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12日) 这是一个关于“她”的故事,十年来总会不断想起。有些抹不掉的记忆,又有一些无法在记忆中恢复的信息,可能暗示——她在天国抑或三恶道,是想让我把我们的相遇记录下来。昨晚又突然想起她,于是便决定写下这篇文字。 1. 1991年夏秋之交,我住在北京大学四十七楼3025号寝室。大约是在某个星期天中午,我独自一人呆在寝室里。门半开着,我躺在双层学生床的上床准备睡午觉,突然听到“磕磕”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动听悦耳的女声:“请问有人吗?”我热情地答道:“有,有,请进!”于是推门进来一个高个子女生,貌若天仙,我瞬间心动了一下,随即发热的全身像被凉水浸透一般舒适、清爽。 这个女生说她是从江苏来的,要找住在隔壁寝室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是她的家乡朋友,也是中学的同学,在北大生物系读硕士研究生。她这个家乡朋友出去什么地方玩了,她说“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能在您这儿稍等一会吗?”我兴奋地说“可以可以,我起来陪你”,她说“不用啊,您睡您的吧,我就在这儿坐坐,您不介意把门开着吧,这样我朋友来了我能看见他”,我说“那就给它开着吧”。我讲普通话总会带有兴义方言,这个“给”字老是改不了。她脱了鞋,盘腿坐在对面的下床上,双手搭在小腿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睛闭着。她穿一套灰色松弛的运动衫,我不时俯下头来,看她白皙漂亮的脸庞、高高挺起暴露着两个乳头轮椭的胸脯和紧绷在运动裤里修长的双腿。她好像睡着了似的,我却久久不能入睡。于是我就装睡,但最后假睡还是变成了真睡,就像进入无人之境一般地熟睡了。 我睡醒起来,门被关着,她已经走了。我像平时遇到陌生人一样,多疑和警惕地扫视一遍屋里,看看掉了什么东西没有。她坐过的床上没有一点痕迹,看来是整理过了。我穿着内裤、背心,坐在她坐过的床上发呆。然后本能地把手掌穿到我的光腿下,紧紧抓住床沿,在手心的下意识里,那是她的腿曾经摩擦过的地方……内心顿时生出一种梦幻无常和人去楼空的寂寞感觉。最后我又把手掌伸到屁股底下,那也是她的屁股曾经坐过的地方,那上边有一点点醉人暖和的气息,但不知是我的身体压出的暖气,还是她的屁股留下的余热。 2. 第二天在北大三角地旁的学三食堂吃晚饭时,我突然看见她,她也看见了我,并朝我微笑,但隔着好几张餐桌。由于这次在学三食堂看见了她,后来每天的早、中、晚餐,我都骑自行车越过学五食堂,直接到学三食堂吃饭,总会隔三岔五地看到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总会看到我。我看到她时,她脸上总会有一边头发盖住右眼和右脸,她一看到我,就把头摆一下,那半边头发就自然披到肩后,露出整个动人的美眸和笑脸。当我们距离很近或对走过时,就相互用简单的“你(您)好”打个招呼。有时离得很远,就相互点头或微笑一下。从此我就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每天都想见到她。 有天我从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的老乡和同学王启龙那里吃晚饭回来,就不自觉地来到北大三角地那儿。我坐在三角地路边一棵树下的木椅上,目不转睛地观望学三食堂东面的两个大门和南面的一个大门,希望能看到她从某个大门出来。看着看着,突然她富有动感和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唉——,您好!”她端着饭碗,迅速坐到我坐的木椅上。可能是她匀称漂亮的身材太引人注目,旁边有几个男生死死地盯着她看。但她却不看任何别人,而是对我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笑问道:“您吃了?”我说“吃了”。我没注意她碗里装的是什么饭菜,也没有注意她和我坐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吃饭的动作,是怎么一个吃相。她脸上露出美丽可爱的笑容,说:“我一看到您就想笑,好像您是笑料一样。”我不知如何说好,只是“嘿嘿嘿”地傻笑几声。她问“我怎么称呼您呀?”我说“叫我老师吧”。她说“我明天下晚请老师吃饭,六点钟在这儿见面好吗?”我爽快地答应“好!好!” 第二天下晚,她带我到北大东门外成府小区南面的一个小餐馆,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什么都能吃,就以你的口味为准吧”,她说“那好”。接着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在北京学习吗?”她咯咯地笑着说:“我不想告诉您,您见到我,就和见到别的任何女子一样,不可有心眼,不可有存心、分别啊。”我当时不太明白“有心眼”是什么意思,但没问她,我说“我和别人来往,就想知道人家的身份情况,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她的手腕放在桌子上,拘谨地抬起眼皮看我一眼,说:“当您不知道我的那些外在身份的时候,您就能轻易知道和得到我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您和我更自由、更安全,您说是吗?”我感觉她说话的口气和氛围,好像我们是在一个很私密的空间,同时又觉得她的话有点做作和深奥,因此没对她的看法说什么。 很奇怪那顿饭我们吃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注意她吃饭的样子,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我们在吃饭时聊了很多,主要是谈各自家乡的风景和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我谈的两件事情使她特别感兴趣:一件是放牛,一件是赶马车。她非常好奇地问我,在山上放牛时遇到下雨怎么办?我说那办法简单得很啊,而且很多,比如可以在大树底下躲雨。她说那太危险了吧,要是大风刮倒大树,或雷电击倒大树怎么办?我说我还没看到大风刮倒大树,或雷电击倒大树的情况,不过要是真的遭遇那种事情,该死还得死啊。她听我说到“死”字,眸子里突然射出一种可怕的蓝色刺眼的光,但只是一瞬间,随即又恢复和蔼美丽的眼神。接着她说小时候,看到过大风刮倒街上的树木。我说可能你们那里是平原,不像我的家乡,那儿有大山,还有原始森林,能把巨风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