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北大有仙女

陈嘉珉 原创 | 2007-10-09 00:24 | 收藏 | 投票

2001112日)

这是一个关于“她”的故事,十年来总会不断想起。有些抹不掉的记忆,又有一些无法在记忆中恢复的信息,可能暗示——她在天国抑或三恶道,是想让我把我们的相遇记录下来。昨晚又突然想起她,于是便决定写下这篇文字。

1.   

1991夏秋之交,我住在北京大学四十七楼3025号寝室。大约是在某个星期天中午,我独自一人呆在寝室里。门半开着,我躺在双层学生床的上床准备睡午觉,突然听到“磕磕”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个动听悦耳的女声:“请问有人吗?”我热情地答道:“有,有,请进!”于是推门进来一个高个子女生,貌若天仙,我瞬间心动了一下,随即发热的全身像被凉水浸透一般舒适、清爽。

这个女生说她是从江苏来的,要找住在隔壁寝室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是她的家乡朋友,也是中学的同学,在北大生物系读硕士研究生。她这个家乡朋友出去什么地方玩了,她说“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能在您这儿稍等一会吗?”我兴奋地说“可以可以,我起来陪你”,她说“不用啊,您睡您的吧,我就在这儿坐坐,您不介意把门开着吧,这样我朋友来了我能看见他”,我说“那就给它开着吧”。我讲普通话总会带有兴义方言,这个“给”字老是改不了。她脱了鞋,盘腿坐在对面的下床上,双手搭在小腿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睛闭着。她穿一套灰色松弛的运动衫,我不时俯下头来,看她白皙漂亮的脸庞、高高挺起暴露着两个乳头轮椭的胸脯和紧绷在运动裤里修长的双腿。她好像睡着了似的,我却久久不能入睡。于是我就装睡,但最后假睡还是变成了真睡,就像进入无人之境一般地熟睡了。

我睡醒起来,门被关着,她已经走了。我像平时遇到陌生人一样,多疑和警惕地扫视一遍屋里,看看掉了什么东西没有。她坐过的床上没有一点痕迹,看来是整理过了。我穿着内裤、背心,坐在她坐过的床上发呆。然后本能地把手掌穿到我的光腿下,紧紧抓住床沿,在手心的下意识里,那是她的腿曾经摩擦过的地方……内心顿时生出一种梦幻无常和人去楼空的寂寞感觉。最后我又把手掌伸到屁股底下,那也是她的屁股曾经坐过的地方,那上边有一点点醉人暖和的气息,但不知是我的身体压出的暖气,还是她的屁股留下的余热。

2.   

第二天在北大三角地旁的学三食堂吃晚饭时,我突然看见她,她也看见了我,并朝我微笑,但隔着好几张餐桌。由于这次在学三食堂看见了她,后来每天的早、中、晚餐,我都骑自行车越过学五食堂,直接到学三食堂吃饭,总会隔三岔五地看到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总会看到我。我看到她时,她脸上总会有一边头发盖住右眼和右脸,她一看到我,就把头摆一下,那半边头发就自然披到肩后,露出整个动人的美眸和笑脸。当我们距离很近或对走过时,就相互用简单的“你(您)好”打个招呼。有时离得很远,就相互点头或微笑一下。从此我就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每天都想见到她。

有天我从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的老乡和同学王启龙那里吃晚饭回来,就不自觉地来到北大三角地那儿。我坐在三角地路边一棵树下的木椅上,目不转睛地观望学三食堂东面的两个大门和南面的一个大门,希望能看到她从某个大门出来。看着看着,突然她富有动感和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唉——,您好!”她端着饭碗,迅速坐到我坐的木椅上。可能是她匀称漂亮的身材太引人注目,旁边有几个男生死死地盯着她看。但她却不看任何别人,而是对我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笑问道:“您吃了?”我说“吃了”。我没注意她碗里装的是什么饭菜,也没有注意她和我坐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吃饭的动作,是怎么一个吃相。她脸上露出美丽可爱的笑容,说:“我一看到您就想笑,好像您是笑料一样。”我不知如何说好,只是“嘿嘿嘿”地傻笑几声。她问“我怎么称呼您呀?”我说“叫我老师吧”。她说“我明天下晚请老师吃饭,六点钟在这儿见面好吗?”我爽快地答应“好!好!”

