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前总统穆加贝的一生
作者：刘植荣
2019年9月6日，津巴布韦前总统罗伯特·穆加贝在新加坡的一家医院去世，享年95岁。从今年4月开始，穆加贝就一直在新加坡接受治疗。但他未透露穆加贝患何种疾病。
穆加贝生于1924年。上世纪50年代开始，他就投身津巴布韦的独立斗争事业。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穆加贝当选总理。1987年津改行总统制后，穆加贝一直担任总统。2017年11月，穆加贝在全国抗议浪潮中宣布辞去总统职务。
下面，我们就看看穆加贝度过的是怎样的一生。
1.津巴布韦是怎么穷下来的？
津巴布韦独立时其经济水平仅次于南非，被誉为是南部非洲的粮仓。津巴布韦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铂矿储备，2006年还发现了过去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发现的最大钻石矿。但所有这些资源换来的外汇，基本上都到了贪官军棍的腰包，老百姓并未因出售资源得到好处。
总统穆加贝把主要心思都放在巩固政权上，经济建设一塌糊涂。独立初期，津巴布韦的经济在白人治理的基础上有发展惯性，开始还算能混得过去。进入90年代，津巴布韦经济开始滑坡，从2000年开始，由于进行“打土豪，分田地”式的土地改革，彻底摧毁了农业生产力，大片耕地荒芜，饥荒蔓延。穆加贝当时大造舆论，称饥荒是干旱和外国敌对势力制裁造成的，企图掩盖人祸事实。
2005年，穆加贝为“加强城市管理，美化城市”，又以“拆除非法建筑”为名发起了强拆居民住房运动，很多百姓无家可归。根据联合国的一个报告，穆加贝的强拆运动让70万人失去家园，由此影响到至少240万居民的生活。
巴布韦在20世纪80年代，GDP平均每年增长5%，90年代为4.3%，但进入21世纪后，经济急剧下滑，GDP出现负增长，2000年为-5%，2001年为-8%，2002年为-12%，2003年为-18%。2005年的人均购买力倒退到了50年前的1953年，失业率高达80%。尽管经济倒退，但津巴布韦还养着一个庞大的政府，2007年，政府支出占GDP总量的67%，也就是说，老百姓每赚100块钱，就要拿出67元来养政府，百姓的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06年发布的报告，津巴布韦是世界上人均预期寿命最短的国家，男人为37岁，女人为34岁。而在1990年，津巴布韦的人均预期寿命是60岁。
更为严峻的是，穆加贝领导的津巴布韦创下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独立初期，津巴布韦的币值还是很高的，1津巴布韦元大约兑换1.5美元。但供养庞大的政府需要钞票，没钱就开动印钞机，很快，津巴布韦货币就成了废纸。根据津巴布韦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津巴布韦通货膨胀率1998年为32%，到2008年猛涨到11200000%，这还是官方数据，实际通货膨胀率远远高于这个数字。
面对恶性通货膨胀，津巴布韦央行发行面值1000亿元的钞票，后来面值更大，达到100万亿元，而且钞票上印有有效日期，过期不用作废。很快，津巴布韦货币体系彻底崩溃，2009年4月12，津巴布韦宣布无限期暂停使用津巴布韦币，政府记账货币是美元，流通货币有美元、南非兰特、欧元、英镑和博茨瓦纳普拉。
2009年，穆加贝总统在国内外的压力下分出部分权力，为反对党设立总理一职。在反对党民主变革运动总理摩根·茨万吉拉伊（Morgan Tsvangirai）领导下，经济起死回生，GDP开始正增长，但这也不能支持国家机器的运转，2013年1月末，财政部报告称津巴布韦的家底仅有217美元。
津巴布韦是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在透明国际公布的全球廉洁国家排行榜上，津巴布韦在176个国家中排在第163位，属于最腐败的国家行列。透明国际2012年估算，津巴布韦贪官至少侵吞了2万亿美元的国家财富，这严重侵蚀了国家经济，剥夺了居民享受幸福生活的权利。
