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中国经济正走在十字路口

赵晓 原创自 网易博客 | 2008-09-23 22:43 | 收藏 | 投票

----国际航空报陈晓颜的采访

­第一代经济学家提出了很多重要的市场理念,像先知,第二代提出重要的体改与政策创新方向,第三代进行具体的建构,第四代则普遍融入到这个社会里面,越来越成为砖瓦匠。

北京有一个好处,信息很灵通,北京的学者是影响政策的。

理想是中国不仅成为一个经济大国,体育大国,更要成为自由中国,道德中国。担忧是中国在转型过程中出现挫折,出现动荡,老百姓受罪。

 

赵晓:中国经济正走在十字路口,出现了快速下滑

2008:中国经济最关键的一年

国际航空报:你前一段时间对中国经济现状非常担忧,呼吁紧缩货币政策必须要调整。但也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目前经济增长速度放缓是调控达到的一个预期目的,你怎么看这种分歧?

赵晓:从今年的情况看,经济的下滑在一定程度上超出了预期 ,按支出法计算增长速度也就8.56%,比上年回落近3.5个百分点。

­我们去年的经济工作会议强调的是防经济过热,防通货膨胀。 到目前来看,经济已经不过热了,也就是说我们要打的这个敌人已经消失掉了,而且在 一定程度上我们看到国内经济有紧缩过度的危险,拉动经济增长的那些发动机正在熄火 。比如说出口的发动机正熄火,导致的结果就是中小企业大量倒闭、萎缩。温州的情况显示,如果紧缩的政策继续一年,可能会有40%―50%的企业有关闭的危险。

第二,中国经济增长的另一台发动机就是房地产。现在我们看到它的交易量在迅速萎缩,许多地方萎缩了30%、40%,乃至60%,交易量的萎缩必然会引 起预期利润和未来投资的萎缩。

如果这两台发动机熄火,那么相应的就会引起中国就业生态情 况的恶化。因为我们主要的两个就业领域,一个是建筑工地,有近4000万以上的人在建筑工地,另一个是在出口制造业,如果这两扇门都关闭,那么中国的就业就非常困难。

­再看消费,消费的增长是跟收入的增长密切联系的。去年、前 年的城镇实际收入增长是12.2%,今年已经降了一半。所以城镇居民实际收入增长在大幅 度下滑,这意味着消费增长难以为继。所以我们看到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都在快速下滑。

中国经济目前走在十字路口上,甚至走过了十字路口,出现了快速下滑。2008年是最关键的一年,搞得不好,09年会有大问题。

国际航空报: 有一种说法,8%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临界点,低于这个值中国经济就进入拐点?

­赵晓:我个人认为中国经济低于9%的增长就有点儿问题了。因为我们过去三十年的平均增长是百分之九点几。而我们过去五年内的平均增长速度是超过10%的,去年的经济增长超过11%。从当前的供应能力来看,中国潜在的增长速度应该 在10%左右,如果低于这个值就有点儿偏慢,低于8%就一定是走向了衰退,就业压力会非常大,老百姓的收入增长也会受到影响,社会的各种矛盾,经济矛盾和社会矛盾都会 变得激化。

­国际航空报:如果真如你预料的那样走向衰退,一旦错过了政策调整机会,这种衰退会持续多长时间?

­赵晓:我想至少要两三年,就是所谓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是我们老百姓经常讲的一句话。那么在经济波动中也是这样,一旦出现了另外一种下滑的状态,投资者和消费者的信心就完全改变了。那么你要把经济再往回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可以说最乐观的是两三年,有可能会长达四、五年。

­

­­政府该如何应对当前经济形势

­国际航空报:面对这样的经济状况,有人呼吁政府应该对目前的政策进行微调,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应该由市场自行调节,你怎么看?

­赵晓:我认为政府前段对宏观形势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在经济周期向下的时候没有及时作出政策方向的调整。由于政策反应已经滞后,错过了最佳的 调控时机,现在必须全力保经济增长,否则,将会造成极大危害。

­宏观政策最主要的作用是保持经济的稳定,就是在经济过热的时候要采取紧缩,给高速运动的车轮子里面掺沙。那么在经济偏冷,过冬的时候就要给它烧把火,让经济能够恢复活力,这就是政府该做的一件事。很多人说政府不应该管, 应该让市场去调控,房价就应该跌,跌到什么地步让市场来调。这个观点是值得商榷的 ,完全市场调控的结果就是经济大起大落。

­现代市场经济的一个特点就是避免大起大落,比较平稳,周期性不那么明显,起来的时候不会那么狂热,下去的时候也不会暴跌。这就是那个看得见 的那只手的作用。政府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稳定经济,通过宏观调控的手段来稳定经济,既不要让它暴涨,也不要让它暴跌。既不要让它过热,也不要让它过冷。经济学家有一句话是政府是不得不忍受的恶。政府是纳税人养着的,政府有的时候稍不小心就 会做出很多坏事来,但大家还是需要政府。现在一个无政府的社会是无法想象。如果政府什么都不干,任由市场去调控,一会儿热得要死,一会儿冷得要命,这个政府还要它 干什么?