第二天下晚,她带我到北大东门外成府小区南面的一个小餐馆,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什么都能吃,就以你的口味为准吧”,她说“那好”。接着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在北京学习吗?”她咯咯地笑着说:“我不想告诉您,您见到我,就和见到别的任何女子一样,不可有心眼,不可有存心、分别啊。”我当时不太明白“有心眼”是什么意思,但没问她,我说“我和别人来往,就想知道人家的身份情况,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她的手腕放在桌子上,拘谨地抬起眼皮看我一眼,说:“当您不知道我的那些外在身份的时候,您就能轻易知道和得到我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您和我更自由、更安全,您说是吗?”我感觉她说话的口气和氛围,好像我们是在一个很私密的空间,同时又觉得她的话有点做作和深奥,因此没对她的看法说什么。

很奇怪那顿饭我们吃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注意她吃饭的样子,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我们在吃饭时聊了很多,主要是谈各自家乡的风景和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我谈的两件事情使她特别感兴趣:一件是放牛,一件是赶马车。她非常好奇地问我,在山上放牛时遇到下雨怎么办?我说那办法简单得很啊,而且很多,比如可以在大树底下躲雨。她说那太危险了吧,要是大风刮倒大树,或雷电击倒大树怎么办?我说我还没看到大风刮倒大树,或雷电击倒大树的情况,不过要是真的遭遇那种事情,该死还得死啊。她听我说到“死”字,眸子里突然射出一种可怕的蓝色刺眼的光,但只是一瞬间,随即又恢复和蔼美丽的眼神。接着她说小时候,看到过大风刮倒街上的树木。我说可能你们那里是平原,不像我的家乡,那儿有大山,还有原始森林,能把巨风挡住。

她问“在野外避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我说如果没有大树而有芭蕉树,就用镰刀砍一张芭蕉叶子,把芭蕉叶子举在头顶上,一张芭蕉叶子下可以躲三、四个人哩。她突然“咯咯咯咯”大笑起来,说“老师您吹牛吧,一张树叶子能给三四个人遮雨吗?”我看她笑得特别开心快乐的样子,就兴奋地说:“那是我们贵州山区啊,我们黔滇桂三省区交界的地方,我们兴义地区册亨县那里的芭蕉叶子,一张芭蕉叶子有我们吃饭的这间屋子这么长啊!”她又咯咯笑着,不知是吃惊还是不相信,她说“那么谈恋爱的人共同举着一张芭蕉叶子躲雨,一定很浪漫啊!这个动作可以编进舞蹈里,一定很美,而且很幽默,呵呵”。我说那时也没感觉到浪漫、幽默,就是有点刺激的味道,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很好听,然后从芭蕉叶两边掉下来,像屋檐水一样好看,有时下雨时间长了,人会看得发呆。她问是如何让芭蕉叶子在头上放得平稳的?我说芭蕉叶子中间都有很粗很长的“背脊骨”,用手握住或抓住那个突出的“背脊骨”,把叶子放在头顶上就行了,雨水也不会打湿手。我还告诉她在野外躲雨的其他几种办法——比如戴篾帽,篾帽是用劈成条的竹片编织而成;比如披蓑衣,蓑衣是用棕毛编织而成,蓑衣可以披在背上,也可以顶在头上;还有顶亮纸,亮纸就是一块正方形或长方形的塑料纸,双手牵着两只角盖在头上;还有披雨衣,雨衣是国家商店卖的,要有钱有关系的人才能买到。她说最浪漫的还是头顶芭蕉叶子,我说当时哪里懂得浪漫啊,只是追求管用、实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用现在的好奇心去审美,最浪漫的是躲在树洞里。我说有的参天大树可能长了几百年或上千年,接触地面的树干部分是空的,有一个圆洞或者“门”可以进去,大的树洞里边可以躲五六个人。她突然“哇”地叫了一声,说“要是狂风暴雨刮倒大树怎么办啊?”我说现在看起来极有可能,树干下部都空了,只有一个大空壳支撑上边庞大的树干和枝桠,但是当时不知道有这样的可能和危险,也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她说“老师的经历真是传奇、浪漫啊!”我问“你讲的浪漫是什么意思?”她说浪漫就是有一些不安全,有点担心害怕,但是又管用,又没事,又好玩。