世界著名经济杂志《经济学人》非洲人编辑罗伯特·盖斯特（Robert Guest）认为，穆加贝应对津巴布韦的经济崩溃负责。津巴布韦的人均GDP在1980年是950美元，到了2003年降到了400美元，2013年才缓慢回升到589美元。
2.穆加贝是怎样的一个人？
穆加贝可谓声名狼藉，世界多数国家认为他是个独裁者，是暴君，而且他为被推翻的共产党政权领导人提供庇护，使津巴布韦被认为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我在埃塞俄比亚就常听人们提起门格斯图，大骂穆加贝。
1974年9月12日，埃塞俄比亚末代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被门格斯图等一群军人推翻，门格斯图成立了马列主义埃塞俄比亚工人党（共产党），并于1974年12月宣布埃塞俄比亚为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土地、金融财政机构和工业的全面国有化。
1991年5月，“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军队占领了首都亚的斯亚贝巴，50岁的门格斯图带着50名亲信逃到津巴布韦，受到穆加贝庇护。2008年5月26日，埃塞俄比亚高等法院终审判决门格斯图和他的18名高级官员死刑，但津巴布韦拒不引渡门格斯图等前共产党官员。津巴布韦政府发言人称：“门格斯图及其政府在我们的独立斗争中扮演了出色的角色。……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提供如此巨大的帮助。”
穆加贝生于1924年2月21日，大学毕业后曾在加纳和赞比亚教书（1955-1960）。1960年回国后加入国民党（NDP），但1961年国民党被禁，被禁后的国民党改称“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ZAPU）。穆加贝1963年与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决裂，转投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ZANU），前者执行亲苏路线，后者执行毛泽东路线（毛主义），但两个组织都宣扬暴力革命，并杀了不少人。1964年8月26日殖民政府取缔了这两个组织，包括穆加贝在内多人被捕入狱。穆加贝在狱中竟通过函授拿到了几个大学文凭，仅从伦敦大学就获得了三张文凭，分别是法学、经济学和管理学。
穆加贝坐牢可谓塞翁失马，这大大提升了他的知名度，成为津巴布韦自由和独立的斗士。穆加贝于1974年12月获释后，当选为解禁的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领导人之一，并展开残酷的游击战推翻殖民政权。
在美国劝说下，津巴布韦白人政府同意举行全国普选。但穆加贝坚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暴力革命理论，认为革命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见《共产党宣言》），所以，他抵制全国普选，拒不承认1979年4月津巴布韦历史上第一次普选结果。
1979年9月，穆加贝与政府达成停火协议，同意参加1980年2月份的大选，穆加贝答应在议会中给白人留出20个席位，10年内不修宪。1980年3月4日，穆加贝领导的政党以64%的得票率赢得大选，与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组成联合政府，穆加贝出任政府总理，掌握实权。
