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我高出两三个指头的样子,她搂着的我肩,我轻轻抱着她的腰,脚步缓缓移动。我轻轻地说:“跳舞就是这样简单吗?那我怎么不会跳呢,这和慢走完全一样啊,无非是抱着一个人慢走而已。”我把她抱得越来越紧,有一种力量强烈地往她身上去,但感觉她的肉体柔软得弱不禁风,因此又用另一种力量狠狠拽住那股专注地冲向她的力量。她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平坦啊?”我说“你的身体也不平坦,堵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说“女人的不平坦是造物主设计宇宙间美的极致,不像你的不平坦是丑陋、侵犯和造孽的那种结构!”停了一会她说:“好像老师身体的某个部位和整个身体不成比例啊,想不到您的矮小里边还藏着这样的粗壮,似有四两拨千斤的大力!”我说“我小时候在农村营养不良、食物单一,常吃野菜、野鸡、野狗等,因此有的部位长得丰满、精壮、挺拔,而整个身体需要的营养复杂,自然就长得不高和瘦小”。我感觉她的脸和嘴在我肩上笑得很开心,笑了一阵她温和地说:“好像老师不穿内衣啊?”我说“确切讲是不穿内裤,我从小就不知道穿内裤,长大以后就不习惯穿了……”她打断我的话,猛烈抓紧我,像乌鸦一样咯咯笑道:“啊啊啊,难怪呢!” 我们紧紧地抱着,脚步没有规则地移动,她个头比我高,偶尔低头把下巴靠在我左肩上。我的嘴唇挨着她的肩胛骨,我给她讲我不穿内裤的故事。 6. 我说我从小就不穿内裤,结婚后妻子发现我睡觉不穿任何衣物,很吃惊,她质问道:“难道你们农村人睡觉都这样?”同样,当我发现妻子睡觉时总要穿点什么,也很吃惊,也质问她:“难道你们城里人睡觉都那样?”我看着妻子惊异的眼神,继续说:“是这样呀,睡觉哪有还穿着衣服睡的?穿衣服,又盖被子;盖被子,还要穿衣服——这不是画蛇添足吗?”但妻子却像跟孩子说话一般,耐心地告诉我,睡觉不穿内衣内裤是一种坏习惯,不文明、不卫生,要我一定改掉。她还以柔中带刚的口气说:“既然我不幸嫁给你,我就得要教你!” 她说“你妻子做得很对啊,你怎么会养成这种坏习惯呢?”我说我养成这个“坏习惯”的原因,是小时在农村没有内衣穿,外衣在白天都穿得很脏,睡觉时得脱掉,一丝不挂地睡,我们当地叫“睡滑杆”;而且如果穿着衣服睡觉,睡着了虱子咬的时候不方便搔痒,光着身子睡,虱子咬哪里就搔哪里,毫无障碍,自由舒服极了。现在我当然知道那是一种很不文明的习惯,但我一直改不掉它,老感觉穿上内衣很不自在、很难过,有束缚感,是一种难堪的负担。因此为这事一直和妻子斗争,斗争的结果,妻子说上衣可以不穿,但内裤一定要穿,哈哈。 她昂起头,把我推开一点,两只手依然搭在我肩上,很严肃地说:“穿内裤可以把身体上某个不雅观、易伸缩好动的部位束缚住,让身体变得平坦、舒展、美观,也舒服啊!”我说“那才不舒服呢,用一块布条把你双手捆在腰间,你会舒服吗?” 她又把我轻轻抱住,柔声问道:“老师,您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啊?”我说刚结婚那会,在妻子的监督管制下,内衣还是穿了一段时间。我们一起睡觉时,她总提醒我,但后来我老是看书至深夜,到上床睡觉时一般都想不起穿内衣。后来有几年一直在外求学,没人管制,白天穿衣服从不穿内衣,晚上睡觉时总是想不起来穿,有时想起了也干脆不穿,有时甚至白天穿了,晚上睡觉时也会不自觉地把它脱掉。求学归来,宽容的妻子看我无法改掉这个坏习惯,也就不再管了。直到有一年夏天,县里安排我到农村搞抗旱工作,乡里给我铺一个地铺在一间仓库楼上。有天晚上睡到半夜,一阵剧痛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疼痛来自露在被子外边的光屁股上。当我“哇”一声醒来时,一群老鼠从我胯下慌乱掠过。我伸手乱抓一阵,摸到左边屁股上被老鼠咬了一个小洞。当时乡里没有医生,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于是每天早晚我就撒把尿在手心里,给伤口一抹,过了大约三四天才痊愈。这个教训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着长裤睡了一个月。但一回家睡觉又光起了屁股,这一方面是由于改不掉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坚信家里没有老鼠。 她说“习惯都要从小养成,长大后很难改掉已经形成的习惯,有些习惯是要伴随终生的”。我说后来几年孩子渐渐长大,妻子经常教训我,说要给儿子树立一个文明生活的榜样,我才稍稍学会穿内裤,但还是经常忘记。有天晚上,妻子把我从电脑椅里揪起来,正色道:“陈嘉珉!看在儿子面上,你从现在起必须学会穿裤子!”我说“我怎么不会穿裤子了?”妻子不耐烦地大声说:“我是指睡觉的时候!”我说“啊,啊,知道了”,我满口答应。可是儿子在寄读学校里,每周只回家一次,不常见面,缺乏监督,因此这“穿裤子”的事最后也没能提到日程上来。有天中午,我被儿子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从熟睡中吵醒,儿子说“妈妈,你快来看我爸爸,又是光着屁股,全露在铺盖外边,睡得死死的,幽默得很!”妻子怒着脸,提来一条短裤,狠狠砸在我脸上。儿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老爸,我给你出个主意,屁股不想穿就干脆穿在脸上”。我也傻笑着说:“其实穿在脸上还要舒服一点,本来‘遮羞布’就应该是穿戴在脸上的。”妻子在我们的笑声中,她的脸立即拉成了哭相,厉声喝道:“陈嘉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今天晚上必须穿裤子睡觉!”我说“是,是,一定!一定!”我答应得很干脆,很坚决。但是那晚上网一直到次日凌晨三点钟,刚上床睡得迷迷糊糊的,妻子忽然小声喝道:“穿了没有?”我立即回答“穿了!穿了!”快天亮时起来上卫生间小便,一阵凉风从窗外袭来,真是怪事——这裤子怎么穿了跟没穿一样啊,屁股感觉凉嗖嗖的!我伸手一摸屁股,我的妈呀,还是光光的,并没有穿!我说“这人啊,当然是我自己,死活要穿一块‘遮羞布’,却为何如此难呢!”听我说完,她竟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她笑出正常人的“哈哈”声,但紧接着,她的“哈哈”声又变成了让人惊惧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