我问“在原始森林的山路上赶马车,你见过吗?”她摇了摇头,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我接着说:“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路上全是奇形怪状的树荫,常常会听到鬼哭狼嚎,有时会看到枯瘦如柴的鬼怪跳到路上来,那些鬼怪有老年人、青年人,还有小孩,还有小女孩。”她说“老师,您不怕吗?”她问这话时,好像带有一点哭腔,或是哽咽的味道。我说“不怕”,我说我们夜间赶马车的人都准备有纸钱和火柴,遇到鬼怪时就点燃几张纸钱丢在路上,然后骂道:“赶快捡去走开!钱要节约点用,老子又不是有钱得很,不要哪息都来讨!”这样一骂,那些鬼怪就立即走开了。她问“哪息”是什么意思?我说“哪息”是土话,就是“任何时候”的意思。她说“老师您对死人一点都不客气啊,要是我是那个鬼中的小女孩来向您乞讨,您也要那样骂她吗?”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我无言以对。过一小会,我说:“有次我给镇上一家人拉木材,他没有现钱,于是就给我一张旧沙发抵作运费。我在晚上回来时,躺在马车上的沙发上,好舒服啊,我从来没有睡过那样舒服柔软的东西,我仰头看着星星和月亮从树梢划过,好像自己也在天上行走一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后来马在大山里的岔道上迷路,过了两天我才找回家来。”她又“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她说“老师您是大众情人耶!爱您的人在阳间、阴间都有,您一定是遇到了女鬼引路,您的魂迷,于是路也迷了”。我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她又说道:“要是老师那时有个情侣,和您一起躺在森林马车的沙发上,好浪漫、好潇洒、好刺激啊,那简直是一幅绝美的画,可惜您把情侣给骂跑了!”我说阳间的男人,有谁会把女鬼当情侣啊。说完感觉她的话好像有什么用意,但没多想,也没多问。

另外我也侃侃而谈和炫耀了一番我所做的学问。她说:“老师您做学问,能不能研究一下释迦牟尼这个人,他讲的每句话我都相信,可是世界上真有这样完美无瑕的人吗?”我那时对宗教不感兴趣,而且我坚信马克思所说“宗教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虚幻的反映”。但是为了不丢我刚在她眼里竖立起来的“自由学者”形象,我就敷衍着说:“那肯定是值得研究的,而且北大这儿也是做学问的好地方,不过需要很多时间。”她说“要是您能研究出来释迦牟尼的事情,还有六道轮回的事情,我一定非常爱听”,我回了一句“以后再说吧”。但我看她似乎心有不甘,于是又补充道:“不过可以先告诉你,释迦牟尼绝对是一个超人,只有超人才是完人,普通人都不是完人。”她问超人是不是神?我说人们称呼他为神,但神是另一种更为强大的虚幻力量。她接着问“老师您相信有神吗?”我说“绝对相信,因为人有幻想”。

吃完晚饭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扎钱来,说:“老师,我这里有三千块钱,我想麻烦您帮我存在北大工行储蓄所。”我非常吃惊,她怎么会放心把那么多钱拿给我去存啊?但为了维护自己“诚实”的面子,我就装得很平静,好像我们是老朋友和天生讲信用的人一样。我说“那你写个名字和密码给我吧。”她说“就用老师的名字好了,密码请老师帮我编一个”。我接过钱来装在口袋里,她说:“明天下晚我们依然在这儿见面。呵呵,还是我请客吧。”

3.   

我给她在北大工行储蓄所开了存折,用户名是“陈嘉珉”,密码是北大的生年生月生日“18980504”。我把用户名和密码写在纸上,连同存折一起给她时,她说“您要把您的名字告诉我吗?可是我不想知道啊,密码我也不想知道,请老师帮我保管这个存折好吗?”我被她的信任感动,就满口答应“好,好,我一定帮你保管好!你需要用钱时,可随时告诉我”。

吃过晚饭,我们从北大东门进来,漫步到未名湖边,看到有一张空木椅,我说“我们在这儿坐坐”,她说“不在这儿坐,这儿人太多,我不喜欢人多,我一看见人多就会怜悯人”。我问她:“你在大街上看见那么多人,怎么不会怜悯人呢?”她说“我动的时候就看不见人,动的时候只顾动,目中无人;但在静的时候看见人,就会怜悯人,只要产生怜悯心,我就会害怕得要命!”她突然挽住我的手臂,她身体的气息盖住了我,我有点激动,有点晕乎,但我故意装得很平静、很大方,好像丝毫没有一点情欲邪念的样子。

我们沿着未名湖边的小路朝北走,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右臂,把手伸到她的身后,试探性地轻轻搂住她的腰,她并没有表示出我害怕的拒绝。很奇怪她的身体没有热气,我轻轻用掌心,好像是只顾说话而无意地摩擦她的腰,还是没有热气;但我的身心依然被一种浓烈的异性气息侵袭着,我尽力掩饰住来自身体的冲动,说一些不着边际、似乎很高尚但事后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她紧紧依偎着我,我们肩擦着肩,漫步来到镜春园湖边一个四处无人的角落。那儿有两张木椅,我们各自坐一张,越是和她来到幽静的地方,我的心里就越激动,我看着湖水,想让心情平静下来。她问我:“老师,您小时候就是这样躺在森林马车上看星星和月亮吗?”我侧过头去看她,她长肢懒腰地仰躺在椅子上,头仰掉在椅子的一头下面,美丽的秀发撒在地上,胸脯的高度足足有身子的厚度一般高,乳峰轮椭鲜明地、放肆地突兀着。我的心思和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胸脯上,但我却说:“哇,你的脖颈能弯成这个九十度的样子,像是没长骨头一样!”她说“这不奇怪啊,会跳舞的人都会弯成这样”,说完她像故意给我表演似的,把弯成九十度的脖颈按顺时针方向旋转一圈,然后手也不撑、拉、扶住任何地方,只一收腹、一抬头、一起身,就坐了起来。坐起来后,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就咯咯地笑,笑完后就一直看着我。