取得国家政权后，穆加贝很快就走向独裁之路，实行一党制，要求巴布韦非洲人联盟解散加入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但遭到拒绝。1982年，穆加贝以“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控制的地区私藏军火，试图颠覆国家政权”为借口，对反对党及其支持民众进行镇压，屠杀了2万多平民百姓。其实，这些军火是穆加贝打游击时从苏联和中国得到的武器援助。穆加贝1983年解除了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领导人的内阁职务，由此引发全国内战。1987年签订和解协议宣布内战结束，1988年12月22日，津巴布韦非洲人联盟宣布解散并入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穆加贝终于通过谎言和暴力消灭了反对党。
1987年，穆加贝废除总理一职，自任总统，实行总统内阁制，扩大了自己的权力。他在1990、1996、2002、2008年、2013年连续当选总统，还兼任津巴布韦大学的校长，以加强对该大学的意识形态控制。
独裁专制政权都把军队至于国家最高位置，穆加贝给军人的工资待遇明显高于文职公务员。为了稳定军心，穆加贝还答应给退伍军人分土地。土地哪里来？只有“打土豪，分田地”，穆加贝没收白人农场主耕地，不给任何补偿，然后分配给退伍军人和一些黑人穷人。穆加贝家族也趁机夺取了三块优良农场。当时的情况是，退伍军人自己组织起来，抢占白人农场，对不愿交出土地的农场主要么施以酷刑，要么打死。
穆加贝学过法律，他也懂得依法治国是时代潮流，能够收买民心。不过，他制定的法大都是恶法。他修改宪法，把“打土豪，分田地”内容写进宪法，宪法里甚至要塞进了“豁免总统及其政府官员在任职期间内可能犯下的一切罪行”的条款，并在 2000年2月12-13日对新宪法进行全民公投。但公投结果显示，55%的公民反对新宪法，新宪法公投未能通过。
2013年初，再次出台了新宪法草案，并于3月16日举行全民公投，3月19日津巴布韦选举委员会宣布公投结果，94.5%的公民支持新宪法。5月22日，穆加贝总统签署新宪法，津巴布韦独立后的第二部宪法生效。
其实，穆加贝这次修宪，表面上是顺应民意实行民主政治，但他还是通过新宪法确保了他的权力和不受刑事起诉。他自己公开对媒体称，在他有生之年没有人能在选举中战胜他，因为是他是津巴布韦的缔造者。新宪法规定总统最多连任一届，但同时规定对以往不追溯，也就是说，穆加贝还可以再当10年总统（过去每届6年，后改为5年），一直到2023年他99岁（如果他能活到99岁的话）。
为了展示他有精力继续领导国家，2014年2月21日，他在一个足球场庆祝自己的90岁生日时说：“我生来就感到自己永远年轻，我就像9岁的男孩一样充满活力。”
有消息称，穆加贝已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让他妻子接班。他妻子格蕾丝（Grace）原来是他的秘书，生于1965年7月23日，与他在1996年8月17日穆加贝的首任妻子去世4年后结婚。
穆加贝家人养尊处优，目空一切，狂妄至极，遭到民众的厌恶。2009年1月，穆加贝妻子格蕾丝在香港购物时殴打一名摄影记者。当时，香港律政司长黄仁龙宣布，格瑞丝享有外交豁免权，所以免于起诉。2009年2月13日，穆加贝在香港城市大学读书的女儿博娜（Bona）的两名保镖殴打英美记者，香港政府仍决定不予起诉打人的保镖。根据《南华早报》报道，检察官对不起诉的决定感到疑惑，认为该事件似乎牵涉政治因素。对穆加贝家人在香港两次施暴不了了之，引起了很大国际反响，国际保镖协会主席表示，如果博娜保镖事件再不了了之，整个保镖业会因此而蒙羞。
2009年，美国《Parade》杂志把穆加贝评为“世界最坏的独裁者”，称他是“恶魔”，是津巴布韦的“毁灭者”。美国早在2001年12月21日就签署了《津巴布韦民主和经济复兴法案》，冻结了穆加贝及其支持者的资产，禁止美国公司和人员与津巴布韦官员有任何转账和商业关系，禁止穆加贝及其支持者入境。一些大学也剥夺了过去授予穆加贝的名誉学位。2014年8月初，近50位非洲国家元首齐聚华盛顿，参加“美国-非洲领导人峰会”，由于《津巴布韦民主和经济复兴法案》仍然有效，奥巴马仍不允许穆加贝入境参加峰会。
目前，穆加贝在国内仍有不少支持者，称他是“民族英雄”。不少被洗脑的津巴布韦百姓认为，西方敌对势力试图颠覆津巴布韦政府，津巴布韦不能没有穆加贝，没有穆加贝就会亡国，就会天下大乱。
