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共识与当代思潮

何光沪 原创 | 2014-07-24 06:44 | 投票

蒋保信采:

 

要达成“共识”,就不要过于坚持自己独有的特色

 

蒋保信:您是“牛津共识”的发起人之一,也是共识文本第一稿的起草人。而在参会学者最终共同签署的“牛津共识”文本里,看不出各派的独有的主张和特色。那么,与这最后的文本相比,您起草的第一稿,有何特色?在那几天的会议上,各派学者对您起草的第一稿,分别有哪些不同意见?

 

何光沪:你说“牛津共识”没有各派独有的主张和特色,这是对的。大家是有意识这样做的,各派学者既然想达成共识,就不能强调自己独有的特色。因为所谓“独有”,就是其他派别不同意的,也就不是“共识”了。

 

我写第一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有意识地避开各派独有的主张和特色,找到各派都有的“共识”。共识文本的历史意义也在于此。

 

第一稿可以分三大段。第一大段是对现状的描述,因为“牛津共识”的标题是“关于中国现状与未来的几点共识”,所以应该有对现状的描述。我是按照第一次共四人(秦晖、黄纪苏、陈明、何光沪)商定的标题来起草的。第一大段又分两小段,第一小段讲到中国在经济上、政治上、军事上的崛起,使得世界上有些人有所担忧,这是国际问题,很自然是要讲的;第二小段讲了我们面临的国内问题,经济发展不平衡、结构不合理,环境破坏、资源耗竭,水、空气、土地污染,还有贪腐猖獗、官商勾结、政令不畅、行政违法、官民对立、群体事件、城市房价飞涨、青年变成“蚁族”、乡村结构破坏、儿童留守和老人空巢等等,这些是中国人忧心的普遍问题。

 

在第二大段里,我才开始说我们该怎么做。知识分子虽然派别不同,有着不同的主张,但都应该有一个基本的相同点:我们提出的主张都是为了国家繁荣人民幸福,我们都关心社会关心百姓。

 

在第三大段里,我提出了四个方面的共识,行文当然会有个人特色,但是如前所说,我只写最基本的、估计大家都会同意的东西。

 

在最后通过的文本里,我写的第一段几乎完全被抹掉了,第二段有一些改动,第三段改动极少。

 

你问到各派学者对我起草的第一稿分别有什么意见。其实,在牛津会议上,他们都没看到我写的第一稿,因为没拿上台面去。首先发给大家看的,只是经过黄纪苏修订的第二稿。我有两次淡淡地说,第一稿也可以看看。但是,主持人没有发给大家,我就没有坚持。我没有坚持自己其实珍视的东西,是因为希望大家互让,便于形成共识。

 

蒋保信:黄纪苏修订的第二稿有没有引起一些争议?

 

何光沪:黄纪苏基本上保留、采纳了我提出的四条共识的内容,改动很小。我以前不太了解他,只知道他持新左派立场,所以看到他作为新左派学者也能接受我写的这些内容,就很满意很感谢了。

 

但在最后发表的“牛津共识”文本里,对现状的描述几乎没有了,换成了一句“中国的世界观和世界的中国观也正在改变”。这句话好像是黄纪苏写的,我觉得挺好。但是,中国在国际上的崛起和地位,以及中国在国内面临的具体问题,却都没有得到表述。我不太满意这一点,但是大家都接受了,我也就没说什么了。

 

蒋保信:后来,陈明好像也起草了一稿,然后吕新雨也起草了一稿,您对这两个版本的共识文本各有什么意见?

 

何光沪:他们二人所起草的,应该是第三稿和第四稿了。我们最早在北京商定,我和陈明、秦晖、黄纪苏四人各写一稿,再由黄纪苏总括。但后来他们觉得我起草的那一稿还可以,陈明和秦晖就没有起草了。黄纪苏对我的第一稿做了一些修改,这是第二稿。到了牛津大学之后,陈明起草了一稿,吕新雨也起草了一稿。

 

对于陈明起草的稿子,我的印象是,开头对牛津大学的环境、对与会学者在牛津大学的心态和工作,都有一些描述。我同一些学者觉得这些话,应该尽量不说。因为大家都要求这个文本的字数要少,而且我们写的是国家大事,要让老百姓一看就觉得是他们关心的事,所以要淡化会议本身和知识分子的色彩。我对他的这一稿主要有这样一个意见,但大家后来没有采用他那一稿。

 

对于吕新雨那一稿,我的记忆更淡一点。总的感觉是比较长,跟我和黄所拟的稿子比较接近。所以,我也没有提什么意见。最后大家说,要我同黄、吕二人再修改润色一下即可。于是我们三人坐下来,以精炼准确为目标,逐字逐句删改一通,就请大家签署了。

 

蒋保信:我觉得您对最后发表的“牛津共识”里没有涉及对中国现状的描述感到挺遗憾的,能否在此谈谈您对中国现状的认识?

 

何光沪:前面谈到,我起草的第一稿第一大段已经描述了现状中的问题。我觉得这些问题涉及人生的根本--与动物不同的人的生活应该是怎样的。因为人有社会性,在关系中生活,所以周围人的现状直接影响人的状态或幸福感。例如身边的不公平,会引起愤怒或屈辱的感觉(假如自己毫无力量帮助消除这种不公平,还会有不同程度的自责或自卑感),这些东西当然会腐蚀幸福感,损害健康的心理,破坏人作为人生活的意义。因此,前面提到的大量不公不义的现象,伤害的是人生的根本,是人作为人的本质。当然,自然界和人际关系受到的污染或毒化(例如空气污染和有害食品),甚至会伤害人的生物性生命。现在中国的这类现象,可以叫做对自然的污染和对人性的污染,正在影响全世界!消除不公不义,要靠民主法治。因此我认为,建立公平正义的制度,真正实行民主法治,是改善现状的根本出路,是今日中国的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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