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网络”群体组成的人类社会

郑磊 原创 | 2019-10-14 08:31 | 收藏 | 投票

 郑磊

 

近年来,经济学理论研究正在转向,之前所说的经济学帝国主义是用数学模型化的经济学理论去解释其他社会科学领域的问题。这种理论范式的先天缺陷是简单化、模式化,将现实问题简化成一个数学逻辑演绎或运算过程,结果是与现实情况差距太远,解释和预测能力都非常不理想。如今主流经济学界也在反思,一方面是回归古典传统,站在人的行为研究基础上,重新审视所有经济活动;另一方面是借鉴其他自然科学和社会学科的成果,从更广阔的视野分析经济现象。美国经济学家、美国科学院院士马修·杰克逊的新书《人类网络》属于后者。作者是社会网络研究领域的权威,这本书结合行为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生物学、计算机科学等多个学科的成果,讨论了传染病、不平等、社会固化、贸易摩擦、金融危机、战争等许多重大社会问题,揭示了人类网络复杂性面具下的基本规律,很有启发性和知识趣味性。

人与人构成网络,是一个古老的现象,虽然在互联网兴起之前,可能大家还没习惯使用网络这个词。我们用网络术语来说明人际关系,一个人就是一个节点,两个认识的人就构成了一个连结,三个以上有联系的个人就已经是一个简单的网络了。如此看来,不难发现网络其实是人类社会最基础的结构。人类信息交流和商品交换,以致情感表达,甚至疾病传播,都离不开网络这种社会结构。

人们一直生活在网络之中,也形成了很多朴素的网络生存哲学,比如中国历史悠久的关系学,在此基础上,现在发展出了各种扩大人脉、打入圈子的技巧。但是,如果没有对人类网络基本规律的理解,这些所谓的“通天神技”可能并不会带来理想的结果。

人类网络“弱连接”

我们审视一下社会网络,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型网络,但它不是一个均匀分布的网络,而是由很多“群聚”的分支相互联结起来。不同网络群体之间的联系通道非常少,更像是一个个的“孤岛”。

我们假设社交网络上的一个人会和200人有偶尔交流,而这个人的每个朋友的情况基本上也是如此,那么通过两步连接,信息就能达到4万人,只需要四步连接就可以遍及16亿人。而实际上,人际网络的联结并没有这么稠密,以用户数量庞大的FACEBOOK为例,任何两个活跃用户之间的平均距离是4.7个连接。实验结果是,大多数情况是在最后几步完成的,换言之,社交网络是非常稀疏的。更接近实际情况的是,尽管很多人之间有联结,比如QQ好友,微信圈的朋友,APP上的粉丝,但他们之间并没有频繁的沟通交流。这种关系只是在偶然情况下发生像电弧一样的连接。大多数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比如网上熟人,“点赞”之交,或者路上碰面时的点头之交。我们可以把这类数量巨大的陌生的熟人关系称作弱连接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每个人都要全力维护与200人的日常联系,需要非常高的维护成本。但是只有这样的时间、精力和情感投入,才能使每个节点都能顺畅接通。实际情况是,每个人联系最密切的人大约只有2-3人(6-7人已经是比较少见的了),还有一、二十人可能每年偶有联络。人们不得不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尽可能结识最有用的人

如何确定哪些人应该放在这个关系短名单里?人类网络的作者总结了度量几个重要的概念(指标)。每个人都有人气,作者给出的指标是中心度,中心度高的人可以把信息发送给超出一般数量的人。他(她)不一定要维护那么多个节点的关系,类似网红粉丝之间的关系,但是在网红与一众粉丝之间,有一根强有力的传播链条,上面的节点也都具有高中心度。这就是作者提出的联系(你认识谁)这个概念,其测量指标是特征向量中心度,其他概念包括传播中心度中介中心度,这些无不强调了节点的影响力是至关重要的考量因素。

疾病和谣言传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和谣言传播可以比拼的是疾病传染速度和范围。为什么人类网络的弱连接没有在这两个方面体现出来呢?鉴于这个问题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这本书做了深入探讨。

    1347-1352年,黑死病曾在欧洲蔓延,但是速度相当缓慢,每天平均2公里。有意思的是,作者提出黑死病是从中国沿着丝绸之路(在中国和印度夺去了约2500万人的生命)先传到君士坦丁堡,然后进入西西里岛、意大利半岛,此后是法国和西班牙,最后蔓延到北欧一些国家。这反映了当时的人际网络松散,而且移动范围有限。而在今天的人际网络环境和移动空间下,埃博拉病毒可以当天就从非洲塞拉利昂传播到几千公里之外的某国。很多疾病不需要人际之间有强连接关系,通过空气和皮肤接触就能传染。这是人类网络表现出的一个负外部性。谣言的传播与此类似,即便是弱连接,由于各节点对谣言的辨别能力可能非常低,也会出现短期大范围传播的结果。