我说“你现在平静地看到我,不生怜悯之心吗?”她说“我和您讲话,您是我的一部分,我不会怜悯我的一部分啊”。她看着我,张大眼睛,脸蛋和眉毛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异常光亮美丽。我在心里说“你好漂亮!”她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似的,像调皮的小孩一样伸出粉红的舌头来,拍打一下左边嘴角,又拍打一下右边嘴角,那个样子非常逗人喜爱,接着就咯咯地笑。我发现美丽会让人藏不住内心,如果面对动人的美丽不诚实,就会尽显尴尬、毕露自卑和一败涂地。我站起来一小会,她的眼神很专注地注视着我有点紧张的样子,好像她的表情和肢体已经做好一种准备,可是我又坐下,心里最大的疑问突然爆发出来,我问:“你怎么放心把存折给我替你保管啊?”她咯咯地笑道:“我怎么会不放心自己的一部分呢?”没想她的回答竟会如此简单。

她在咯咯地笑的时候,胸脯总在微微耸动。我忽地又站起来,这下她没看我,却是像慢舞一样缓缓地站起来,然后挽着我的手臂,说:“老师,我们从足球场后边的小门出去走走。”

4.   

我们从足球场后面的小门出去,来到北大东北墙和成府居民区之间一条被高大杨树覆盖的阴森小路,她说“老师,我们朝北边走一圈吧”。她的上身和头紧挨着我,细嫩的脸蛋触到了我的耳朵,她撒娇似地说:“我好想要老师背我!”她说“我”字不像江南女声的清脆,很像东北女声,音调先降后升,并且要拖一下,婉转有情又有力。我说“我在老家干活时,背东西都是女人做的活路,我们男人搬东西都用肩扛,我扛你好吗?”她兴奋道:“哇!怪好玩的哟,我还没有被人扛过呢,那些让人扛的舞蹈都给别人跳去了,但别弄坏我的裙子啊,这是我最好的裙子。”我叫她站好,然后我弯下腰,用手轻轻捞起她的裙子,右手腕抱住她光滑的腿,用肩头顶着她的腹部,猛一站立,伴随着她的一声“哇呀!”就把她扛了起来。扛起来后,她腹部有个很硬的东西压着我的肩头,她大声叫着“啊啊,不行!老师,我肚子疼!”我放下她后,她把手从裙腰插进去,很快抓出一块硬东西来,像是一个金属块,由于天黑,路灯很暗,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把她扛起来快步朝北走,微风老把她的裙子吹起来蒙住我的脸,于是我用左手抓住她的裙子、扶住她的臀部,她说“唉,这样扛,我感觉还要平衡舒服一些”。那个金属块不断敲打我的脊背,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小在贫穷、险恶的环境中长大,并经历你死我活的“文化大革命”,因此对人对事疑心很重。我猜想那个金属块可能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她会不会抓起“小刀”猛扎我的背啊?我说“你的裙子好滑啊,扶不住!”她说“那你揭开裙子吧”。我听她这话,立即激动晕乎了一阵,然后紧张地揭开盖在她大腿和屁股上的裙子。可是我“哇”了一声便立即停住,她那个内裤是什么玩意啊,只是一块柔软的带子,两半圆嫩的屁股全露在外边,有种冰凉彻骨的感觉。我的五指本能地张开,握住她臀上的嫩肉,在激动晕乎一阵后转而异常平静。我当时的感觉是,在她身上多抓住一个地方,就多一点控制力,就多一份安全感。过一会我想,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便她是坏人或恶鬼,也不至于会行刺抢劫吧。我于是色心又起,便松开指头,缓慢并由轻而重地抚摸她臀上细嫩的肌肉。她突然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老师您想什么啊?我怕痒。”我说“我劳动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本能地动”。

