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股38年退市17000家
——A股退市数量何时超过IPO
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 董登新教授
2017年多伦多大学克雷格·多伊奇教授在《金融经济学》杂志发表了他对美国股市退市制度研究的文章，根据其研究数据显示，从1975年至2012年38年间，美国三大股市（NYSE、NASDAQ、AMEX）IPO总计为15922家，退市总计为17303家（含并购及主动退市），也就是说，38年间美股年均IPO公司数为419家，年均退市公司数为455家，退市公司数量大于IPO公司数。
1975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4775家，当年IPO数130家，当年退市176家，其中，并购退市90家，强制退市86家。
1983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5573家，当年IPO数高达895家，当年退市328家，其中，并购退市182家，强制退市143家，其他自愿退市3家。
1986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5930家，当年 IPO数高达898家，当年退市627家，其中，并购退市301家，强制退市316家，其他自愿退市10家。
1988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5954家，当年IPO数仅为383家，但当年退市658家，其中，并购退市368家，强制退市276家，其他自愿退市14家。
1993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6329家，当年IPO数为850家，当年退市327家，其中，并购退市168家，强制退市150家，其他自愿退市9家。
1996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7322家，当年IPO数为987家，当年退市547家，其中，并购退市390家，强制退市151家，其他自愿退市6家。
1998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6873家，当年IPO数为492家，当年退市919家，其中，并购退市544家，强制退市370家，其他自愿退市5家。
2001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为5550家，当年IPO数仅为152家，当年退市高达834家，其中，并购退市413家，强制退市396家，其他自愿退市25家。
2012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仅为3605家，这是自197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2012年IPO数仅为152家，当年退市268家，其中，并购退市176家，强制退市87家，其他自愿退市5家。
这就是美股38年“大进大出”、“大浪淘沙”的真实历史记录。其间有数百家公司在美国IPO或以其他方式挂牌。以上数据均来自克雷格•多伊奇教授的文章。这足以反映美国股市的包容性和开放性程度之高，当然，这是一个成熟的国际市场。
从1975年至2012年的38年间，美股总计退市17303家，其中，并购退市共有9749家，约占56%；强制退市共有7120家，约占41%；其他自愿退市434家，占比不足3%。由此可见，美国上市公司的做大做强，除了主业的内在扩张外，还包括了大量并购交易行为，这也是美国上市公司以大吃小、以强胜弱的重要秘密所在。
另从强制退市结构来看，2008年耶鲁大学乔纳森·马塞教授发表的美股退市规律研究成果显示，在1999年至2004年期间，纽约证交所（NYSE）1美元退市占强制退市的比重为43%，而NASDAQ市场1美元退市占强制退市比重高达48%。因此，作为市场化程度最高的1美元退市规则，在强制退市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主导地位。
从以上美国股市的扩张路径来看，尽管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美股IPO高峰时期，每年IPO高达八、九百家，但美股每年退市也有多个年份高达八、九百家，这是典型的“大进大出”、“大浪淘沙”，这是一种市场包容的博大胸怀！正是因为大浪淘沙，既有数千家垃圾股被强制赶出市场，也有微软、苹果、谷歌、亚马逊等一批伟大企业脱颖而出。
虽然1990年代中期美股上市公司数最高峰逼近1万家，但在2012年底美股上市公司数降至4864家，然而，这并不影响美股市场规模的“高成长”。1998年美股总市值首次突破10万亿美元；2013年美股总市值首次突破20万亿美元；2019年美股总市值首次突破30万亿美元；2020年美股总市值先后突破40万亿美元、50万亿美元大关。主业扩张与外延并购是美国上市公司“高成长”的两大动力。
