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政策大讨论:产业政策、宏观政策与制度变革

唐世平 原创 | 2016-10-18 13:53 | 收藏 | 投票

  林毅夫和张维迎关于产业政策的辩论对于走到关键节点的中国经济是非常必要的。由此引出的许多思想碰撞对于中国决策者在未来几年内的决策确实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次辩论所引出的重要话题和思想确实有可能决定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是否能够相对平稳地持续,还是遭遇重大挫折。

  但是,在这场辩论中,参与者很多时候其实是在各说各话,并没有真正的对话。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三个不同但又紧密相连的大问题经常是被混在一起讨论。本文试图澄清这三个大问题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不同,以期为更加深入的讨论提供一个对话的平台,并减少学界和政界对这三个大问题之间的区别以及相互联系的种种误读。这三个不同但又相互联系的大问题是:产业政策、宏观(经济)政策,以及制度变革。

  三大问题:区别与联系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先可以用一个表格来简洁地展示(表中的“水平”和“垂直”是指某一类政策的影响的维度)

  比如,某些产业的产能过剩只是产业问题。因此,去产能只是一个产业政策水平上的问题,不是一个宏观经济政策的问题。而中国目前是需要紧缩政府投资,还是继续通过增加政府投资来拉动经济,这是个宏观经济政策问题。最后,中国的长期经济增长是要更依赖民营经济还是继续“做大做强”国有企业,这是个制度问题。

  但是,这三个大问题确实并不是相互独立的,而是有着紧密联系的。

  首先,产业政策的成败确实受制于宏观经济政策和制度约束。相比来说,宏观经济政策和制度变革则较少受制于产业政策。

  其次,宏观经济政策受制于制度体系。比如,因为中国的特定制度安排,中央政府压缩政府主导投资的实际效果经常会大打折扣。

  最后,制度变革肯定是决定中国经济长期增长的最核心基础。

  而因为对上述三个大问题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没有明晰的认识,多位参与林毅夫与张维迎关于产业政策的辩论人士都是各说各话。

  比如,张维迎对产业政策的全盘否定基本上是从制度变革为出发点的。他认为,中国经济的主要瓶颈是计划经济思维,而他将产业政策等同于计划经济。这等于是混淆了制度变革和产业政策。

  而在一篇非常有见地的文章中,路风主要是从批评当前的宏观经济政策为切入点来批评某些对产业政策的质疑。他关于要坚持资本投入的讨论避开了资本投入是否主要由政府主导还是由民间资本主导(且不说政府是否还有足够的财力继续)这个核心问题。此外,他也完全没有涉及中国经济增长所面临的制度约束。

  林毅夫则基本只聚焦于产业政策,几乎完全避开宏观经济政策和制度变革。这样的讨论尽管有益,但是却不能解决中国经济面临的诸多深层次问题。

  最后,中国的经济学界几乎不讨论制度变革,而多半停留在宏观经济政策层面。如此,中国的经济学界对关乎中国长远未来的根本问题几乎全然没有贡献,因为一个国家的经济永远都不是纯经济学问题,而是政治经济学问题。这一点亚当.斯密就讲的很清楚了,可众多的中国经济学家好像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误读和迷思在这里,我们想澄清的是对以上三个大问题之间的联系的误读和迷思。对于这其中每一个问题的具体评估是否正确(如,产业政策是否等同于“腾笼换鸟”,“新常态”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的基本评估是否偏低),我们只能在其它的地方讨论。

  比如,某些产业的产能过剩主要是一个产业问题。因此,去产能主要是一个产业政策的问题。而如果学界和政策界把“产能过剩”作为一个宏观经济政策问题则是一种误读。

  中国目前的宏观经济政策大致是“新常态”下的“供给侧改革”。这其中包含了宏观经济政策,也包含了一部分制度变革。但是,这一宏观经济政策确实有可能犯了将中国某些产业的产能过剩问题当成了制定中国宏观经济政策的基础的错误。另外, “新常态”下的“供给侧改革”对于约束中国经济增长潜力的制度约束似乎考虑的不够多,这也有可能影响“供给侧改革”的实际政策效果。

  中国的长期经济增长显然受制于其制度体系。而学界和政界完全不考虑制度变革,只是想从技术水平来解决中国经济增长面临的制度瓶颈,这将是本末倒置。换句话说,宏观经济政策不能解决约束中国经济发展的基本制度瓶颈问题,产业政策就更不能了。

  因此,释放中国经济增长的“制度红利”肯定是正确的方向,它和制定正确的宏观经济政策和产业政策并不矛盾,关键是具体的制度变革的推进。而恰恰是因为中国的工业化只是初步完成,且中国的工业生产效率离发达国家的水平还有非常大的差距,中国的产业政策和制度变革都还有非常大的增长潜力。最后,因为产业政策的制定和实施都是在一定的制度环境和宏观经济政策环境下实施,中国的制度变革和正确的宏观经济政策对于通过正确的产业政策来促进中国的产业发展也同样还有非常多的潜力。

  归根结底,中国中长期经济增长需要正确的宏观经济政策、良好的制度基础,以及慎用但是正确的产业政策的共同支撑。无论是学界还是政界,都需要对此有清醒的认识。我们不能厚此薄彼,认为只要靠正确的宏观经济政策或者产业政策而没有制度变革就可以安然无恙,亦或是市场自然就搞定了,甚至认为这三种政策是水火不相容的。这样的认识是对于处在关键节点上的中国经济都是危险的,甚至是极其有害的。

  最后,还需要指出,目前参与这场关于产业政策的辩论的绝大部分人士其实都没有做过真正关于产业政策的实证研究,他们的许多言论其实都是意识形态化的,或者是拍脑袋的结果。而要评估产业政策、宏观经济政策、以及制度变革的绩效,我们都需要有足够好的定量和定性的实证研究。因此,这场辩论也呼唤学界对这些问题进行扎实的实证研究,而不能继续停留在理念的辩论。

个人简介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国际政治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 编辑 国际政治 · 国际政治的社会进化理论 · 国际政治的大理论(进攻性/防御性现实主义、新制度主义、建构主义等) · 地区安全及中国的安全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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