把她扛到圆明园南边的清华西路,她说“老师让我下来吧”。我放下她时,她肚脐上的金属块突然弹起来打在我的耳朵和头上,还打出了“当”的一声,把我耳朵打得钻心地痛。她紧张道:“啊啊,对不起!”我说“不要紧,我是刀枪不入的人,哈哈!”她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前后左右地张望,小声说:“老师,我想小便一下,你到那个树丛后面等我好吗?但不要太远,太远我会害怕。”我走到树丛后边去,回头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猜想:这小妞会不会故意把我引到这个地方,然后钻出几个凶神恶煞的强盗来把我绑了。我听一个菲律宾的留学生说,从活人体内取出的一颗心脏拿到国外要卖十几万美元,还有人的眼睛和其它器官,都很管钱。我想这个妖女想要我的心脏有点荒唐,但我从小知道世上什么荒唐事情都会发生,因此不得不提防。突然我又想到两年多以前,北大研究生柴庆丰就是在这个东门外,在她请我吃了两次饭的地方被人杀害的,顿时感到有一种不祥和恐怖的气氛渗透了全身。

我看看四周无人,只有几米外的马路上偶有汽车快速驶过。我迅速走到她解手的地方,却没有人影,我回头时她突然从一道水泥墙边站起,头发还披在脸上,黑暗模糊得像鬼怪一样,她一摇头把头发甩到身后,叫道“您过来干什么啊!”我二话没说,把她扛起来就沿着北大北墙外的引水渠边快走。我想如果歹徒出现,我就学电影上挟持人质的台词:“请你们放下武器,否则我就把她扔到沟里!”把她扛上肩的时候,她说“老师您不累吗?”我说“像你这样的重量,我能扛着走五十里路”,她问“是从小锻炼的吧?”为了掩盖我的紧张,我故意缓缓地说:“我二十岁前在家当农民时,能扛一百斤粮食走五十里山路;但我只有蛮力,不像你的身体那样有技巧。”

把她扛到颐和园路口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站台上,我说“你就在这儿等车回去吧!”她挽住我的手带着哭腔说“我不能去你那儿吗?”她的胸脯紧紧靠在我的右手臂上,感觉我的胳膊肘顶着一个很硬很硬的苹果似的,我的全身像被电击一样酥软,自然心肠也软了下来。于是我牵着她的手,顺着颐和园路朝北大西门方向往回走。我的手心和她的手心不断摩擦着,这时我的另一种勇气又滋长出来——放下戒心吧!

5.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讲话,都是讲些琐碎和介绍北大校园景点的话语,如——“这个通向办公楼的古色古香的西门才是北大的正门”;“你看,我学骑自行车就是从这段路开始的”;“啊,看对面那栋楼,这是它的背面,四楼那间没有灯光的屋子,是我给一个德国留学生补习古代汉语课程的地方,他就住在那儿”。她对我讲的话好像兴趣不大,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答着。走到外国留学生住的勺园门口,看见有个老外点只蜡烛,坐在球场里边弹吉他,她说非常好听,要过去听一下。我们走到球场边,我把左手指扣在铁丝网上,右手轻轻牵着她。她慢慢靠近我,在这个月明星稀、异常安静而炎热的晚上,我感觉她靠近我的身体有种阴冷的气息。伴随那个吉他起伏的声音,她哼起一曲悲凉的小调,慢慢用搭在我肩上的左手拿起一股头发,从后到前又到后,把我脖子围了一圈,然后右手绕过我的左肩,挽住发梢拉起来,同时用脸亲着我的脸说:“老师还能呼吸吗?”我顿时感到她的身子有股凉气向我袭来,脖子瘙痒,出不来气。她松了一下,我笑着说:“我呼吸又不用脖子,是用鼻子。”于是她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鼻子,咯咯地笑,笑得有点像乌鸦的声音。我说“我还能用嘴巴呼吸呢”,她又立即用她冰凉的手心盖住我的嘴巴,可是却把鼻子放开了,我也“咯咯”地笑起来。笑完我惊异地发现,我从来不会“咯咯”地笑啊,怎么会笑出和她一样的声音呢?我凡事都爱琢磨,可是没有来得及细想我为什么会笑成这样,她突然用双臂搂住我脖子,把嘴唇贴在我还在张大傻笑的嘴上,凶猛地亲吻起来,弄得我措施不及。我缓过气和神来,正准备推开她的时候,她突然松开双臂,又把嘴唇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尖叫道:“您说您刚才扛我像什么样子?”我说“是不是有点像英雄救美人啊?”她不高兴地说“不,不!像某个地方的地主老爷抢媳妇,还像舞蹈里面的少数民族抢亲,但我当时的感觉是歹徒要强暴我!”我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你说得很可怕啊!”