 

不平等与技术进步

人类网络的分群和群间的弱连接特征,加剧了社会不平等现象。在整体弱连接的表象下,网络群聚现象更加强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同质化,同时也使得社会结构更加固化。种族隔离是一个极端例子,经济学实证研究发现国家GDP和种族隔离程度之间存在负相关性。其中一个解释是:严重的族群隔离会削弱国民之间的信任,产生大量代表特殊利益集团的各种政党,导致政府更加低效,政府对经济的管理能力更弱。

人们生活中常见的情况是不同阶层的人群,住在不同小区的人,不同行业的人,不同教育背景的人等等,这些构成了一个个相互隔离的小网络群体。不仅同一群体有固定的行为模式和习惯,而且这种不断加强的群体内部反馈还会放大群体之间的分歧,增强和加深彼此之间的分歧。弱势群体的人很难突破这种无形的群体之间的边界,而且强势群体和弱势群体之间存在信息、资源、机会、收入等各种不平等。不平等部分源于不同群体在机遇和流动性方面的差异。如果仅仅依靠人类网络自身的调节,只能不断强化社会固化程度,阻塞向上流动的通道。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弱势群体创造条件,鼓励一切突破自身环境限制的努力,推动社会进步。

从社会网络角度对不平等现象的分析,与皮凯蒂对贫富分化的观点大相径庭。富者越富,贫者愈贫,不仅仅与资本有关。本书作者提出了技术进步在这方面所起的作用,很有启发。不平等和国家经济增速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快速增长的经济体的贫富分化也较成熟经济体更严重,这与经济学上一直争论的效率与公平有关。而作者更是提供了实证证据,对美国过去40年制造业劳动生产率的分析显示,目前只需要相当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40%的劳动力,就能完成同样的工作。有研究表明,美国在1999-2011年制造业岗位的减少,仅有不到而成归因于中国进口增加,而主要原因是技术变革。

技术变革居然产生加剧贫富分化的负外部效应,也不难解释。经济学家发现美国的生产函数并没有体现出技术进步的显著影响,很可能是与劳动力分层结构有关。技术进步确实提高了位居产业链上层人士的收入水平,同时减少了这个层次的劳动力需求。一部分被淘汰的劳动力向下流动,难免导致产业链下部人士的薪酬下降,从而把两个群体的收入差距拉得更大了。新技术需要具有更高技能和知识的劳动者,如果社会不能提供相应的培训教育机会,则短期来看,社会的人均产出并不一定会提高。这个问题仍然需要依靠市场之外的力量来推动解决。

 

真正有益的人脉关系

除了宏大的叙事和论述,我们从这本书里,还可以得到关于建立和维护人脉关系的启示。很多人追求的是浅层次的人际网络关系,这确实是人类网络弱连接属性决定的,但确实对个人的帮助不大。如果你的人际交往对象还不是圈子内真正重要的人,那么你的交往效果会打个折扣,与你自身的期望值相差更远。这就是我们平常看到的或者亲身经历的人脉圈子内发生的事情。

你需要结识的人脉必须是“超级枢纽”的一个节点。对方是众多核心人物中的一员,他或她就是超级(人脉)枢纽的一个节点。在他们这个层面上,这些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作为个体和整体对系统产生的影响。圈子非常重要,圈子是分层次的。圈子也是同质的。只有达到一定的条件,你才能真正被想要交往的对方重视,成为其人脉关系网络中的一个节点。除此之外,你以为是认识了一位重要人物,其实对方几乎完全会将你当作“陌生人”、“圈外人”,这对你其实并不会有多大助益。

    所以说,你认识谁,其实没有谁认识你更重要,尤其是那些中心度高的人,他们认可你,接纳你,才是人际网络成功的关键。这就要求想融入圈子的你,必须具备这样的素质,能够与对方建立信任关系,能够与对方分享信息和知识,而且你必须先对别人有用,才有可能融入其中。这是一个大众最容易忽视的误区,总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不在自身上用功夫,培养和提升自己的素质和能力,结果花费大量时间钻营所谓的人脉关系,貌似抄了近道,其实是走了弯路,始终无法成为圈子中的一员,更难以靠近核心成员,无法获得圈子最具价值的资源—资金、信息和机遇。

个人简介
首席经济学家,香港中文大学(深圳)SFI客座教授,行为经济学者,创新发展,金融投资专家,南开大学经济学博士,荷兰maastricht管理学院mba,兰州大学数学学士 email:prophd@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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