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新丝绸之路

陈功 原创 | 2016-03-15 10:13 | 收藏 | 投票

  新丝绸之路是联合国推动的大型发展中国家开发计划,在中国也称之为“丝绸之路经济带”。从2008年开始,安邦咨询以及我本人开始从事新丝绸之路计划的研究,研究涉及的范围比较广阔,但着力点始终是在解决新疆问题上。因为“七五事件”时,我正好在新疆农村做田野考察,当时就住在哈密附近的新疆维族村庄老百姓的家里。“七五事件”的发生促使我思考,也推动了我们的研究,从经济方面的解决方案转向了更为全面的社会解决方案。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研究视野开始从新疆辐射到了整个中亚五国,开始在亚洲的中心区域,也是世界的中心区域,从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和领域中,探索中国中西部的根本性解决方案。

  这项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新丝绸之路计划。

  一、“新丝绸之路”地缘战略的要点

  从2008年开始到2013年末,安邦咨询有关“新丝绸之路计划”的研究形成了一系列的报告、文章,分别给予了发表。这一系列有关“新丝绸之路计划”的文章和观点,概括了新丝绸之路计划的几个重点:

  第一,新丝绸之路计划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经济共同市常经济共同市场意味着统一的市场空间,意味着优势互补,意味着陆权理论的再实践,意味着互联互通,意味着世界贫困地区的经济增长以及国际地位的共同提升。有利于消化中国的产能,有利于中国资本的输出,有利于世界封闭地区的经济改善和财富积累。

  第二,全面的投资安全保障体系。这是大规模投资计划当中所不可或缺的一项政策,能否作为一个整体的市场空间,关键在于投资安全是否有保障。否则,就成为一个企业单打独斗的市场冒险,与国家利益毫不沾边。

  第三,建立以协作为目标的贸易政策和支持性的金融体系。中国中西部与中亚地区各国的发展,应该建立在具有整体性的贸易政策和支持性的金融体系之上,这样有利于地区发展的稳定,减少矛盾。统一的贸易政策和支持性的金融体系,一向是世界上区域发展计划的基矗

  第四,保障性的法律框架。各国各自修改法律体系以适应新丝绸之路共同市场是必然的,这是世界开放的必然步骤,也是削减贸易争端,鼓励经济增长的必然趋势。更重要的是,这种法律上的努力,可以在较大程度上体现社会意志,确保经济在一定程度上超脱于内部政治的束缚。

  第五,人民币为主导货币。作为区域内唯一的强势货币,人民币拥有主导地位是非常自然的趋势,这当然有利于人民币的国际化。

  第六,中国拥有的支配性影响力。国家利益的实现,与企业利益的实现有巨大的差异,国有企业以及民营企业的发展,其回报主要在于利润。而国家层面的回报,则主要在于国家位于地缘战略领域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任何仅有企业回报而无国家回报,或者是回避国家利益的大型计划,都是充满风险的选择。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宏观经济背景。

  表面看,新丝绸之路计划是面向国际的大型区域计划,但实际上,“新丝绸之路计划”有着强烈的国内宏观经济背景。这一计划的实际着眼点在于中国宏观经济的稳健发展,并以此为前提,根本目标是确保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的适度,确保维持制造业的活力。我们的期望是,在“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之后,通过维持一定的投资总量,在新的增长空间支持下,消化产能,实现经济增长率的平滑过渡。而这一计划的实现,有希望使得中国经济增长率维持在大概8%的增长速度,并在此后平稳过渡到7%左右的速度,不会出现断崖式的下跌。

  正如数年前,我们所反复警告的那样,如果没有新的市场空间,没有新的投资领域,中国无法在经济增长速度方面得到这样平滑过渡的机会。

  在制造业领域,“新丝绸之路计划”为中国消费品寻找到新的市场空间,等于通过拓展新的市场空间延续了中国制造业,尤其是民营经济的活力,这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另外一个重点。