我刚说完这句话,还想继续说什么,这时有个我帮助辅导古汉语的德国留学生,中文名叫周松波,突然从路上走过来。我赶紧和他打招呼,他也热情地招呼我,并慢腾腾地和我谈起他关于孙子兵法的博士论文来。真是很奇怪——这个热情有礼的周松波,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同时我也忘了在我和周松波讲话的时候,她在哪里,是个什么状态。

和周松波聊了好一阵,聊的话题除了他的博士论文,还有在北大中关园赵靖先生家里听课的事,还有古汉语、古文字的事。聊完再见之后,才猛然发现她依然在我身边,右手亲昵地挽着我的左臂,我的左手拐还坚挺地顶在她右边的胸乳上,感觉她的乳房像个青涩的硬苹果。就这样挽着,还顶着,相偎着,回到了寝室里。我感觉很热,就把阳台门和窗户全打开,从楼下的草地里又传来可恶的吉他声。我在北大几年间发现到处都是吉他声,尤其是图书馆门前的大草坪,每天晚上的吉他声简直汇成了交响乐;而我最讨厌吉他,感觉它奏出的声音矫揉造作,像泼妇唠叨,缺乏真情实感。可是她却特别喜欢吉他声,而且听得入迷。她站在阳台上听了一会,进来兴奋地说:“这个曲子好听,老师来,我们跳舞,让它给我们伴奏!”我说“我不会跳舞”,她说“我教您啊!”她说这话像命令式的。

她比我高出两三个指头的样子,她搂着的我肩,我轻轻抱着她的腰,脚步缓缓移动。我轻轻地说:“跳舞就是这样简单吗?那我怎么不会跳呢,这和慢走完全一样啊,无非是抱着一个人慢走而已。”我把她抱得越来越紧,有一种力量强烈地往她身上去,但感觉她的肉体柔软得弱不禁风,因此又用另一种力量狠狠拽住那股专注地冲向她的力量。她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平坦啊?”我说“你的身体也不平坦,堵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说“女人的不平坦是造物主设计宇宙间美的极致,不像你的不平坦是丑陋、侵犯和造孽的那种结构!”停了一会她说:“好像老师身体的某个部位和整个身体不成比例啊,想不到您的矮小里边还藏着这样的粗壮,似有四两拨千斤的大力!”我说“我小时候在农村营养不良、食物单一,常吃野菜、野鸡、野狗等,因此有的部位长得丰满、精壮、挺拔,而整个身体需要的营养复杂,自然就长得不高和瘦小”。我感觉她的脸和嘴在我肩上笑得很开心,笑了一阵她温和地说:“好像老师不穿内衣啊?”我说“确切讲是不穿内裤,我从小就不知道穿内裤,长大以后就不习惯穿了……”她打断我的话,猛烈抓紧我,像乌鸦一样咯咯笑道:“啊啊啊,难怪呢!”

我们紧紧地抱着,脚步没有规则地移动,她个头比我高,偶尔低头把下巴靠在我左肩上。我的嘴唇挨着她的肩胛骨,我给她讲我不穿内裤的故事。

6.   

我说我从小就不穿内裤,结婚后妻子发现我睡觉不穿任何衣物,很吃惊,她质问道:“难道你们农村人睡觉都这样?”同样,当我发现妻子睡觉时总要穿点什么,也很吃惊,也质问她:“难道你们城里人睡觉都那样?”我看着妻子惊异的眼神,继续说:“是这样呀,睡觉哪有还穿着衣服睡的?穿衣服,又盖被子;盖被子,还要穿衣服——这不是画蛇添足吗?”但妻子却像跟孩子说话一般,耐心地告诉我,睡觉不穿内衣内裤是一种坏习惯,不文明、不卫生,要我一定改掉。她还以柔中带刚的口气说:“既然我不幸嫁给你,我就得要教你!”

她说“你妻子做得很对啊,你怎么会养成这种坏习惯呢?”我说我养成这个“坏习惯”的原因,是小时在农村没有内衣穿,外衣在白天都穿得很脏,睡觉时得脱掉,一丝不挂地睡,我们当地叫“睡滑杆”;而且如果穿着衣服睡觉,睡着了虱子咬的时候不方便搔痒,光着身子睡,虱子咬哪里就搔哪里,毫无障碍,自由舒服极了。现在我当然知道那是一种很不文明的习惯,但我一直改不掉它,老感觉穿上内衣很不自在、很难过,有束缚感,是一种难堪的负担。因此为这事一直和妻子斗争,斗争的结果,妻子说上衣可以不穿,但内裤一定要穿,哈哈。

她昂起头,把我推开一点,两只手依然搭在我肩上,很严肃地说:“穿内裤可以把身体上某个不雅观、易伸缩好动的部位束缚住,让身体变得平坦、舒展、美观,也舒服啊!”我说“那才不舒服呢,用一块布条把你双手捆在腰间,你会舒服吗?”