在美国，尤其是新经济公司，比方，谷歌、苹果、微软、亚马逊等，它们都是并购时代的“高手”与杰出代表。在谷歌无数并购案中，最知名的三大并购案分别是：
2005年，谷歌仅花费5000万美元低调收购Android公司。2011年9月，安卓的应用数量达到48万个；2013年，安卓手机的全球市场份额达到78.1%，设备安装数量达到10亿台；截至2019年底，安卓手机的全球市场份额达到83%，设备安装数量达25亿台。目前的安卓已经超过微软、苹果，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球第一大操作系统。谷歌也凭借安卓系统，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最重要参与者之一。
2006年，谷歌斥资16.5亿美元收购视频分享服务YouTube。当时，YouTube拥有1亿条视频和2000万每月独立访客数。现在YouTube有超过10亿用户，世界上所有上网的人群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每天在YouTube合计消费几亿个小时的时间观看视频。
2011年1月，摩托罗拉正式分拆为两家独立的上市公司：摩托罗拉移动(MotorolaMobility)和摩托罗拉解决方案(MotorolaSolutions)。2011年8月谷歌因专利纠纷不爽，便以125亿美元的价格直接买下摩托罗拉，并将摩托罗拉1.7万项专利和正在审核的7500项专利收入囊中。并购完成后，谷歌对摩托罗拉进行全球裁员、精简产品线、关停办事处跟研发中心、退出未能盈利的市场、出售工厂和非核心业务，谷歌肆无忌惮地从摩托罗拉身上搜刮着一切可以变现的东西，同时还牢牢抓住摩托罗拉核心的专利技术，几乎把摩托罗拉吸干。
2014年1月30日，联想集团以29亿美元的价格从谷歌手中收购了摩托罗拉移动。2018年底的第三财季，联想移动自收购摩托罗拉移动以来首次实现全球盈利。
可以说，没有并购，就没有谷歌的今天。当然，并购并非“万能”，它绝不是有钱任性、大手大脚，更不是为了搏眼球、短视炒作，毫无方向和章法，并购是商业生态再造，是产业链的延伸，是产业集群，是产业整合，但最终法宝是研发与创新。因此，无论从宏观层面，抑或是从微观层面和市场层面，并购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它既是公司主业做大做强的重要途径，也是产业整合与产业集群的重要方式和手段。
我们再看看创立30年的中国股市。1990年至2020年30年间，沪深交易所A、B股IPO总计约为4500只，总计退市A、B股为143只，其中，强制退市总计只有82家，并购退市及主动退市共计61家。
2007年沪深交易所股票总市值首次突破10万亿元，2009年首破20万亿元，2014年首次30万亿元，2015年连破40万亿元、50万亿元、60万亿元、70万亿元四道大关，2020年沪深交易所股票总市值重新站上70万亿元，截止2021年1月15日沪深交易所股票总市值约为78万亿，仍未突破80万亿元大关，大致折合为10万亿美元，相当于美股市值的1/5。
沪深交易所30年强制退市公司数统计
在过去的 A 股市场，人们只要提到并购重组，大多都是“不健康”的并购重组，比方，上市公司借并购故意“作秀”，或给投资者提供炒作题材，这是最无耻的并购行为；要么就是垃圾股保壳重组，这是最浪费社会资源的并购行为。为此，监管层曾一度封杀了所谓的“借壳上市”或“买壳上市”，因为一些皮包公司所借之壳或所买之壳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股。
然而，当注册制改革后，IPO变得更包容，IPO成本大幅降低，IPO批文不再是“一文难求”，再加上新退市制度废除了“暂停上市”与“恢复上市”的糟糕规定，因此，制度套利已无运作时间与空间，垃圾股的所谓“壳资源”变得分文不值，无人问津。为此，垃圾股保壳、炒壳、赌壳游戏再也玩不下去了，垃圾股并购重组“产业链”彻底报废。
2018年出现首例1元退市；2019-2020年共有18只股票通过1 元退市通道终止上市。这是在注册制改革背景下，新退市制度产生的重大市场预期与共识，尤其是新证券法大幅提高了欺诈发行与财务造假的违法犯罪成本，年报及信息披露质量大幅提高，财务造假的民事赔偿成本及刑事坐牢风险大增，并产生了足够的市场威慑效果。
没有主业的空壳公司，或者主业长期微利、亏损的僵尸企业，都将是市场淘汰的对象，但它们绝不是并购的对象，除了强制退市，这些垃圾股并无其他退路。
可以预料，随着注册制改革的全市场推行，新退市制度的全市场覆盖，新证券法的有效威慑，以及监管水平和监管效率的不断提高，中国上市公司将会大幅提高信息披露质量，并在研发与创新方面下功夫，做大做强主业，它们将会逐渐放弃短视性、投机性并购行为，垃圾股保壳、炒壳、赌壳的投机赌博游戏也将无人问津。以大吃小、强强联合的并购将会成为健康并购重组的最主要形式。
尤其是随着投资者风险意识大幅提升，投资者“用脚投票”的能力将会极大地增强，1元退市标准也会发挥更大的作用。2021年，1元退市股有望达到二、三十家或三、五十家，以后不断增加。总有一日，A股退市公司数也会超过当年IPO家数，这将是A股“大进大出”、“大浪淘沙”的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