  中亚各国是世界上的贫困国家,人均收入非常低,属于非常适合中国非精细加工消费品的大市常民营经济和中国制造业在一个相对局促、狭窄的中国本土市场当中,已经愈发让位于国有企业以及央企这样具有支配性地位的战略部门,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同时确保国有企业、央企的活力,以及确保中国制造业尤其是民营经济制造业的活力,那么就必须创造和构建一个新的市场空间。这种国家层面的努力,才是真正激发中国经济活力的关键,远比充满未知风险的所谓高科技要快,并且结果会更为明显。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战略着眼点,就是解决新疆问题,让新疆经济和社会真正走向良性发展的轨道。新疆问题的解决既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更是地缘政治、地缘战略的问题和挑战。没有地缘政治和战略的解决方案,新疆问题本身这一具有地缘意义的、长期存在历史性根源的区域问题,是无法得到一个妥善解决方案的。“新丝绸之路计划”的根本,是从经济共同体走向利益共同体,这对新疆遏制外来影响,无疑会有明显的帮助。

  事实上,任何地缘战略方面的大型计划,对于中国而言,如果没有实质经济空间的扩大,如果没有产生对国内经济的实质助益,如果没有同时在这两个方面产生明显的效应,那是难以称得上“具有战略意义”。“一带一路”计划实际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泛化和变种,遗憾的是这样的泛化和变种,失去了某些最为重要的关键支撑因素,对外可能演变为单纯的援助计划,对内则可能造成更大的宏观经济负担。其结果可能造成这种形而上学的计划丧失活力,最终难以持续。

  二、“新丝绸之路计划”与“一带一路”的差异

  “一带一路”计划是国务院现在力推的大型区域计划,投入的资源很多,包括国家的,也包括省市的,还有企业的,资源总量相当的大,牵扯面很广泛。但通过近一个时期的进展和追踪观察来看,“一带一路”计划依旧是在以往传统政策路径条件下的产物,没有经过详尽的地缘战略论证,没有表现出系统性的、多层次的战略特点。直至目前,框架性的区域解决方案还未取得任何进展。

  “一带一路”与“新丝绸之路计划”相比,存在若干明显的差异:“一带一路”是吸纳了“新丝绸之路计划”若干重点的大型区域计划,理论上也是国家所主导的大型地缘政治、地缘战略的解决方案。就这一点来说,“新丝绸之路计划”与“一带一路”计划是相同的。但在这些大型区域计划的操作、定位、目标和方向的追求方面,则有着巨大的差异。

  具体而言:第一,“一带一路”计划以项目为主。现在所看到的,东盟国家市场所推进的各种项目,均为高铁和基础设施方面的项目。第二,“一带一路”计划的实际落地是项目市常所有的政策努力,包括国家外交在内,重点都是为了考虑和协助项目市场的推进,至于其他方面的进展微乎其微。第三,“一带一路”计划所推进的各种项目,仅仅局限于少数产品,如高铁和核电站。这些央企独占领域的产品对国民经济的影响并不明显。第四,框架性的目标基本含糊其辞,反而引发了普遍的担忧。“一带一路”计划在宣布之时,语带含糊的提及少数框架性目标,但此后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这些框架性的目标被避而不谈,导致市场日益演化为一种大型产品项目的推广活动。第五,资源投放散布于一个从欧洲到亚洲的相当分散的领域,哪里都是“一带一路”,资源投放呈现出一种“撒沙子”的状态,分布的范围几乎遍及世界各国,资源投放的效率必然有所减低。

  对于“一带一路”与“新丝绸之路计划”的这些明显差异,当然也有基于现实的考虑。比如成熟的项目、成熟的产品,在理论上比较容易获得市场接受,而以一个区域共同市场为主要目标的大型解决方案则难度会大很多。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不同解决方案的效益同样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项目市场能否赢得经济效益总是具有可行性方面的风险、市场竞争的风险、以及受到国际政治普遍干扰和挑战的风险。而大型地缘战略解决方案本身就可以妥善处理这些项目和产品市场的挑战,可以保障投资安全,尤为重要的是,可以在国家层面获得更为广泛的国家利益。因此,两种解决方案之间的差异,实际是不同层次的利益获得,有着天地之别,而这种不同层次的利益获得,明显“新丝绸之路计划”要远远强于“一带一路”的地缘战略解决方案,这是两者之间比较所显而易见的结果。

