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券

赵峰 原创 | 2018-03-26 06:30 | 收藏 | 投票

 赎罪券

2018-3-20

中世纪,教会拥有意识形态的垄断权。这意味着 ,对于人们的生活乃至生命而言,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什么是值得提倡的什么是应该反对的,该进天堂还是该进地狱,都由教会说了算。教会对教徒行使“绝罚”,就是一项很厉害的权力。

“绝罚”是一项什么样的权力呢?据说在中世纪的时候,由于技术落后,医疗卫生条件差,死人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要面对的事情。每一天,都可能有你周边的人离开人世。因为经常发生,人们对死亡并不特别恐惧。但是,人们很在意死后会去哪里,是进天堂还是下地狱。这样的问题比死亡本身还要关系重大而影响深远。进天堂是一件荣耀的事儿,而进地狱则是一件极端恐怖而耻辱的事儿。而进天堂还是下地狱,全由教会说了算。一个人,一般信徒或者神职人员,如果行为不捡,乃至罪大恶极,可能会被取消信徒的资格,不能参与教堂组织的各种仪式和典礼,可能被教会和教徒孤立,到死的时候也得不到教堂提供的祈祷。给予罪大恶极者的这种惩罚,就是“绝罚”。“绝罚”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被没收了前往天堂的通行证;被“绝罚”的人就只能下地狱了。

我想到的历史上最有名的被“绝罚”的故事,是亨利八世(1491-1547)。亨利八世原来有个贤淑的妻子的,她就是凯瑟琳王后,也就是后来的邪恶女王“血腥玛丽”的母亲。风流倜傥的亨利八世后来看上了妖娆的安妮·博林,她就是后来的杰出的“童真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母亲。与安妮·博林纠缠在一起的亨利八世要求与凯瑟琳离婚,这需要得到教皇的“特批”;因为基督徒是不允许离婚的。但教皇却没有这个胆量。教皇的地位需要依靠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支持,而凯瑟琳王后正是这位皇帝的姑姑。亨利八世坚持要废凯瑟琳而娶安妮·博林,教皇就威胁要对亨利八世乃至整个英格兰民族进行“绝罚”。这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他关系着整个民族是进天堂还是下地狱的问题。为了避免前往地狱的道路过于拥挤,亨利八世决定反抗。他自命为英格兰的宗教领袖,率领英格兰人民脱离罗马教廷,建立自己独立的教宗,这就是安立甘宗,或者叫做英国国教。这就是英国宗教改革的故事,一个国王的风流导致的宗教改革。

关于中世纪教会对意识形态的操纵,再说一个与惩罚和赎罪有关的东西,这就是“赎罪券”。

首先需要说到“炼狱”的观念。我读台湾学者赖建成的通俗读物《西洋经济史的趣味》,讲到一个颇有趣的话题。据说天主教最初的观念里,关于人死后的去处,只有天堂和地狱。一个人如果生前的行为尽善尽美,是完全的义人,死后就毫无疑问进入天堂。一个人如果生前做过不义之事,不是那么尽善尽美,哪怕只是有瑕疵,死后就要进入地狱。这样一种对人的道德的绝对化要求,可能不利于宗教的扩展。一个人一生中不做点坏事或错事是不可能的,绝对的尽善尽美不可能做到。所以,如果坚持这样绝对的道德观,很多人就可能选择不信仰这样的宗教。到了六世纪的时候,教义有了变化,其结果是赋予人们的道德一定弹性。这种新的观念里,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加入了一个炼狱。一个人生前如果罪大恶极,死后就进入地狱,让永恒的火烧烤。一个人不是那么罪大恶极,而只是有些人之常情的小过失,死后就被投入炼狱。根据过错的大小,进入炼狱中的不同层次。在炼狱之中经过烈火的清洗,将罪孽清除之后,就可以进入天堂。这是一个有趣的制度变迁,这种变化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有弹性的价值观,从而大大增强了宗教的吸引力。所以,“炼狱”是基督教用于吸引信徒的制度创新。

“炼狱”之后,还有进一步的制度创新。公元1095年,教皇乌尔班二世组织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因为圣地耶路撒冷被异教徒占领和玷污,教皇呼吁信徒参加东征,将异教徒驱逐出去。按照基督教的观念,自从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与上帝的约定,罪性就进入了人们的血液中。每个人从一出生就是有罪的。参加十字军,参与拯救圣地,可以为自己赎罪。不能亲自参加十字军的行动,而是购买赎罪券,也可以赎罪。按照相关的教义的说法,耶稣和他之后的圣徒们,为拯救人类积累了圣德的宝库,人们购买赎罪券,实际上是从宝库中购买赎罪的圣德,凭借这样的圣德,罪人可以得到救赎,从炼狱直接晋升到天堂。一个人可以生前为自己购买赎罪券,也可以在死后由其后代购买,都可以达到救赎的目的。

赎罪券将金钱和信仰进一步结合以来,为教会的腐败提供了条件,后来马丁·路德(1483-1546)的宗教改革,直接原因就与教会利用赎罪券敛财有关。实际上,自从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发布“米兰敕令”确立基督教的合法性之后,教会的腐败就不可遏止了。在中世纪教会成为特权机构之后,腐败就更加深重。虔诚的路德奉命去参拜教皇的时候,他发现教廷附近的一条大街满是妓院,都是为教士们准备的。路德对教廷深深失望。他回到故乡之后,又碰到教会为修建大教堂而出售赎罪券。据说当时出售赎罪券还设计了动听的广告词:“当你的金币叮当一声进入保险箱,你的灵魂就叮当一声从炼狱升入天堂。”路德看到的不是美好的天堂,而是教会的贪婪。怒不可遏的路德于是写了“九十五条论纲”,对教会的罪行进行揭露和批判,将其张贴在教堂大门之上。基督教历史上最重要的那次改革就这样兴起了。

耶稣说,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信仰和世俗生活各有不同的领域,奉行不同的规则。赎罪券作为一种制度创新,对于推广信仰可能有一定积极作用;但是,将信仰和金钱结合起来,势必破坏信仰,催生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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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过思考的生活是不值得的。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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