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的经济学家

长寿的经济学家

经济学家是一个相对长寿的群体。

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8世纪为28岁，19世纪中叶为35岁，19世纪末达到40岁，20世纪初叶为45岁，20世纪中叶为60岁，20世纪末为78岁。

在美国著名经济思想史学家亨利.威廉.斯皮格尔的《经济思想的成长》[i]中，从配第[ii]（1623——1687）到凯恩斯[iii]（1883——1946），专题介绍了120位有影响的经济学家。其中，按其去世年份，1800年之前23人，平均年龄为64岁；1800到1900之前63人，平均年龄为66.7岁；1900到1946年之前34人，平均年龄为75.45岁。另外，根据著名经济思想史学家马克.布劳格的《凯恩斯以后的100位著名经济学家》[iv]，凯恩斯以后100位经济学家的平均寿命为81.36岁[v]。

经济学家中长寿者的比例也比较高。在斯皮格尔的《经济思想的成长》中，从配第以来到凯恩斯的120位经济学家，寿命在80岁以上者29人，占24%。在马克.布劳格的《凯恩斯以后的100位著名经济学家》中，80岁以上者59人，占59%，其中90岁以上者16人，占16%。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的平均寿命也很高，达到将近80岁。长寿者的比重也比较高，在1969到2006年的57名获奖者中，80岁以上者达31人，占总数的54%，其中90岁以上者9人，约占16%。

在各个历史时期，经济学家的平均寿命都远远高于人类平均寿命。尽管1800年之前经济学家的平均寿命仅有64岁，但这个数据却是人类平均寿命的2倍多。19世纪以来，人类平均寿命在加速增长，而经学家的寿命增长更快。经济学家平均寿命高于其他人群，一个显著的原因是，经济学家毕竟是一个精英群体，和其他人群相比，有着更好更稳定的生存条件。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以后，作为自由市场经济的维护者，主流经济学家在资本主义物质进步过程中得以分享到更多的物质利益。凯恩斯以后，长寿经济学家的比重明显提高，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凯恩斯革命对改善经济学家经济和社会地位的积极作用。凯恩斯革命以后，经济学家不再仅仅是社会经济生活的观察者和经济政策的批评者，而是能够融入经济生活中，积极参与社会经济政策的制定和企业经营活动的咨询及管理。在经济学成为“显学”的同时，经济学家获得了更加优越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优越而稳定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显然是经济学家寿命延长的重要原因。

纵观历史上长寿经济学家的生平我们可以发现，由于经济学教学和研究的日益专业化和职业化，经济学家的职业成就日益集中于青壮年时期——虽然并不普遍呈现出熊彼特的“神圣十年”的特点。当然，不同经济学家的职业生涯会表现出不同特点。少数长寿经济学家在青壮年之后沿着以往的研究路径不断深入，但更多的长寿经济学家在某些领域取得重要的原创性贡献后，往往转移研究方向，甚至进入其他相关的社会科学领域；或者专注于对原有成就的系统化、规范化和普及化工作，充分挖掘原有原创性贡献的潜力，以获得更广泛的社会价值。这其实是对“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的一种合理反应。总的来看，经济学家的原创性贡献并不取决于其寿命的长短。反过来，由于更早成才或者说较早取得为学术界公认的成就，可能为其带来相应学术地位及经济社会地位，从而为其学术成长及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安定奠定基础，重要的原创性成就反而会成为经济学家长寿的原因。

长寿是上天对某些人的一种特别的眷顾。长寿不仅使长寿者可以更充分的享受生命，对某些经济学家来说，长寿甚至是其人生及学术命运转变的重要原因。作为奥地利学派传人的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A.Von Hayed,1899—1992）一生秉持经济自由主义，坚决反对国家干预。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哈耶克就与凯恩斯主义进行了艰苦的斗争，但一直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二战以后，凯恩斯主义干预政策的成功使哈耶克心灰意冷，离开经济学领域，转入政治哲学领域继续宣扬和发展其自由主义理念。正是因为长寿，使他的生命延续到了凯恩斯主义式微而新自由主义兴起的20世纪70年代末之后，才使他40多年前的经济自由主义思想得到认同。也正是因为长寿，使他在诺贝尔经济学奖创立6年以后还在世，才使他得以获奖。如果他同他的对手凯恩斯的寿命一样长，就不会有机会最终战胜凯恩斯。

诺贝尔经济学奖遴选委员会应该被授予“尊老奖”。经由他们推荐产生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的获奖年龄平均为67岁。老年获奖作为对卓越经济学家一生贡献的褒扬，自然是一件幸运之极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经济学家威廉·维克瑞（William Vickrey） (1914-1996)可能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历史上最幸运的人。威克瑞 40年代末就开始在学术界崭露头角，特别是在最优税制结构研究领域成绩斐然，成为财政方面的权威性人物。但是，在82岁之前，威克瑞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名声。1996年10月8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决定把该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他和另外一位经济学家莫里斯，以表彰他们“在不对称信息下对激励经济理论作出的奠基性贡献”。维克瑞教授在得到通知三天之后，在前往领奖的途中去世。如果可以作一个假设，比如说威克瑞的寿命不是82岁而是81岁的话，这个经济学界最高的奖项就可能与他失之交臂。这种情况就发生在米塞斯（Ludwig E.von Mises,1881—1973）身上。无论是对理论经济学的贡献还是对自由主义经济学理念的倡导和坚持，米塞斯都要远远胜于他的弟子哈耶克。但是，米塞斯尽管长寿却没有威克瑞那样幸运，他在哈耶克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之前的1973年去世了。哈耶克的获奖被认为是对其导师米塞斯一生奋斗的一个补偿。

最后，还是再说一句套话：生命的意义不在数量而在质量。生命无论长短都是有限的，但通过奋斗，我们可以增加生命的广度和深度，从而使生命呈现出更丰富的色彩和更真实的价值。

附：本文刊载于《经济学消息报》2009年8月21日

PS：

几位著名经济学家的生卒年份

科斯：1910—2013

弗里德曼：1912—2006

萨缪尔森：1915—2009

索洛：1924—2023

科尔奈：1928—2021

厉以宁：1930—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