  当然,“新丝绸之路计划”所覆盖的地理空间位于世界上的一个高敏感地区,在陆权理论当中,这个地区是世界的中心。表面上看,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中,陆权理论随着海权理论以及海权现实的发展,呈现出逐渐式微的迹象。但值得注意的是,新的地缘变化正在形成之中,由于阿富汗战争的影响以及伊斯兰势力的扩张,使得这个原本被忽视的世界中心,正在重新获得了世界各国尤其是大国政治的高度关注。很多国家,尤其是美欧日这些西方国家,早已充分认识到中亚各国的发展攸关世界的稳定。如果没有中亚各国的稳定发展和政治上的可控,那么世界各国都会在战略边缘区受到挑战,甚至更加深入到地缘核心区。

  现实情况也是如此,基地组织的活动以及后来ISIS活动已经干扰、袭扰到了欧洲核心区。大量的难民从叙利亚涌向了欧洲,制造了大量的问题和政治困扰。而在中国的边疆省份,伊斯兰势力的影响和种种冲突事件不断发生,也证明了同样的挑战和问题距离中国并不遥远。而所有这些问题的压力点,事件驱动的发动机,都在中亚各国的这一地理空间之内,所以如何安定中亚地区,这一世界的地理中心,使之能够构建一个稳定有序的发展环境,关系到世界,更关系到中国。在这方面,中国实际更容易与世界大国达成一致而不是彼此激烈竞争。

  同样的原理,如果中国冒然踏入原本的地缘破碎带,企图进入西方经营几个世纪之久的海洋战略辖区,则冲突之激烈,成本之高昂,极有可能会超出“一带一路”计划制订者的想象。

  三、中亚空间正在引发地缘竞争

  中亚的重要性,中国的一些大型计划制订者虽然不甚清楚,但位于中亚区域的各国自己最清楚。

  距离中亚最近的俄罗斯,很早就有努力,欧亚经济共同体就是具体的计划,企图从经济入手重新整合中亚各国,无奈俄罗斯自己内部的问题很多,有点力不从心。而中亚各国中的大国,哈萨克斯坦也提出自己的地缘战略解决方案,这就导致中亚区域的情况更为错综复杂。事实上,期待在中亚地区取得主导地位的世界大国都在做出各自的努力,都已清楚意识到这一区域重要战略价值。

  在这其中,最主要的具有影响力的是俄罗斯的一项计划。俄罗斯从2013年到2015年两年的时间里,基本上已经消化了中国“一带一路”计划的基本构思,并且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地缘计划来加以应对,实际成效也非常明显,应该让中国感受到明显的压力。

  俄罗斯原本就提出过欧亚经济共同体计划,这个计划提出之后,由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组成了一个联盟,构建成了欧亚经济共同体。这个欧亚经济共同体自2000年五国签署条约之后,实际运行并不顺畅。中亚各国的态度含糊不清,尤其是乌兹别克斯坦在2006年加入了该组织之后,随后又于2008年停止了在该组织的成员国资格。目前该组织除了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五个正式成员国之外,还有亚美尼亚、乌克兰、摩尔多瓦三个观察员国。

  2014年10月10日,几个国家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宣布欧亚经济共同体从2015年1月1日开始停止活动,实际上这些国家放弃了欧亚经济共同体的关税联盟条约,几个核心成员国另起炉灶,其基本的功能将由新的“欧亚经济联盟”所代替,而这个新的“欧亚经济联盟”将由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国来组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新的“欧亚经济联盟”的条约是在2014年5月29日签署的,也就是在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得到一段时间“消化”之后启动的。根据这个条约,欧亚经济联盟将于2015年1月1日正式启动,并将于2025年前实现商品、服务、资本和劳动力的自由流动。终极目标是建立起类似于欧盟的经济联盟,形成一个拥有1。7亿人口的统一市常