3.穆加贝“民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20世纪60年代开始，非洲国家纷纷独立，越来越多的非洲国家实行民主政治，在周边国家政治气候的影响下，津巴布韦人民争取自由民主的愿望强烈，穆加贝不得不实行“民主”以敷衍民意，也就是多党竞选执政。下面，我们就通过一次总统竞选看看穆加贝的民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2008年3月29日总统选举，4月2日议会选举。投票结束后，根据初步计票结果，穆加贝领导的政党失去议会控制权，反对党民主变革运动（MDC）获得了议会多数席位。4月3日，穆加贝调动部队查抄了反对党总部，逮捕外国记者。5月2日，津巴布韦选举委员会公布正式选举结果，穆加贝获得1079730张选票，得票率43.2%；他的竞争对手民主变革运动主席茨万吉拉伊获得1195562张选票，得票率47.9%。由于两人得票率都没过半数，要经过第二轮投票决胜负。但民主变革运动不承认这个计票结果，称穆加贝利用职权选举舞弊，民主变革运动的实际得票率为50.3%，已超过半数。
第二轮投票前，穆加贝对反对党成员及其支持者实行绑架、暗杀，2008年6月20日，津巴布韦人权医生协会发布的报告称，在第二轮投票前，至少有85人死于政治暴力。《华盛顿邮报》2008年7月5日也报道，第二轮投票前，有80多名反对党的支持者被杀害，数千名支持者被打伤，数十万人被驱逐。另外，至少有100名第一轮投票的计票员被捕。穆加贝通过制造恐怖气氛让选民不敢再投民主变革运动的票，以达到自己胜出的目的。
第二轮投票在2008年6月27日举行，选举委员会在29日正式公布计票结果，穆加贝获得2150269张选票，得票率为85.5%；茨万吉拉伊仅获得233000张选票，得票率为9.3%。实际上，茨万吉拉伊在第二轮投票前已宣布退出竞选，他说，如果他不退出竞选，会有更多的人遭屠杀、强奸和其他暴力。尽管第二轮投票伴随着全国性的政治暴力，实际投票人数比第一轮明显减少，但不可思议的是，政府公布的投票总数第一轮是2497265票，第二轮反而增加到2514750票。
其实，依照津巴布韦选举法第二轮投票结果无效，因为选举法规定，如果第一轮投票没有候选人的得票率超过半数，则第二轮投票必须在第一轮投票后的21天内举行，如果在21天内不能举行第二轮投票，则首次投票得票率最高的候选人当选。也就是说，按照选举法，此次第二轮投票超过了第一轮投票后的21天投票无效，民主变革运动领导人茨万吉拉伊赢得总统选举。
穆加贝操纵着整个选举过程显而易见。在选举委员会2008年6月29日宣布第二轮计票结果一个小时候后，穆加贝就匆忙举行了他的总统第六任期的就职典礼，职典礼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一个非洲国家领导人参加，只有他的家人，内阁成员和警察头子。
穆加贝一手导演的民主选举闹剧遭到国内外的广泛指责，强烈要求他辞职，由此引发政治危机，国家陷入瘫痪。
2008年9月15日，在由14国组成的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调停下，穆加贝签署了权利分享协议，根据该协议，穆加贝总统有效，反对党领导人茨万吉拉伊任总理；军队归总统指挥，警察归总理领导。该协议把穆加贝总统的权力削弱了不少，由此津巴布韦的政局才逐渐稳定下来。
4.穆加贝在国会启动弹劾程序后被迫辞职
2019年初，津巴布韦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抗议浪潮，要求穆加贝下台接受审判，军队纷纷倒戈站在人民一边。在危机关头，津巴布韦国会2017年11月21日启动弹劾总统穆加贝的程序。国会议长穆本达当天批准了众参两院召开联合会议，辩论弹劾总统动议。穆本达在国会发言时说：“这是津巴布韦独立以来，前所未有的动议。”一般预料，该动议最快能在48小时内在众参两院通过，以结束穆加贝对津巴布韦长达37年的统治。
弹劾穆加贝的程序启动后，穆加贝发表声明说：“我穆加贝正式提交辞呈，即日起辞去总统的职务。”93岁的穆加贝在自己的政党、军方及民众的压力和抗议浪潮中，结束了他的37年的对津巴布韦的极权统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