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主权货币”是中国的意识泡沫

郭明虎 原创 | 2009-06-06 02:20 | 收藏 | 投票

  最近一个月来,中国各级官员就所谓“国际金融货币体制改革”的问题屡屡放话,其中以央行周小川行长今年3月23日讲话表述得最为系统。周小川的核心意思是,加强对主要储备货币发行国经济金融政策监督,提升特别提款权的地位和作用,长期内稳步推动国际货币体系向多元化发展,以“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从而避免主权信用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内在缺陷”。  

  国际社会对周小川讲话的解读是:中国图谋终结美元时代、中国开始对美元说“不”。

  然而,环顾周小川讲话所引起的各种反响,就不难发现,其中最集中的评价居然是“勇敢”而非“建设性”或“合理性、可行性”等客观分析词语。

  美元之所以能成为国际结算的主要币种以及世界主要储备货币,是基于美国的经济体量超大,且具备世界上吸纳商品与劳务最具海量的市场;一般而言,世界上任何一个有分量的国家,其外交就不能不以对美关系为基石、其外贸就不能不以对美输出为最大出路。美元的主导地位并不取决于一次两次的金融、经济成就或危机,而是由世界各种力量的总体格局与世界经济的“洋流”所决定。美元在其国内流通时当然是主权货币;当美元进入国际流通领域而且更多是为美国以外的国家所运用,这就体现了美元的世界属性,无论美国本身的经济运行状态优劣不等、也无论美联储如何使用货币杠杆,都不能影响世界贸易架构鳞次栉比地展开、各国在经济交往中支付或结算明显不受此干扰。客观而言,世界金融潮流中的美元的“主权”特质早已弱化,其通用与安全可靠性不容置疑。

  美元在国际金融货币中的主导地位取决于二者:美国在世界经济发展中不可撼动的一支独大地位及长期以来世界各国对美元信用的认同与60多年以来的安全依赖。可以试想,如果在国际金融系统中运行的主要介质不是美元而是英镑、法郎、马克,金融流通领域还能如此顺畅吗?如果甚至是人民币、卢布去左右结算或储备,……。这个世界人们似乎就很难看得到安稳了;而如果美元地位一旦动摇,受害最大的不会是美国,目前只能是持有美元量最大的中国。所以,周小川讲话究竟出于何种动机,始终让人感到困惑。

  从外汇储备水平来看,中国已达到创记录的2万亿美元,超越日本居世界第一。可是,这个现在声称对美元说“不”的国家,长期以来却对美元情有独钟:因为中国央行所拥有的外汇储备中,美元居然占了2/3。如果中国真有用新的世界性币种取代美元主导地位的深谋远虑,即便因为中国外汇原始生成结构取决于贸易结构与结算体制,在对外开放三十年来的外贸快速增长期间,尽管中国对外汇采取严格的国家控制,但世界外汇交易市场始终是开放的,在如此之大的时间跨度内,将自己外汇存底中的美元作任何程度的稀释甚至清零,在操作上根本不存在困难。中国政府选择美元作为自己的主力汇种、不断加持美国公私债权,正说明了中国长久以来对美元的信心以及不断致力于坚挺美元的努力。

  既然如此,周小川所谓“国际金融货币体制改革”的讲话就显得特别地言不由衷。说白了,就是南其辕、北其辙。中国可以对美元甚至美国这个国家说“不”,正如它也赞美过美国或长期以来一直大量囤积美元一样,这都需要有一些理由,即便无需说服他人至少应能说服自己。虽然国内媒体对周小川国际货币体制的“改革”方案非常不恰当地冠以“勇敢”二字,人们决定取弃一项政策不会因为它“勇敢”与否、而宁愿去关注它是否有建设性同时具备可操作性;有讽刺性的是,在重大政策上的表现相悖,说一套、行的却是另外一套的做派恰恰是很不勇敢的表现。

  至于“特别提款权”,目前所起作用与中国国内的扶贫基金有类似,充其量是为一些零星而不连贯的经济个案提供应急,并不具备从整体层面影响或改变世界经济态势的功效,无论在特别提款权上做足多少功夫,都谈不到进入到国际金融货币体制“改革”这一高度,因为无论从数量还是到影响面上,均远未达到那个层级;同时,“特别提款权”并未匹配自身的货币形态,只是由美元(42%)、德国马克(19%)、日元(15%)、法国法郎和英镑(各12%)共同组成。于是,人们可以清晰看到,被周小川寄予厚望,期盼能演变成为“超主权货币”(如果在看得见的将来有这种东西的话)的“特别提款权”,完全是由主权货币支撑起来的架构。由此不难判断,从“特别提款权”母体上炼化“超主权货币”是否属缘木求鱼?哪怕仅仅从防范国际金融风险的角度看,全球金融风暴本来就使得上述五大货币无一豁免,这就导致特别提款权本身都存在贬值风险,只是风险在有限范围内可能被分化,仅此而已。当周小川反复援引特别提款权概念的时候,它本身的作用与性质被相当程度上夸大及神化了。