  对于这一联盟,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的态度非常积极,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强调:欧亚经济联盟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希望吸引更多的国家加入。据悉,原本欧亚经济共同体所签署的151份协议中有87份依然有效,而欧亚经济共同体最主要的推手是俄罗斯,它希望打造一个后苏联的地缘空间。在这一个地缘空间当中,俄罗斯毫不隐瞒自己希望获取支配性的地位,希望通过各国一体化的趋势来组建一个新时代的苏联,这是俄罗斯总统普京所追求的又一个战略目标。到目前为止哈萨克斯坦已经完成了批准欧亚经济联盟条约的各项工作,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两国总统也已经先后签字批准了欧亚经济联盟条约,因此欧亚经济联盟条约已经在事实上投入运作。

  应该说,在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宣布不久之后,俄罗斯以及中亚各国的这一联盟动作,明显具有非常强烈的地缘战略意味,对“一带一路”计划做出了某种战略上的回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直接的挑战。

  作为中亚大国的哈萨克斯坦,其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是一位强势的总统,始终保持着对哈萨克斯坦的牢固治理。有着中亚大国图谋的纳扎尔巴耶夫,在2015年5月11日宣布了自己的“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这是哈萨克斯坦自己制定的具有地缘战略意义的一个大型开发计划,其目的是通过一系列的投资促进措施,让哈萨克斯坦经济结构实现转型,提升经济增长。

  根据哈萨克斯坦新闻处的消息,纳扎尔巴耶夫通过发表国情咨文的形式宣布,今年2月开始,哈萨克斯坦政府计划从国家基金中拨款一万亿坚戈(约合五十六亿美元)推动经济增长并扩大就业,而“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所需的五千亿坚戈(约合二十八亿美元)投资就来自其中。这笔资金将用于支持中小企业发展、解决银行坏账、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等。

  就其核心来说,哈萨克斯坦的“光明大道”计划,是一个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就像纳扎尔巴耶夫自己所解释的那样,“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的一个核心是基础设施建设,其中包括,在2015年完成的霍尔果斯口岸经济特区基础设施第一期工程以及阿克套等地油气设施建设。此外,还有哈萨克斯坦的一系列加强运输的基础设施以及重点口岸带动周边地区发展,加强地区间公路、铁路和航空运输能力的计划。纳扎尔巴耶夫表示,国家基金投资的重点是推动经济结构转型、促进企业发展并创造就业。

  从哈萨克斯坦“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的基本重点来看,其地缘发展方向是与中国接轨的,这是有利于中国现在所推进的“一带一路”计划的一个要点。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哈萨克斯坦“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具有某种独立自主的意味,展示了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强化区域大国地位的雄心。就哈萨克斯坦这个国家而言,在中亚各国当中具有独特的地位,无论是经济增长、人均收入水平,还是人口规模,哈萨克斯坦在中亚各国当中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很显然,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期望将这一独特的地缘战略地位转化为现实当中的经济增长和国家的强盛。

  这是哈萨克斯坦在中亚地区明显的战略努力。

  四、最后的新丝绸之路

  与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的地缘计划举步维艰但又不屈不挠相比,西方国家一向在地缘理论方面比较成熟,权威专家和学者也比较多,研究成果对各种国家大型计划的渗透度比较高,因此,战略计划通常比较成熟,战略政策的调整速度极快。现实情况表明,中国的南向,正在遭遇美国太平洋战略的严重挑战;西向,也开始遭遇围堵,而且规模和速度都非常惊人。从地缘战略的角度来看,对中国原本的半月形包围圈,由于中国地缘战略上不可思议的变化,正在日益演变成为一个全面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合围。

  在中国开始实质推进“一带一路”计划之后,美日两国在西方各国当中尤其感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因此加快了对中国的围堵步伐,其中TTP协议的达成,就是最为明显的一例。美日对中国“一带一路”计划的全面行动,包含有一个整体的考虑,在太平洋周边地区,美国提出了全面的太平洋战略,激化南海冲突,对菲律宾和越南等国表达明确的支持,到目前为止其成果是显而易见的。TTP协议的成功达成,则是另外最明显的一例。