她又把我轻轻抱住,柔声问道:“老师,您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啊?”我说刚结婚那会,在妻子的监督管制下,内衣还是穿了一段时间。我们一起睡觉时,她总提醒我,但后来我老是看书至深夜,到上床睡觉时一般都想不起穿内衣。后来有几年一直在外求学,没人管制,白天穿衣服从不穿内衣,晚上睡觉时总是想不起来穿,有时想起了也干脆不穿,有时甚至白天穿了,晚上睡觉时也会不自觉地把它脱掉。求学归来,宽容的妻子看我无法改掉这个坏习惯,也就不再管了。直到有一年夏天,县里安排我到农村搞抗旱工作,乡里给我铺一个地铺在一间仓库楼上。有天晚上睡到半夜,一阵剧痛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疼痛来自露在被子外边的光屁股上。当我“哇”一声醒来时,一群老鼠从我胯下慌乱掠过。我伸手乱抓一阵,摸到左边屁股上被老鼠咬了一个小洞。当时乡里没有医生,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于是每天早晚我就撒把尿在手心里,给伤口一抹,过了大约三四天才痊愈。这个教训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着长裤睡了一个月。但一回家睡觉又光起了屁股,这一方面是由于改不掉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坚信家里没有老鼠。

她说“习惯都要从小养成,长大后很难改掉已经形成的习惯,有些习惯是要伴随终生的”。我说后来几年孩子渐渐长大,妻子经常教训我,说要给儿子树立一个文明生活的榜样,我才稍稍学会穿内裤,但还是经常忘记。有天晚上,妻子把我从电脑椅里揪起来,正色道:“陈嘉珉!看在儿子面上,你从现在起必须学会穿裤子!”我说“我怎么不会穿裤子了?”妻子不耐烦地大声说:“我是指睡觉的时候!”我说“啊,啊,知道了”,我满口答应。可是儿子在寄读学校里,每周只回家一次,不常见面,缺乏监督,因此这“穿裤子”的事最后也没能提到日程上来。有天中午,我被儿子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从熟睡中吵醒,儿子说“妈妈,你快来看我爸爸,又是光着屁股,全露在铺盖外边,睡得死死的,幽默得很!”妻子怒着脸,提来一条短裤,狠狠砸在我脸上。儿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老爸,我给你出个主意,屁股不想穿就干脆穿在脸上”。我也傻笑着说:“其实穿在脸上还要舒服一点,本来‘遮羞布’就应该是穿戴在脸上的。”妻子在我们的笑声中,她的脸立即拉成了哭相,厉声喝道:“陈嘉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今天晚上必须穿裤子睡觉!”我说“是,是,一定!一定!”我答应得很干脆,很坚决。但是那晚上网一直到次日凌晨三点钟,刚上床睡得迷迷糊糊的,妻子忽然小声喝道:“穿了没有?”我立即回答“穿了!穿了!”快天亮时起来上卫生间小便,一阵凉风从窗外袭来,真是怪事——这裤子怎么穿了跟没穿一样啊,屁股感觉凉嗖嗖的!我伸手一摸屁股,我的妈呀,还是光光的,并没有穿!我说“这人啊,当然是我自己,死活要穿一块‘遮羞布’,却为何如此难呢!”听我说完,她竟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她笑出正常人的“哈哈”声,但紧接着,她的“哈哈”声又变成了让人惊惧的“咯咯”声。

大概是她看我露出惊恐的样子,便立即停止了笑声。大概是她看出我尴尬无言的样子,于是又说道:“老师不穿内裤也是哲学问题啊,遮羞布、束缚、解放、自由,这些词语都很哲学啊。”紧接着她又问道:“后来师母就没有再管老师了吗?”

我说妻子让我自由、解放了一段时间,大概不到半年,她又开始教训我,还是说儿子慢慢长大,要我给儿子树立一个生活文明的榜样,我说当然当然。她说问题是要落实在行动上,我说肯定肯定。她说那好,第一个行动就是要“穿短裤”,我当然是满口答应了。妻子每天都要提醒我穿短裤,要求异常严格,她说电视和书上讲的,穿短裤有利于保护“那个”。我心想“那个”没出问题呀,为何要多此一举呢?再说我一直认为,穿短裤对“那个”不是保护,反倒是一种伤害,这个“科学道理”我在读中学时就已经很清楚了。七十年代末读高中时,我发现一个家住街上的同学,他的长裤里边总穿一条短裤,就感到很奇怪。那时我有一个在外地当工人的表哥,他说街上和城里人阳痿的很多,生娃娃生到两三个就不能生了,不像我们农村人可以生到五六个、七八个,我想这一定和穿短裤有关系。我看到我们家房前屋后常年堆放稻谷草和包谷杆的树子,怎么都不如裸露在森林里的树子长得高大挺拔,就是因为那些稻谷草和包谷杆把它束缚住了。长裤里边还要多穿那样一条小裤头,整天把“那个”紧裹着,晚上睡觉也不脱下来,那玩意怎么会长得粗壮健康呢?那个街上的同学,虽然个头比我长得高大,但我观察他的“那个”东西,只有我的一半大。因此我一直认为,这玩意还是让它自由一点的好。

