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货币与金融史

张宇燕 原创 | 2010-08-02 13:13 | 收藏 | 投票

  刚才一开始的演讲,已经说到,在今天全球还在金融危机中徘徊,复苏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我们来讨论金融问题恰逢其时。

  我今天主要还是讲一讲历史,中国有一位比较比较著名的学者叫(钱穆),他讲过,“在现实中 发现问题,到历史中寻找答案。” 我觉得这句话讲的很朴素,但是很深刻。

  上海交通大学包括《中国金融评论》特别强调国际化,觉得国际化非常重要。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另外一方面鲁迅也讲,越是中国人,就越是世界人。我今天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谈历史,我想谈一谈中国的历史。中国的历史,我关注的是中国的货币史,货币和金融在从历史上来看,几乎是应运而生。中国的货币史说来时间就很长了,在春秋战国以至于更早,看到很多中国的货币运用,包括一些融资。

  在春秋战国时期,我们看到齐国,一直下来,真正有意义的对人类生活,对中国的经济,真正有意义的是纸币的发明和创造。

  在北宋的时候,宋仁宗的时候,当时在成都,有16位大的商人,他们之间就可以进行交易。当时主要用的是钱,是铁铸的。当时的交易量很大,钱的面值又比较少,生意做大以后,你就要用货币进行结算,当时是要用牛车,几辆牛车拉钱,非常的费力,今天来讲的话就是交易成本非常高。这个时候十几家大的商铺就开始创造,民间的类似于今天的市场结算支票这种,就拿它来进行结算,最终再算总帐。本来运行的都很好,后来出现了问题。有一些个别的商户破产,破产以后就出现了官司,一级一级打,打到中央政府。在中央政府就出现了两种意见,对这个交子该怎么办?一派观点认为应该要取缔,要禁。另外一派说要官办,因为这个纸币印刷成本非常低,每一个政府,每个政府都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钱不够花,这时候这个钱我来印,马上就能解决财政压力问题。所以最后宋仁宗,决定了把它官办。

  1023年,成立了一周交子屋,1024年正式发行,官方发行的第一张货币,这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张货币。1024年,世界上好象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就是纸币的诞生,这是了不起的事件,而且它是一个中央的金融机构产生,垄断货币的发行权。中国有四大发明,我们每个人都耳熟能详,但是我觉得,要加上第五大发明,而且可能是更重要的那就是纸币的发明。接下来就是一大堆的事儿,皇帝一开始印钱,这个事就很难控制,一开始就印,他是以这个铁钱,作为钞本,来印发纸币,最后一旦遇到财政压力解决不了,就拼命地印,最后导致了通货膨胀。我们一旦说到通货膨胀都说德国,二战以前,其实真正的不是德国,是中国。我初步算了一下,三年一届,一共发了18届,用三倍到五倍这么来换,绝对是天文数字。

  我想说宋朝的灭亡,实际上是和它的通货膨胀有很大的关系。不光是它,还有金朝,金国也学了纸币的办法,印这个钞,最后它的通货膨胀比南宋王朝还要厉害,也垮了。这个和货币发行和财政危机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到了元朝,元世祖马上面临的问题,同样是一个财政危机的问题。他也参考了宋朝的办法,灭掉了敌手,同时汲取他的教训,认为这个东西不能随便印,所以他设立了14条法,这是最早的一份中央银行的条例,发多少钱,由谁来发,以什么来做储备,是以丝和银来做储备。而且民间可以拿丝和银到官方的机构,专门设立的金融机构,可以去换,这样维持他的信誉。这个是做的非常漂亮,一开始非常好,但是,对他的发行仍然没有约束,最后还是垮掉了。

