二为一,认真做些研究。
 
     西方政治学里,也有一个很有名的假定:政治家无赖假定。即是说,官员若无监督,必定变成无赖。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此话虽有偏颇,却也不无道理。所以西方国家,搞的是"三权分立",哪怕是官至总统,也要照受监督。西方的"三权分立"我们无疑不能照搬,但对权力的制衡,却不能没有。因为无论外人国人,人都是自私的,这种自私的本性,反映到政治领域,便是"创租",即官员会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不正当利益。所以有腐败分子剖白心迹说,"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我们对此种心态,不必大惊小怪。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看住官员的办法,建立起有效的监督机制,让这些人有贪心,没贪胆,想贪而寻不着机会贪。
 
     这些年,我们对官员的监督,确实做了不少事,抓了不少人,也判了不少刑。但如果对现行的监督体制作一考察,就会发现它仍有两大硬伤:一是错位;一是缺位。由于我们把官员认定是好人,并把职务和觉悟划等号,以为职务越高越正确,所以我们的监督机制,是自上而下的,上级监督下级,干部监督群众。群众啥权力都没有,大家都来监督;而那些权力大的,相反却少有监督,这就是监督的错位。事实上,大官之中,贪污腐败的,也不乏其人,胡长清官位不谓不高吧,可他腐败起来,照样不是触目惊心?再有,就是地方、部门的一把手,至今仍处在监督的真空和断层,公检法都在同级党委领导之下,如何监督得了一把手?所以对一把手,我们的监督是缺位的。
 
     解决上述问题,我们首先必须改变对"官员无私"的假定,实行高激励、严约束。前几年朱总理就提出过要看住国企的班子,有人曾对此议论纷纷,说朱总理不信任国企的干部。其实监督制度的设计,是必须从"坏人"的假定出发的。如果我们把干部都当好人,还需要监督机制何用?改变了对官员的假定,接下来监督机制就得跟着变。要变上级监督下级,为下级监督上级;变领导监督群众,为群众监督领导,变少数人监督多数人,为多数人监督少数人。这样一来,老百姓有了监督权,腰杆也就硬了,说话有人听了,我们的干部,才能真正代表人民行使权力,反腐倡廉,才能有健全的制度保障。
 

四、如何谈化官本位意识?

 

淡化官本位意识,经济学的法门,就是"一收一转":收缩政府对公共资源的控制,转变政府行使职能的方式。传统的计划经济,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认为政府无所不能。既然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政府机构便一再膨胀,吃皇粮的人不断增多。政府权力重,企业权力轻,为官员擅用职权,假公济私开了绿灯。而市场经济国家,则认为政府的作用是有限的。美国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提出,政府的职责只有四项:保护国家安全、维护司法公正、弥补市场缺陷、保护"不能对自己负责"的社会成员。政府的权力锁定在此范围内,经济活动就不应听命于政府,而主要应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自发进行调节。只有当市场调节代价比政府干预大时,才需要政府那只有形的手出来帮忙。象国防、社会保障、基础设施等公共物品,个人无法提供;或者风险太高、无利可图,私人不愿意干,这样的事,只能由政府去办。换句话说,在经济生活中,政府只是个配角,别人不愿做或做不了的事,才需要它去做。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应以民营经济为基础,提倡小政府,大服务。国有经济只需控制重要部门、关键领域,对国民经济发挥主导作用,其他竞争性领域的国有企业,应该逐步退出。政府直接控制的企业少了,管钱管物的权力自然相应收缩。另外,市场经济也对政府的活动方式,提出了新的要求,这就是由直接管理变为间接管理,由微观调控变为宏观调控。比如将行政审批制改为核准制,就是国际上通行的做法。如此一来,想借做官捞一把的人,一定会望而却步,另谋高就。想做官的人少了,做事的人多了,于己无害,于国有利,岂不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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