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人为什么会死,人为什么怕死(4)

陈嘉珉 原创 | 2007-05-22 00:42 | 投票

“陈老师的预见非常有道理,想象一个人能够明白死后的情状,又知道如何安乐地死去,他对死的恐惧一定会减少许多。请问陈老师,第二种习性是什么呢?”晓美问。

我说:“第二种习性是‘有话’。朋友相聚,有话要说,就不愿离去,但不得不散时,总是依依不舍。为什么人们会感慨‘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由于人们都依恋聚谈的美好时光。世俗人生的内容和意义是知识折腾,想要发泄、表达的话语数以万计,就像聚谈不忍分离一样,人们聚在世上折腾知识,总是害怕死去。如果一个人完全超越知识,面对万千世象和亲友众生,他无话可说,不费思量,那么他就生死无谓,也无畏了。我观察过不少人,平时话多的人,喋喋不休的人,就是表达欲望比较强烈的人,对待死亡会是相当恐惧的;而平时少言寡语,说与不说无所谓的人,他死的时候比较平静。处在极端的逆境中,有演讲欲的人,话多的人,我们对他比较放心;可是三天不说一句话的人,呆若木鸡的人,我们就要留意他了,他可能会自杀,因为他不怕死啊。为何有那么多话要说呢?就是他对许多事情还放心不下,用佛家心经的话讲就是心有‘挂碍’、‘恐怖’。我曾对一个爱唠叨的老朋友说,你少说一点吧,否则到死的时候会很痛苦,老闭不上眼睛,我还给他举了《儒林外史》中严监生的例子。严监生病重时,喉咙里只是痰响,说不出话,总不肯断气,把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上前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严监生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又上前问:‘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严监生把两眼睁得溜圆,又把头狠狠摇了几摇,两个指头动得越发僵硬紧张了。奶妈抱着儿子插话问:‘老爷是惦记两位舅爷不在跟前吧?’严监生闭着眼睛,只顾使劲摇头,那手指头还是指着不动。此时他的小老婆慌忙走近前来,哭道:‘老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根灯芯,严监生满意地点一点头,把手放下,登时就断了气。严监生临死前的这种贪心、吝啬,就是有话要说啊,只是苦于说不出来。临死有话要说的人,和严监生一样,都是犯了法执,对身外之物放心不下,有演讲欲和表达欲的人,他死的时候会很痛苦!反过来讲,不怕死是因为无话可说,那么我们修行,能修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就是真正的高人了。王凤仪大善人说:‘不争理,就可以脱离苦海;没说,就是道人;行道,能到没说的地步,自然就可以超生了死。’俗话说‘得道者不言道,言道者未得道’,得道的高人不会夸夸其谈,也没有谆谆教诲了,他应该是不怕死的。禅宗高僧能够像如履平地一般,轻松自如地死去,就是因为他明心见性、超越死生而无话可说,许多僧徒想在禅师示灭之际,请求一字一句偈语而不可得。世俗之人对后代,总是有操不完的拳拳爱心,道不完的谆谆教诲,所以他们害怕死亡。他们害怕死亡,就是因为死亡是一件剥夺‘发言权’的天大的事情!”

“啊,这个我理解了。”晓美网友说,“好比夫妻吵架,双方生闷气,都不说话。不说话时,觉得好无聊,好没意思,所以人们都渴望表达。”

“就像我前边说的,那个在山中居住的人,他不跟人交流,没有人和他说话,时间长了,他就想死。如果有人跟他一起,絮絮叨叨不停,玩得很开心,他就会害怕死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们常会说‘希望他(她)有个伴,有个说话的人’,否则很难过日子啊。夫妻之间也是这样,经常有点口角,就有生气了,否则与死无异。为什么说夫妻是冤家呢?因为冤家才会倾诉,有话要说,这就有生气了。”我补充道。

晓美又问:“陈老师,我看过一部鬼片,那个女主角在死之后,想对阳间的丈夫讲话,她回到原来的家里,在客厅、卧室,紧跟丈夫打各种手势,几乎手舞足蹈,对丈夫大声讲话。但她的丈夫听不见,也看不到她,她就很着急、很痛苦。这种情况是真的吗?”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收集到的信息,然后对晓美网友说:“这种真正死后渴望讲话的情况,经典记载是有的。根据科学家的‘濒死体验’研究,人在死前或死后的瞬间,这个时候其实很难判断死的时间点,因为时间极短,死的人他也不会感觉到自己死了。那么比如根据医生的判断,某人几点几分几秒死了,在我们说他死的瞬间,死者发现他离开了自己的躯壳,站在体外的一个空洞的地方,一个不断升高的高处,观察自己的躯壳。与此同时,他会听到医生或是在场的其他人宣告自己死亡,但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他想说话。他脱离了那个皱纹满面、病痛而腐朽的肉体躯壳,明明是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愉悦、舒服和自由的状态中,怎么能说他死了呢?他只是觉得与从前不一样,自己很轻巧,没有重量,悬浮在一个既黑暗、又光明的维度中,但是很舒服,还听到一种美妙的音乐。随后有点像做噩梦,死者突然被拉入一个无形的、又像是有形的空间,这是一个过渡的地方,一边是现世,一边是异域。他竭力想告诉活着的人他所处的突如其来的困境,但没有人听他的话。他很着急,不停地出入自己的肉体躯壳,不停地讲话,有强烈的表达欲望,但全部是对牛弹琴,从前那些与他自如、和谐交流的人,此刻却没有一个听他的,也没有人回应他。他有强烈的孤独感,越是孤独就越想讲话,他感觉阳间的人和他完全是在做两件不同的事情,互相都不理解,也不交流。人对死亡的恐惧,是害怕失去‘发言权’,事实果然如此。但这个状况是暂时性的,是一瞬间,真正被阳间的人说他死了之后,他的听觉、视觉会空前灵敏,简直不可思议,他会听到生前根本听不清的声音,看到生前根本看不见的事物,生前好多他遭受蒙蔽和欺骗的事情,此刻都一目了然。这时他的周围会出现其他的人,他们都是死去的人,他们来迎接和陪伴他。他沐浴在无比舒服、愉悦、洁净和美妙的亮光中,全景式的按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一幕接一幕地回望、重温自己生前的经历。他与那些生前的经历显然是有了明显间隔,他周围会有人劝说或建议他回到阳间去,但他开始排斥回到原来的身体,他开始习惯和喜欢现在的状态了,也不感觉失去从前的发言权有任何不适和痛苦了。但在这个环节之前,人是留恋‘发言权’的,因此而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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