  元朝和宋朝,明这都差不多,最后他们的崩溃,经济包括税收收不上来,都和它的混乱的货币制度有关,就是通货膨胀。最后是经济,整个信用体系全部垮掉。到了明朝,这个时候是朱元璋,朱元璋同样也是发纸币,拿银子,拿其他的丝来换我的钞,要想再换回来,门都没有,而且绝对的是国家来控制货币发行,只要是伪造,是严惩不贷,大家在上海去看一看上海博物馆,看明朝的宝钞,印宝抄的那个印刷之精美,非常漂亮。上面写着这个值多少钱,发现谁伪造,要举报,举报赏多少,同时把抄家的所有财产都归你,都写在宝钞上,但是最后还是没法控制,最后慢慢的开始银两化。中国不产银子的,银产量很少。当时有两大来源,一个是日本,一个是美洲,西班牙商人运到今天菲律宾,再运到中国,中国出口大量的丝绸、茶叶还有瓷器去换这些白银。最后控制不住,慢慢的民间不用那些纸币了,最后,整个的明朝的经济开始银两化。从嘉靖当政42年就开始,最后在万历年间,正式确立了中国的所有税收,所有法律的结算,赔偿这些东西全都用银子来计价。银两制度一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央政府实施了对货币量的控制,因为纸币的时候控制权完全在中央政府。银两制度下没有任何控制权利,完全取决于政府。到了崇祯的时候1639年,明朝是1644年垮台的,1639年的时候出现了一次,正好夏天日本终止了葡萄牙商人买卖日本的白银到中国来,终止了这个贸易。同时秋天的时候在马尼拉,中国的商人,和他们发生了矛盾、冲突,最后战争,所以整个的白银货币量一下子就断掉了,这时候银子开始贵了,物价开始跌,越跌大家就开始储备银,最后导致了一场非常严重的通货紧缩。这场通货紧缩再加上自然灾害,最后明朝垮台了。

  明朝垮台是和通货紧缩关系非常密切。到了清朝以后,接下来还是,清朝它的整个的货币制度,财政制度还是学着明朝,还是用这个银两制度,用银两制度最后到了清末的时候,当时是银两,但是在清末的时候,大量流通的货币是什么货币呢?是西班牙的银元,西班牙银元它的重量,只有不到一两,它是零点七钱二,含量是百分之十三四,那个是铸造精美,整齐划一,大家愿意用那个。这样一用的化,大家看,一下子有一个差距,我们是一两银子,重量不到一两,同时它的成色也低的多,这种交换大家想一想,你看公司的一些帐,一些历史在记载,干什么呢在中国,就是拿西班牙的银元到中国来买银子,同时在晚清的时候,当时是盛宣怀,极力主张中国要有自己的铸币,不能再用银两了,亏的太多。当时在1909年时候做了一次调查。发现中国整个市场上流通的货币,54%都是外国货币,其中40%几是银元,剩下的10%几是各个外资银行在中国发行的自己的钞票。我初步算了一下,中国仅在货币上,亏了大概是8亿两白银。再由于战败,在各地的赔款,

  所有的赔款加在一起也不到8亿,清朝的垮台是和它整个的财政,因为混乱的货币体系,是和它的财政、金融,最后垮台。清朝,有通货膨胀,有通货紧缩还有币制的混乱,接着还是有费两改元,这个历史到了纸币,又回到了纸币,经过了多少年?从1024年,中央政府第一张纸币,到了蒋介石1935,将近一个千年,中国又回到了纸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日本进来,占华北整个的海关。当时海关的收入占了整个国民党政府财政收入的40%左右,海关收不了税,就开始印钱,再因为战争。整个国民党在上海,最后用金元券,这段历史大家都清楚。国民党的失败,很大程度上也是通货膨胀导致的。

