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政VS中国对策

李稻葵 原创 | 2012-03-08 10:53 | 收藏 | 投票 编辑推荐

   在西方政治思潮转向新左派的大背景下,奥巴马政府蓄势待发,经济新政箭在弦上。新政团队极具战略思维,堪称“经济基辛格”,他们将在微观经济领域实施积极的干预政策,同时推行超大规模的财政赤字和高通胀;他们还会出台新式贸易保护主义和积极的环境保护政策,并在多边主义的口号下推进美国的利益。中国必须认清美国执政方向的这一重大转变,并提前调整策略,减少对美国经济及现有金融体系的过分依赖,并且主动参与各种世界经济、金融体系改革的讨论和协商,为本国经济发展营造更为有利的国际环境。

 
  巴拉克·奥巴马将以历史上少有的强势入主白宫,对于许多美国人而言,2009年1月犹如中国1976年打倒“四人帮”的红色10月,因为过去8年以来小布什的执政给他们带来的是太多的压抑,他们今天欢欣鼓舞,迫不及待地要翻开美国历史新的一页。因此,许多美国精英人士,包括最近备受金融风暴冲击的劳工阶层,对于奥巴马新政府给予了极高的期望。而奥巴马本人的确大有可能成为富兰克林·罗斯福之后另一位拯救美国经济的伟大总统,也就是说,奥巴马政府大有施行美国经济新政的气势。那么,美国新政新在哪里,中国应该如何应对美国新政呢?
 
  西方政治思潮转向新左派
 
  我们应该比较清醒地认识到,从金融风暴到奥巴马政府上台,世界发达国家正在经历着一场基本的政治经济思潮的转变。这一转变,是对撒切尔夫人和里根总统上台以来的保守主义思潮的反思。
 
  这一轮的思潮可以总结为新左派,其核心思想是重拾国家干预主义的思维,对内采取积极干预微观市场的方式,在短期内表现为对市场经济大规模的救助,包括以国家信誉为担保发债印钞,对私人部门进行大规模的援助。在对外关系上,这一左派思维可能会表现为更加注重多国合作,更加积极地与新兴市场国家协商谈判,并借此谋取本国的战略利益。这种新左派的战略思维与小布什极右的战略取向完全不同,其意识形态的色彩可能会下降,但它更加强调国家利益,更加强调通过政府的运作来谋求国家的长期战略利益。也就是说,相对小布什政府,新左派的执政思维可能更具有战略性和长期性。
 
  “经济基辛格”的战略思想
 
  对于美国而言,这一新左派思维在经济领域的代表人物就是劳伦斯·萨默斯。这个从哈佛大学走出来的白宫经济政策灵魂人物,堪称美国的“经济基辛格”。萨默斯与基辛格一样,也是哈佛背景,更重要的是,萨默斯也推崇实用主义的(而不是意识形态教条的)、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的、注重世界长期大格局的战略思维。
 
  萨氏本人具有超一流的经济学功力,叔叔是保罗·萨缪尔森,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经济学家;舅舅是肯尼斯·阿罗,另一位以一般均衡理论和福利经济学及社会选择理论而著称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其父母担任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也都是一流的经济学家。萨默斯本人曾经是哈佛历史上最年轻的经济学终身教授之一,对于经济政策和金融市场的运作有大量的著述和深入的思考,同时也具有丰富的经济政策执行经验,曾任世界银行行长、克林顿时代的美国财政部部长、哈佛大学校长。作为与总统关系最密切的经济团队的灵魂人物,萨默斯长期以来形成的经济战略思想将左右奥巴马时代的经济新政。
 
  美国新政的六大要素
 
  基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六个关于奥巴马经济新政的预判。
 
  第一,微观经济领域里积极的干预主义政策。奥巴马政府不仅会延续当前金融救助的各种政策,还将更加积极地干预实体经济的微观运作,尤其是对美国的大型企业,包括三大汽车公司的各种经营,会有明显的干预政策。这种干预与传统的干预主义政策不同,而是基于对市场经济运行规律的深入理解,旨在帮助市场经济更好地发挥作用。比如,萨默斯曾在一篇重要的学术文章中指出,上世纪80年代美国企业的兼并潮之所以会带来短期的效益提高,根本原因是兼并使得企业重新签定了合同,尤其是与工会的合同,由此通过兼并削弱了工会的力量,使得市场经济更好地运作。所以,对三大汽车公司,奥巴马一定会提供援助,但不会是简单的注资,而是积极地在贷款者、公司经理和工会之间斡旋,要求工会作出实质性让步,从而使这三大汽车厂经过破产重组之后进入一个更高效率的运行轨道。
 
  第二,超大规模的财政赤字政策。萨默斯本人是研究公共财政起家的经济学家,对于公共财政本质的认识非常深刻。鉴于当前以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经济的困难,奥巴马团队在萨默斯的影响下一定会采取发行超额国债,从而获得大量现金以扩大政府开支和投资的方式来刺激经济。奥巴马的经济团队已经宣布,他们将大规模提升美国基础设施的质量,从机场到其他公共设施。目前,美国的许多公共设施和基础设施的确已经相当落后了。同时,美国无疑需要大量的政府开支,这些开支从美国经济的角度考虑是合理的,因为它的确能够提升美国经济的竞争力和百姓的福利水平。但由此带来的财政赤字必然会给美国国债市场造成巨大的冲击,其表现就是国债收益率将上升、价格下降,持有大量美国长期国债的中国对此必须高度重视。
 