­国际航空报:那么你认为政府目前应该做什么?

­赵晓:大概三个月前,在建设部的一次内部会议上,针对目前的状况,我提了七条主张调控宏观经济。我现在再次重申。

­第一条是立即停止人民币汇率的升值。

­第二条,要下调存款准备金率,而不是上调。

­第三条,要稳定投资。    

­第四条,采取一些积极的财政政策。    

­第五条,要稳定房地产市场,避免它出现系统性的风险和市场 性的风险。    

­第六条,因地制宜,因情况制宜。 我们看到中国经济很复杂,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情况。    

­第七条,要出台一些制度创新的政策。

­国际航空报:前一段时间,中央高层频频深入全国各地去调研 。政府也明确表示针对不同地区,政策可以微调,这是否表明中央政府也在着手考虑政策的微调了?

­赵晓:你说得很对,其实中央政策已经有了很大的调整。比如说很多官员都下去调查,他们感觉到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对已有的政策做一些调整。这说明大家也感到当前的经济状况比较复杂,需要做出一些调整。其实这些本身就是一个政策的调整过程。原来是两防,防止经济过热,防止通货膨胀。现在是一保一控,首先是保证经济平稳较快增长,其次是防止通货膨胀。换句话来说第一是保证经济增长, 第二是防止通货膨胀。在我看来,保证经济增长要比防止通货膨胀更重要。因为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所以说发展经济是硬道理。从物价趋势来看,回落很快,明年甚至可能由正变负,所以已不是主要敌人,所以,我主张宏观调控还要进一步明确全力保经济增长的思路。

­还有一个就是紧缩的货币政策不再谈,这都给市场放出来的是积极信号。

­第二,我们看到在一些具体政策上也有了一些变化,比如说出口退税。另外政府也明确谈到要稳定股市和房市。这个也是对的,稳定并不是说房地产价格一定要上涨,但是一定要稳定。

­第三,货币政策也有放松,商业银行的信贷在放松,中小银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有所放松。这是信贷政策方面非常重要的一个变化。近期的“二率” 下调更是明确的信号。但力度还远远不够,我预期本轮存款准备金率将会下调到8%以下的水平。

­­

地产“救市论”与暂时不买房

国际航空报:你在博客里呼吁政府出手救房地产的市场,但似乎反对声音很多?

­赵晓:我不是说救房地产的市场,我是说稳定市场,因为房地产市场没有崩盘,还没有象一个即将落水的人那样全身掉下去,只是一条腿掉下去了, 只要把另外一条腿拽回来就可以了。所以房地产市场更多的是要稳定。

­国际航空报:如果政府释放出稳定市场的信号,会不会导致下 半年房地产市场的交易量逐步上升?

­赵晓:难说,就看政策力度有多大。政府部门目前虽然有了调 整,但是调整的力度、调整的信号释放得还不够完全。所以未必会影响到整个市场发生 变化。现在我们还是要观察。

­国际航空报:市场上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奥运会后房价还要跌 ,很多人在等待观望,但一些房地产商觉得政府不可能让房地产市场就一直这样下去, 你觉得这两种观点哪个正确?

­赵晓:我想后一种是对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房价马上会高涨 。政府应该做的事就是稳定,既不要暴涨,也不要暴跌,房地产暴涨是不对的。所以在房价暴涨的时候我是紧缩政策的支持者。提高第二套房的信贷,我也是最早的政策建议 者之一。但当这个市场有可能变得偏冷,有可能暴跌的时候,我们政府就又应该采取相关的一些调控措施。

­国际航空报:你眼里的房地产市场稳定健康的发展,应该具备 什么特征?

­赵晓:房价比较稳定,既不暴涨也不暴跌,正常的交易能够进行,那么这个市场就应该是比较健康的。如果真正谈健康,可能还涉及到制度上的健康 ,发展模式上要健康,甚至在环境保护等方面也要健康。我们中国房地产离健康的概念 差距还是挺大的。

­国际航空报:有报道说一些外资机构要进入房地产市场抄底, 甚至还有一些国外的私募基金也要介入房地产市场投资,如果这些资金进来,会不会刺激中国的房价进一步上涨呢?

­赵晓:有可能会,但我认为市场的作用是更加重要的,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和政府看得见的手是相互关联的。比如说海外的资金也在观望,假如政府不出手,他们也会觉得房地产的价格还会下跌,那么他们宁愿把钱存在银行也不会投 资在中国的房地产市场。

­今年,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外部的资金大量进入,但是它并没有成为热钱,是在趴在银行上的。趴在银行上的钱实际上是冷钱,它不可能大进大出,不可能高抛低卖,基本上是比较稳定的。

­国际航空报:在你看来,目前的房地产市场什么时候能够见底 ?

­赵晓:我觉得如果政府不出台大的政策的话,可能会持续一两年,甚至两三年的时间。

­国际航空报:那么现在买房是好时机吗?