  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解放区。我最近是一直关注研究的问题,就是解放区,我们看到的是战争,是打仗,战场上交战,政治上的交战,有一个在财政金融上的较量,1941年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事,叫皖南事变。标志着国共两党的合作彻底地结束,原来在延安,延安政府的财政收入70%—80%来自于南京政府。一下子国共两党结束合作,接下来国民党不给钱了,当时在延安遇到一个大的财政问题,没有钱来支撑一个有政府还有军队,整个的税收加起来才100多万人怎么来维持一个政权?当时遇到很大的问题。怎么做呢?发行边币,当时银行行长是周理智,清华大学毕业生,学了两点参加革命,最后打仗,突然遇到这个事,回过头来让他当银行行长。发边币,在自己的根据地,用边币把法币置换出来,这等于是一笔税收,我这里面都用边币,把法币置换出来,用法币到区外买东西,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我印刷的成本非常低,到区外去换钱,换物资。同时不断地维持边币的发行量,增加货币发行量。但是印太多以后接下来的问题是问题是通货膨胀。所以要控制发行量,尽可能让你的贸易伙伴,老百姓使用你的边币,使用的越多,你就可以印的越多,就可以向边区内外征税。别人为什么用你的边币?是因为边区拿边币拿来你的东西,你没有反过来买他的东西,边币就留在外面,积累量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就意味着你货币的发行者有一大笔的实物的收入。这个道理大家知道有一位经济学家,在1937年的一本书里面谈到,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叫做《货币流通域》,就是货币流通的范围,就是实际上不同的货币发行者,竞争的是让尽可能多的人来使用我发行的货币,使用的人越多,就意味着我的发行者越多。不同的解放区,当时不同的区域,边区,国民党,白区,当时是抗日战争时期还有一个汪精卫政权,有三种,有边币、法币还有伪币,都在争,谁的发行额大,谁使用的多,谁就占据货币的优势。如果你当时是中央央行行长,你遇到的问题,边币和法币要不要自由兑换?最后是允许自由兑换,政府来办兑换点。汇率,你让不让自由?可以监管,但是你监管的结果是什么呢?你的固定汇率,因为发行量不一样,国民党的货币,他的币值也在变化,固定了风险也很大,最后是自由浮动。今天遇到的所有问题,当时延安区也全部遇到。一模一样的,最精彩的是山东解放区,当时有一位经济学家他是路过,从苏北经过山东去延安,在山东的时候,路过被山东的军政领导给扣了,说你帮我干。留他干半年再走,就让他设计整个山东解放区的货币体系和财政体系。他就控制这个货币发行,在山东边币、法币还有伪币竞争,最后整个山东最有信誉的货币是什么货币呢?就是边币,边币给解放区带来了大量的财政收入。这个人的名字叫薛暮桥。

  薛暮桥老先生是1979年刚改革开放之初就去了美国访问,见到了弗里德,说没有黄金外汇的储备,通过控制货币的发行量,来稳定货币,同时扩大流通域。我今天想讲的这个事,基本的思想是什么呢?货币的问题非常重要,我们说到从历史到今天,今天的货币格局是一个什么样的格局?我们说美国,有美国霸权,霸权的支点是什么?说到底就是两个支点,一个是美军,一个是美元,这个美军给美国带来的好处巨大,它的巨大在哪儿呢?实际上就是刚才我说的这些货币,流通域,GDP只占全球GDP的24%—25%,而美元在全球结算,贸易结算,外汇储备和外币市场的交易,都占到了3/5或者2/3,这个东西,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收入,他发行的货币,向全世界发行货币,那么发行货币的过程,扩大流通域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他向全球征税的过程。这里面的逻辑,就是我理解的这次金融危机之所以爆发的原因。原因是什么呢?就是世界上存在一个大分工,一个是出口商品,出口工业制成品的国家,中国、日本、韩国、德国这是一个出口工业支撑。还有一批国家,像俄罗斯、沙特、南非、甚至是澳大利亚,他们出口资源、能源。另外一个就是美国,美国出口美元,出口金融资产,这是一个大的游戏,这个游戏叫玩好,要玩下去难度很高。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金融危机,也就是这三个大的分工格局,在技术层面上没有玩好,所以出现了这个问题。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从历史到今天,货币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我还没有走到像弗里德讲的,唯有货币是重要的,但是货币是非常重要的。货币是一个内生物,长期来看,货币也是个非中性的东西。根据我的研究,我觉得长期来看,货币也是非中性的。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没有办法把这些想法在这儿跟大家是完。总之货币是重要的,国家间的竞争,实际上也是围绕着对货币,货币的竞争,也就是货币流通域的竞争。

个人简介
经济学博士,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研究生导师。2004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2006年被人事部等部委确定为“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学术兼职: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会长;中国亚太学会副会长;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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