  第三,高通胀将重返美国。萨默斯和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这一点上意见相当一致。在他们看来,通货膨胀不仅是必需的,而且是合理的。通过财政赤字和美联储的大规模数量性扩张,美国的资产价格可能会比较快地重整旗鼓,与此同时,美国的产品价格也可能会比较快地上升。这种高通胀在萨默斯等人看来,远比高失业要好,也远比经济衰退要好。通胀更能够将美国国家的债券和企业及消费者的欠债在很大程度上勾销。所以,萨默斯作为美国“经济基辛格”的基本策略,可以总结为八个字:一切烦恼,一胀了之。
 
  第四,推行新式贸易保护主义。萨默斯作为一流的经济学家,传统上应该支持国际自由贸易,但是,在全球化是否给美国带来了好处这一问题上,萨默斯比其同行们看得更深,看得更远,可能也更加实事求是。他最近指出,全球化并没有给美国带来大家预想中的好处,原因是全球化固然给美国少数的专业人士和企业带来好处,但又使得大量劳工面临着工作调整的压力,而美国国内的政治格局又不足以从相对少数的全球化受益者中抽税,以补贴那些数量更多的受害者,因此,美国必须重新考虑它在全球化过程中的定位。基于这个思维,奥巴马政府很可能推行新式的全球化政策,比如,更加有针对性地与其他国家谈判,要求对方在特定的部门如纺织品、汽车、家用电器等行业克制自己的出口,以更有针对性地保护本国的弱势群体。这种新型的贸易保护主义无疑值得中国高度关注。
 
  第五,出台积极的环境保护政策。奥巴马与小布什的一点根本不同,是他对环保问题高度认可。因此,他一定会出台各种具体措施,积极推动环保事业的发展,尤其是在全球气候变暖这一问题,一定会采取更加积极的主动措施,并要求中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作出承诺。尤其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他可能将环保问题与贸易保护问题捆绑在一起,要求中国这样迅速发展的新兴市场国家作出让步,比如说,他们将会出台碳税,根据各种制造成品中所包含的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进行收税。事实上,这项政策最主要的受害者将会是中国的出口企业。
 
  第六,在多边主义的口号下推进美国的利益。奥巴马政府与小布什政府不同,将会更加积极地参与多国的协调,尤其是更加重视将中国纳入现行的国际经济政治体系。他们的打算是希望中国因此支持现行制度,而在现行框架下,他能更好地推行美国的利益。而小布什的政策则是单边地推行美国的利益。在这一点上,中国政府应该有明确的认识。
 
  中国如何应对?
 
  中国作为全世界发展最快、崛起最迅速的国家,应该如何应对美国的新政呢?
 
  首先,毫无疑问的是,中国必须认清美国这一重大执政方向的转变,认清楚美国的战略意图,而不是止步于对美国当前短期政策的理解。美国新任政府与小布什政府相比更加具有战略性,更加具有走一步看三步的高超棋手的素质,因此,中国政府更应该看清未来的发展方向,要更加深入地研究美国的战略意图;在经济领域,要特别关注以萨默斯为代表的这一批东西海岸的学术精英的战略思维,对他们的各种学术思考和言论要特别重视。
 
  其次,在认清了美国战略意图和发展态势的前提下,要提前调整策略,尤其是要减少对美国经济以及现有金融体系的过分依赖。这种过分的依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美国以及其他发达国家的市场需求的依赖,当前金融风暴对中国经济产生的不利影响已经深刻地告诉我们,这种依赖的后果相当严重;第二是对国际原油进口的依赖,原油的生产和运输本质上直接受到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政治、军事、外交经营的影响,在这场游戏中,中国始终是弱者,短期内可以作很多调整,但从根本上讲,中国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还难以获得直接的控制权和影响力,因此,我们最主要的办法应当是,通过发展电动汽车技术等方法来减少对燃油的依赖。笔者最近已在不同的场合提出燃油税应该专款专用,从而大力推动中国电动汽车这一新兴技术的发展。
 
  第三,在减少对现有经济、金融、能源体制依赖的前提下,主动参与各种世界经济、金融体系改革的讨论和协商,对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巴塞尔协议、WTO等关乎世界经济运作的多国组织,中国必须积极参与,认真研究,既不要简单地同意、跟从美国等提出的改革建议,也没有必要像印度那样一味地反对这些建议,必须实事求是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结合在一起,起到二者之间桥梁的作用,为中国经济未来长期稳定的发展营造更为有利的国际环境。
个人简介
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1985年至1986年为美国哈佛大学国际发展研究所(HIID)访问学者。1992年至1999年任美国安娜堡密西根大学经济系助理教授并兼任该校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1997年至1998年,任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国家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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