  对于本次世界金融经济危机,中国可以总结、应该补救的领域或方面很多,但无论如何,中国的问题并不是由世界结算与储备体制所造成,完全没有必要去那个领域进行喊话,且不论作为一个国家银行掌门人的业绩如何,周小川毕竟多年作为中国经济部门的高级主管,应该清楚中国经济的问题所在。

  中国的问题,简单说来就是劳动密集性产品过剩以及国内市场发育不良,在过度引进同一类型外资基础上形成的出口经济占据了中国年度GDP的绝大部分;正因为劳动密集性产品虽然能够导致GDP的攀升却难以提高人均国民收入,而老百姓手中的财力有限当然就形不成发达的民间消费,在建立一个容量足够、功能齐全的国内市场上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桎梏,只能陷入对美欧日市场(这3大市场恰恰又是构成世界美元统治地位的中心)的高度依赖,以解决国内就业与国家财政日益突出的需求,才病态性地追求高额度外汇存底,而且是以美元为主要币种。一般而言,贸易产生的外汇无非有几个用途,一留存备用、二购物、三经营金融资产等。由于中国对其海外资产的经营能力有限,赔率相当之高,所以,购买美国政府债券是相对安全的选择,这是不同体量经济实体进行交互对撞的自然结果,与所谓主权不主权的沾得上什么边?

  更何况,伴随着中国对西方的多边贸易金额越来越巨大,而卖多买少的现象却有增无已,外汇堆积庞大到一定界限时,以至于中国每做成一桩买卖,本身所积聚的金融风险也越来越大。中国早该调整进出口比例严重失衡的状况,最起码可以让中国社会民众也享受到出口创汇再进口的实惠。可是,除了可以时不时看到当局将凝聚着多少血汗的外汇慷慨赠予“友邦”外,鲜有看见其在改善民生上有如此大手笔的。从某种意义上看,就是因为中国几乎动用了3/4的外汇去购买美国的政府以及房屋次贷等各类债权、各种目前都蒸发得差不多的美股,而没有将海外金融资产通过对应购买的方式,回报给社会民众,才造成了中国每年都遭美国诟病的“人权问题”。可见只取悦于友邦而无惠及于百姓,友邦是不会领情的:因为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对本国人民不够好的当局会对友邦真好。

  中国需要记取的教训是,可以去国外市场“卖”,也需要从那里“买”,两者应该相对平衡,一国外汇存底足够三个月的经常性支付就基本达标,藏那么多钱究竟有什么用?更何况,中国的外汇是主权外汇,可以选择各种不同流向,是中国自己看好美元与美国的各种公债私债才去购买囤积、而且随时可以抛售,现在却扯出了“超主权货币”的神话,哪怕仅仅只是针对美元本身,态度都是不诚实、欠公正的。

  如果说,美联储为了减轻债务压力会大规模印制美元,可中国当局每圈拢一圆美金时,所需相应发行的人民币又是多少?美联储印美元,中国又何尚少印人民币了?全球化的经济是共通的,一国政府的经济举措往往可以为他国政府的相应安排所化解,这本身已不是个问题。拿这些东西说事,既解决不了国际金融与经济危机,也解决不了自己国内的社会经济问题,最多只是为能让后来举行的20G领袖峰会制造一个看似有些新意的话题,发泄一些还远不属富裕的“财气”而已。

  总之,中国可以对美国、包括对美元说不,只要客观、有建设性就行;如果将原来属于自己(也包括认识上)的问题去说到他人头上,那就会理不直气不壮——直至言之无物。中国更该树立对自身的失误说“不”的习惯。如果经常因为自己的失误却针对别人说“不”,那将暴露自己不是出于公心、还不肯告别昨天的陈旧心态;同样地,对真理大声说“是”并不轻易、也需要勇气——尤其是尚怀揣着一己私心的时候。

  

个人简介
《青年参考》、《南方周末》专栏作家,曾担任凯迪网络主编、天涯社区信息总监、百灵社区总编、博客网执行总编、北京中搜在线总编。现为上海思想库报告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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