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穆勒:自然垄断与政府管制

赵峰 原创 | 2015-01-06 11:44 | 收藏 | 投票 编辑推荐

约翰.穆勒:自然垄断与政府管制

 

经济思想史上,“自然垄断”的概念最初是由约翰.穆勒提出的。在其《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中的若干应用》(以下简称《原理》)中,共有八次提到“自然垄断”。在第二篇《分配》之第十六章《地租》之第一节,标题就是“地租是自然垄断的结果”。穆勒所谓“地租是自然垄断的结果”,指的是由于土地的稀缺性,地主可以凭借所有权要求地租。他说:“只有这种人(地主—笔者注),在社会制度上,对于某种自然的要素,拥有独占的权力。在可以被占有的各种自然要素中,土地是主要的要素。……地租是垄断的结果,……不过这是一种自然的垄断。”[i]穆勒所谓自然垄断,指的是由于市场自发力量作用而形成的垄断,是一种由市场决定而不是由法律授权的垄断。穆勒对自然垄断的定义比现代经济学要宽一些,现代经济学意义上的自然垄断是穆勒所讲的自然垄断的一个特例。

 

在现代经济学中,一个产业如果具有典型的规模经济特征,以致其平均成本可以持续递减到一个企业的产量可以囊括整个市场供给的程度,则独家垄断比多家企业竞争具有成本上的优势,这样的产业就属于自然垄断。萨缪尔森认为,当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的作用如此强劲,以至于一个市场上只有一个企业能够生存下来,就会产生自然垄断。丹尼尔·史普博则认为,“自然垄断通常是指这样一种生产技术特征:面对一定规模的市场需求,与两家或更多的企业相比,某单个企业能够以更低的成本供应市场。”[ii]

之后的产业结构理论研究中,鲍莫尔等人利用成本劣加性重新定义了自然垄断,认为自然垄断不仅可以存在于规模经济阶段,也可以存在于规模不经济阶段,只要单个企业能比两家或者两家以上的企业成本更低地向市场提供数量相同的产品,自然垄断就可以存在。成本劣加性概念的提出,将自然垄断理论由单产品领域扩展到多产品领域,使理论本身具有了更高的抽象性和适应性。不过,以成本劣加性解释自然垄断的形成在理论上还缺乏充分的验证,其作为政策指导的意义无法充分体现。目前,可以结合实际解释自然垄断并为政策提供参考的,还是基于规模经济的自然垄断理论。

一个产业具有自然垄断特征,则独家垄断生产比多家竞争生产更有效率;就社会福利最大化目标而言,维持多家生产是非效率的。假使最初市场处于竞争状态,竞争的最终结果也是众多竞争者被淘汰。残酷的竞争过程可能造成大量的沉淀成本损失,于是避免竞争成为增进社会福利的选择。国家对自然垄断行业实施进入管制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如果一个行业具有自然垄断特点,则政府可以宣布对其进行进入管制,或者建立国有企业,或者通过许可的方式选择合格的生产者进入。

 

在自然垄断理论研究中,人们通常认为,约翰.穆勒仅仅提出了“自然垄断”概念,而对现代意义的自然垄断理论没有作出任何有价值的贡献。这种判断,实在是一叶障目的认识。约翰.穆勒在提到“自然垄断”概念的地方,确实没有从规模经济角度来理解自然垄断,但是在《原理》之第一篇《生产》之第九章《论大规模生产和小规模生产》中,却非常明确地从规模经济的角度讨论了自然垄断问题,并就政府对自然垄断行业的管制进行了分析。

约翰.穆勒发现,某些行业具有典型的规模经济特征,竞争的多家生产只会提高成本,降低效率。譬如说伦敦邮局的业务,不是集中于一个单独的康采恩,而是分给五六个相互竞争的公司去管,则每家公司就要被迫维持一个几乎同现在一样大的机构。……每家必须派出邮递员到每条街道和几乎每条胡同,……每天投递次数也要同现在邮政局每天投递的次数一样多。每家公司都必须在每个地区设一个收信的办事处,还得设立从不同办事处收拢信件和分发出去的全部辅助机构。”[iii]在市场规模一定的情况下,业务支出的增加不一定带来业务量的增加,如果一家企业就可以完成整个市场的供给,多家的竞争生产不过是增加了多倍的成本。如果技术特征决定了垄断的必然性,独家生产就可以大大节省成本,提高效率。“若在某一行业,根本不可能存在独立的小生产体制,……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通常就是绝对有利的。……如果伦敦的煤气或自来水由一家公司供应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由多家公司供应,那会不知道节省多少劳动。”[iv]

穆勒还认识到,如果一个行业具有自然垄断特征,则没有必要等待市场自发竞争来达成垄断,而应该通过政府经营或者政府特许经营的方式来建立垄断。因为在一个适于垄断的行业中,竞争只会导致巨大的社会浪费。“凡是对公众具有真正重要意义的事业,如果大规模经营才有利可图,以至几乎不允许自由竞争,那么维持几套昂贵的设施来向社会提供这种服务,就是对公共资源的一种不经济的分配。较好的办法是立即把它看作是公用事业,如果这种事业不适宜于政府经营,那就应该将它全部交给能以最有利于公众的条件经营它的公司。……例如就铁路来说,谁也不愿意看到在已经通铁路的地方再修筑第二条铁路,由此而造成资本和土地的巨大浪费(且不说增加公害),因为两条铁路不会比一条铁路提供更好的运输服务,过不了多久也许就会合并。应该允许建一条这样的铁路,但国家决不应放弃控制权,而只能象法国那样,给予暂时的特许权。[v]在穆勒对政府管制的解释中,有着明确的沉淀成本的观念,这实际上也是现代管制理论的一般观念。

 

穆勒提倡政府对自然垄断行业进行管制出于其对市场失败的认识。不过,政府对自然垄断行业的管制由于人为塑造了垄断力量,出于提高资源配置目的的行为可能会损害市场的运转从而产生恶化资源配置效率的结果,比如,管制可能在寻租的推动下不适当地进入并不具备自然垄断特征的行业,比如价格管制中由于信息不对称而导致的管制者被被管制者“俘虏”的问题。出于校正政府失败的需要,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后西方各国又掀起了放松管制的热潮。

在技术进步背景下,传统的自然垄断行业是否会出现范围的变化,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一个行业是否具有自然垄断特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然垄断在相当意义上是一种技术现象,随着科学技术迅速发展及其推广应用,某些传统的自然垄断行业的技术特征可能发生变化,原来导致自然垄断的某些传统技术可能被新的技术所取代,而新的技术并不支持自然垄断。邮政行业就是这样,电力行业中的发电环节以及航空业中的运输服务也是这样。随着技术变迁而导致的行业自然垄断特征的变化,使得在某些传统的自然垄断行业或其中的某些环节,竞争因素可以引入以促进效率的改进。



[i]约翰.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中的若干应用》(上),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P472

[ii]丹尼尔·F·史普博:《管制与市场》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iii]约翰.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中的若干应用》(上),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P157

[iv]约翰.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中的若干应用》(上),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P166

[v]约翰.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中的若干应用》(上),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P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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