­赵晓:从政府的角度看,我建议他们出台扩张性的政策来稳定市场。但是从个体投资的角度看,我建议暂时不要买房,静观什么时候市场开始止跌回升,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周期再买也不迟。因为这是一个大宗消费,哪怕相差1%,2%,对大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个时候应该以租房为主。包括结婚都不一定要买房 。

­­

­股市错过了历史性的机遇

­国际航空报:前段时间网上炒得比较热的就是财经评论员牛刀也要跟你打赌,看下半年政府是不是救市,但是你不打算接招,什么原因?

­赵晓:一个客观原因是那段时间我好象在灾区,没有时间回应。同时这种打赌不太公平,北京有一个好处,信息很灵通,北京的学者是影响政策的。我参加过在建设部召开的房地产形势研讨会,我提出的政策建议形成报告报了国办和 中办,换句话说北京学者提的政策建议是可以影响政府的。第二就是北京的学者比较早知道政策的信息,所以在赌政策的变化上,其他地方的人应该说处于信息不对称的不利地位。所以他提出来跟我打赌的时候,他不明白他已经输了。因为那个时候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召开了,其中有一条就是稳定股市,楼市。他可能还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 这个消息。我跟他赌政策,胜之不武。

­另外我觉得学者应该持严肃的态度探讨问题,不要追求眼球效应。如果我们把这么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关系国计民生的问题娱乐化,是不好的学风。

­国际航空报:刚才说到股市,很多经济学家认为股市已经是进入了熊市了,你是不是也认为国家无论出台什么样的政策也扭转不了熊市格局了?

­赵晓: 是这样的,我对股市的前景非常不看好。我认为我们错过了历史性的机遇。本来我们可以利用牛市的机会来募集更多的资金,使更多的国有企业获得资金,使政府也更多的能够从股市中获得资金来建立社会保障。现在我们看到 是企业融资很难,政府也不太容易从股市中获得资金。至于股市什么时候能够走出低迷 ,完成洗牌,现在还不清楚。

­国际航空报:2008年本来是给大家一个挺美好的预期,但是现在看来,天灾人祸都发生了,还包括经济发展的放缓,股市一蹶不振,房价下跌,你觉得2008年老百姓如果理财?

­赵晓:我建议中国老百姓从理财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把钱存银行比较好,有稳定的收益,第二是买债券。第三是买某些商品。

­我们这代经济学家更加平民化。

­国际航空报:媒体把你称作是第四代经济学家的代表人物。你是否认为第四代经济学家在看待经济现象的时候会更加贴近民生?

­赵晓:这个很难说,因为以前的经济学家也很关注民生。我们这代的经济学家更主要的特点是更加平民化。过去我们说经济学家脚站在群众中间,嘴对着领导,现在的我们这代可能是脚站在群众中间,嘴也对着群众。现在的言论越来越成为一种市场,大家就在这个市场里进行观点的搏杀。有时候可能也会影响政府的政策 ,但不以此为目标。

­前几代的经济学家更多是以政府的角度提出观点。政府是唯一的买方市场。现在像我们这代经济学家可能会去参加一些论坛,到企业去做一些调查,可能还会在网上跟一些网民聊天,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我们这些人更多的是融入到社会,而不是仅仅是像过去的学者是为政府所用。

­第一代经济学家提出了很多重要的理念、如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之类,第二代经济学家提出一些重要的体制变革与政策创新方向,第三代属于建构型 、直接进入到政府内部操刀,第四代就普遍融入到社会里面,越来越成为砖瓦匠。总的来说,第一代是先知型的,第二代可能是老师型的,第三代是工程师型的,第四代可能就是砖瓦匠。

­国际航空报:你很多时候似乎都在为房地产企业说话,是否担心公众认为你是他们的利益代言人?

­赵晓:如果你仔细看我的博客会发现,我基本上是为公众利益 代言。2007年以前我强调比较多的,是建立住房社会保障,强调发展模式的健康性,包括强调土地产权制度变革,这些都是为弱势群体说话。近期,我呼吁稳定市场稳定经 济,有人认为我是为企业家说话,但其实我是为了公众利益说话。你想想看开发商毕竟 人数很少,他的钱很多,再怎么困难也不会有什么。真正受苦的是谁?第一是农民工,第二是很多房地产公司可能会裁员,还有就是银行。

­我做研究,主张“不唯上、不唯书、不唯众、只为实”,就是做研究不要想着去讨好领导,也不要从教条主义出发,同时也不要讨大众的喜欢, 即不要去媚俗。我们看到很多学者能过第一关,有一些学者能过第二关,但是第三关往 往不容易过。而我觉得一个真正的学者一定要超脱,最重要的是你是否讲出了事实。所以,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更在意的是我所提的这些观点是否能够站得住脚,是否能够揭示事实。我提存款金率要下调可能是最早的,人家不同意,有人责骂有人要和我打赌,但事实证明我的建议是对的。所以,我会更关注所揭示的是否是事实。

­国际航空报:你觉得你这代人心里的理想和担忧是什么?

­赵晓:心里的理想是中国不仅成为一个经济大国,体育大国, 更要成为自由中国,道德中国。担忧是中国在转型过程中出现挫折,出现动荡,老百姓受罪。

个人简介
经济学博士,北京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前国资委研究中心宏观战略部部长;中国经济学奖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中国体改基金会学术委员
每日关注 更多
赞助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