  美国通过TTP协议,居然成功的整合了原本存在的地缘破碎带。东盟各国原本矛盾重重、冲突不断,但在美国和日本的努力之下,竟然实现了成功的整合,其发展前景不容小觑,对中国“一带一路”的发展,形成了一种地缘战略上的隔离墙意义。除此之外,美国对中国“一带一路”的这种围堵,事实上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更高的水平和阶段,这个新的阶段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美日联手在中亚地区所采取的各种行动,从中国的西面对中亚各国实行了地缘战略意义上的大规模介入。

  实际上,就在俄罗斯对准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地面目标狂轰乱炸之际,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和美国国务卿克里先后遍访了中亚各国。为该地区的前苏联的五个加盟共和国,提供了一套从经济建设到安全援助的日美版整体解决方案。世界上很多的中亚观察家都指出,安倍和克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来的,很明显目的是加强在中亚的经济和政治存在,平衡俄罗斯和中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而中亚各国对于美日的这种整体解决方案采取的态度与以前相比有着明显的进步,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欢迎之意。

  其实,中亚各国寻求“独立自主”的迹象早已存在。2015年10月17日,独联体国家领导人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卡纳附近就召开过会议,中亚各国同意建立起一支联合部队以应对“阿富汗局势日趋不稳”可能导致的“边境危机”。而这样的一支联合部队与俄罗斯和中国都是毫无关系的,它完全是相对独立的。表面上,它应对的是阿富汗的局势,但实际对中亚各国周边的局势都存在着明显的影响,显示了一种独立的姿态。出现这种情况的一个原因与俄罗斯在境外频繁使用武力的做法有关。这样的现实促使中亚各国不得不开始考虑自身的领土和主权,是否也有可能在某一时刻遭到侵犯。

  此外,由于受到俄罗斯经济下滑的影响,不仅使依赖在俄务工人员劳务汇款的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出现货币大幅贬值及外汇收入减少的窘境,实际上连占中亚地区经济总量70%以上的哈萨克斯坦也受到了拖累。2015年8月,哈萨克斯坦政府就宣布取消汇率波动的区间限制,哈国的货币坚戈单日即贬值30%。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2015年10月19日宣布,目前哈萨克斯坦经济形势非常严峻,而且危机才刚刚开始。由于国际市场能源价格下跌,哈萨克斯坦政府今年财政收入预计将减少40%。与此同时,作为欧亚经济联盟的主要成员国哈萨克斯坦与联盟内部成员国的贸易量,在今年上半年也下降了21%。这导致中亚各国与老大哥俄罗斯之间的隔膜愈发加深。在这种背景下,哈萨克斯坦有表现出倾向中国的姿态,其官方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所提出的“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中完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想法,与中国“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的互联互通思想高度契合。而中国方面也显然作出了努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中哈就产能与投资合作进行了至少六轮的对话,而目的大部分都集中在互联互通。

  中亚寻求独立自主之路是自然的倾向,俄罗斯的介入也是可想而知的外部影响,但中国明显也有进一步扩大影响力的机会。美日两国在中亚的介入,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并且步调很快,规模很大。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2015年10月22日首站造访的是土库曼斯坦,28日离开的是哈萨克斯坦。安倍晋三作为9年来首位遍访中亚五国的日本首相,随行带着50名日本银行家和企业家,与中亚五国签署了总共约240亿美元的合作协议,重点是能源和电力等基础设施。安倍一行还承诺今后五年内将向中亚各国提供250亿美元的发展援助资金。实际上在启程前,安倍就清楚阐释了蒙古和中亚之行的战略目标。

  安倍在访问中亚之前,在蒙古短暂逗留了五个小时,他讲到:蒙古和中亚位于亚洲的心脏地带,在地缘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是连接东方和西方的区域,但该地区所有国家都需要高质量的基础设施支持,日本应该有所作为,与日本的企业领袖们一道,我们希望与该地区每个国家都能显著的加强联系。安倍晋三的态度清楚的表明,日本对于中亚地区高度重视,首先他强调了中亚位于亚洲的“心脏地带”,有关于此的认识,在中国无论是媒体报道和官员的讲话以及“一带一路”当中都没有清晰的认识,这是日本政府战略先行方面值得高度关注的地方。其次,日本明显且直接的介入了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对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构成了直接的挑战。在土库曼斯坦日本代表团总共与土方达成了18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协议,主要包括天然气加工设施和发电厂。土库曼斯坦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希望日方更多的参与到天然气开采和运输等设施的建设当中,展示了明显的欢迎态度。在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日本代表团分别提供了数千万美元的援助和贷款计划,主要用于电力、水力、农业和医疗等领域的基础设施建设。

  安倍晋三在哈萨克斯坦访问时也来到了纳扎尔巴耶夫大学进行演讲。2013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正是在这里首次提出共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战略构想。安倍晋三在这里表示,日本愿意在促进私人投资、发展基础设施和培训干部等领域动用官方发展援助资金,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日本将为该地区提供3万亿日元(约250亿美元)的援助。此外,安倍晋三还表示,日本有意帮助哈萨克斯坦建设核电站,并与哈方一道在核裁军、核不扩散和全面禁止核试验等方面进行密切合作。

  实际上,安倍晋三此行是有备而来的,早在2015年5月安倍晋三就提出了“优质基础设施伙伴计划”,试图以日本制造的质量优势与中国的“一带一路”规划相抗衡。而日本在中亚地区一直以来就保持了良好的产品形象,这是中国各界所经常忽略的重要一点。在地缘战略领域,这种良好的形象可以起到辅助作用。

  与日本相比,美国关心的是更高层面的国家利益和地缘利益。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中亚各国之后到访的美国国务卿克里,更强调的是美国和中亚国家在共同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和应对阿富汗战后局势问题上的共同立场,因为这个更符合美国当前的战略现实目标和任务。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也愿意向中亚提供从改善饮用水到文化教育方面的援助。众所周知,美国和中亚各国在人权问题上存在着纠葛,美国始终抓住该地区的人权状况不放,影响了美国在中亚地区扩大存在和影响力。但地缘战略学者都清楚,美国抓住这些问题的原因在于谋求更大、更多的远期战略回报。同样的是,美国国务卿克里在纳扎尔巴耶夫大学也进行了演讲,克里在这个场合依然不忘提到恐怖主义的存在并不是掌权者无差别使用暴力手段的借口。实际上,在这个大学讲坛上,克里指责了哈萨克斯坦和中亚地区某些国家的行动。2014年美国政府曾授予吉尔吉斯斯坦在押的意见人士阿斯卡罗夫以人权卫士奖,导致吉尔吉斯斯坦方单方面终止了与美国长达22年的合作协议,并且关闭了美国在吉尔吉斯斯坦的玛纳斯空军基地。中亚国家的观察家表示,美国政府在过去的20多年中以改善人权状况换取援助支持的中亚政策始终未曾改变。但这是否意味着美国对于中亚各国忽略了经济介入?

  完全不是这样。

  即便美国在人权问题上继续保持压力,但中亚各国对其依旧给予高规格的接待并非是没有原因的。美国官方立场仅仅是一个方面,这代表和反映着美国的国家利益。美国在中亚投资的私人企业家们是另一个方面,他们因美国施加的压力而实际正在受益。在哈萨克斯坦多元外交平衡的政策中,美国依旧是哈萨克斯坦重要的经济合作伙伴。事实上,哈萨克斯坦在2005年到2014年间总共吸引的外部投资是2076亿美元,美国仅排在荷兰之后,位列第二。所以,美国国务卿克里所做的表态是一种高姿态。但实际上,美国商界在美国国家政策的支持之下,大踏步的前进于中亚各国,其脚步节奏之快值得高度关注。

  美国和日本,在中亚各国的行动方面表现出明显的“一唱一和”的状态,日本的务实政策着眼于基础设施领域、经济领域,各种具体实施的项目,对“一带一路”计划构成了直接的挑战。而美国则在更高的层面,在务虚的层面,就国家利益和战略利益进行争夺,说白了,为美国的远期利益而战,因此它所构成的威胁和挑战更大。

  有意思的是,哈萨克斯坦在“光明大道新经济计划”中,虽然将重点集中于基础设施领域,并且加强了霍尔果斯口岸的建设步伐,推进原本建设进程略显滞后的开发项目。但实际上,哈方在落实该计划的过程当中,并未与中国紧密合作,哈萨克斯坦所聘请的是具有国际大型港口管理经验的迪拜环球港务集团(DP WORLD)负责霍尔果斯口岸的建设和运营。根据DP WORLD霍尔果斯项目总裁卡尔盖桑的介绍,目前有包括德国著名化工企业巴斯夫、国际物流企业DHL和德铁信可以及丰田、通商美国公司等在内的35家大型跨国公司,对霍尔果斯口岸项目表现出了兴趣。哈萨克斯坦实际是在可能的一切方面,尽可能的表现出独立自主的地缘姿态,这是非常明显的。

  我们希望指出的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最后时刻已经渐渐来临。美日两国在中亚各国的行动紧锣密鼓,而且这一切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

  中亚区域以及中国的新疆,本应成为中国地缘战略的重点,但在“一带一路”计划当中却不是这样。新疆在地缘战略理论中,并非是“新的边疆”,实际上这是世界的中心地带;这里不是“稳定”的问题,这里是“发展”的问题。新疆,这个词汇的提出与建国之初的世界战略格局有关。这个地区背靠苏联被中国当时视为稳定的大后方,那个时代对中国构成直接挑战的主要威胁和冲突都来自于东南沿海地区,在台海,在朝鲜战争,在日本方面。问题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由海向陆,由发达地区走向不发达地区,导致现在发展新疆,已经成为一种自然的逻辑。中国的地缘战略再也不能无视这一点,而继续采用普遍“撒沙子”的方法,遍布世界各地将中国的有限资源投放于全球的辽阔市场当中,而忽视中亚市场和“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对中国所具有的极大战略意义。

  现在的新丝绸之路已经面临最后的时刻,美日的行动有可能进一步升级。在这种情况之下中国所面临的地缘形势压力,将不仅只限于东南沿海地区,只限于TTP协议、南海冲突、钓鱼岛问题所构成的压力,其新的压力爆发点可能来自于中国的西部边疆。中亚各国一旦赢得美日更大的支援,再加上中亚各国原本就有独立自主的发展方向和姿态。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世界的地缘政治格局,尤其是中亚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将会出现对中国不利的极不稳定的局势。这种局势可能导致地区形势复杂化,使得中国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这一计划出现更高的成本,中亚各国的要价大幅提升,这将导致中国在这一方向上出现极大的被动。

  渐渐的,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发展已经面临最后的时刻。

  在这种时刻,中国应该抓住最后的战略机遇期,调整、强化资源投放,在整个战略解决方案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区域主张和区域目标。首先,选择与少数国家构成更加紧密的经贸合作关系,实现初步的共同市常比如,优先选择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或者再以后加上哈萨克斯坦,建立以共同市场为基础的紧密经贸合作关系。这三个国家均拥有比较大的市场,乌兹别克斯坦人口有2300万,GDP总量并不高,只有453亿美元,但有着丰富的矿藏尤其是黄金和铀矿。哈萨克斯坦人口有1660万人,GDP总量达到2026亿美元。土库曼斯坦的人口也有670万,GDP总量257亿美元。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GDP总量虽然不大,但是人口加在一起超过了3000万,再加上哈萨克斯坦1660万的人口,这个地区的总人口接近5000万,是一个很庞大的市场空间,能够消耗中国非常多的日用品和消费品,消耗中国过滥的资本和产能,并为中国已经疲软的制造业注入新的活力。而这三个国家样本性的共同市场体系一旦构成,对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以及更高层次的国家利益、战略利益都具有非常明显的意义,进而就可以吸引到更多的国家加入其中,逐渐完善成为一个在世界中心地带的、以陆权理论为地缘战略根本的新空间。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世界的注意力集中于中亚各国,大量资源汇集到这个世界中心区域,中国势将悔之晚矣。

个人简介
安邦集团董事长、首席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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