我说到这里,她突然插话道:“老师您好可爱,虽然您有改不掉的坏习惯。”她的身体与我贴得更紧了一些。

我继续说,为了让我更好地“穿短裤”,有一年妻子买回来一袋子短裤,说是什么名牌产品,减价的,才二十块钱一条。但我穿了一天,感觉腿根和屁股被束缚得紧绷绷的,浑身不舒服;尤其那个玩意,横竖搁置都不自在,连走路也不流畅了。我向妻子诉苦,我说我无法培养“穿短裤”的习惯了,因为穿着不舒服。她说“不行!要学习,你爱读书学习,不是常说要活到老学到老吗!”我说“天啊——都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要让肉体受罪来学习呀!”

7.   

那个晚上很奇怪,那是北京最热的天气,平时一个人坐着也会流汗水,可是两个人久久地拥抱在一起,却很清凉。

我讲完故事,跳了一会,她松开我,露出命令、邪恶、美丽的眼神说:“我们去床上!”我放开她后,她又说:“不要电灯,要蜡烛,灯光强了我被你动起来会熔化。”说完她就把灯关了。我划着火柴翻箱倒柜,昏头昏脑地说“没有蜡烛呀!”她没有回答,屋里静得出奇,好像她已经消失了一般。我看见书桌底下有个点蜡烛的盘子,里面有半碗燃烧过已经凝固的蜡烛油,我把蜡烛盘抬到床头小桌上,划一根火柴丢在里边,它就慢慢燃了起来。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恍惚感觉她像幽灵一样站在屋子中央……

我一直想搞清楚她腰间那个金属块是什么东西。但那晚她是怎么解下,又是怎么系上的,我却像鬼迷心窍一般,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是她的身体有一种能够印射、作用于我的特异功能,或是我的大脑有一种特别的健忘症——会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清除我们嘴唇和下身热烈接触的信息。那晚我和她一定双双情愿、配合完美地发生了不言而喻并且渴望已久的事情,至今依然还有一种微弱的快感残留在身体里,但就是缺少思维上的记忆。

我很想像写小说一样,把那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描述出来,可是怎么也想不起细节来。我感觉要补上那晚那段由身体快感提醒的记忆非常困难,甚至比探知阴间的事情还要困难。我竭尽全力在靠近那一环的前后信息中搜寻各种蛛丝马迹,但即使前后蛛丝马迹般的信息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而清晰可见,像履带压陷泥土一样鲜明地压在了记忆里、留下深痕,但那关键的一环依然没有——不是留下了“没有”的痕迹,而是自然而然和奇怪地没有,犹如从来没有过那一段生命一样。

几年前有一晚在一个惊心动魄和销魂的梦中,我梦见过那晚令人着迷而没有记忆的一段……我猜想那一段珍贵记录一开始就被从记忆里移到了阴间,而在梦里我去到了阴间,我的魂灵在美梦中翻开了那份档案……但在把档案合上之后醒来,又立即忘得一干二净。

8.   

在此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和我有过多次约会,都是四十七3025号寝室,聊一阵子后她就回去,但我不知道她回的是什么地方。最后一次见面是八月下旬一天晚上,她像幽灵一样不知不觉来到我屋里。我右脚着地,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有起来和她打招呼。她不知是在进门的地方或是屋子中央停了一会,好像是观察别的床上有没有人,然后就坐在床边,趴倒在我身上来,像小孩一样问一些很天真的问题,比如她问:“老师,您给死去的年轻人烧过纸钱吗?”“为什么人们都认为只有死去的老人在阴间才需要钱花呢?”“老师您有情人吗?”“您和阴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您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好呢,还是‘有缘人终成眷属’更好啊?”我那时觉得这些问题有点荒唐,因此一个也没有回答。但她对我对她的话头不理不睬并不反感,反倒更加亲热地缠绕在我身上。很奇怪她的身体挨着我,我一点都不感觉发热,反而在那个大热的天气感到好凉爽。我一边放任欲望让它热烈升腾,同时理性也在一边告诉我机不可失,必须狠狠抓住。我突然猛地侧翻起身,把她单薄的衣裙扯下丢在地上……这里应该有一大段动人美妙的细节,但却丝毫没有留存在记忆当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说“我有点疲倦想睡觉了,你就和我一起睡吧”。我对她一直存有戒心,认为她离我越近越安全,因为近在身边,并且让她裸着全身,可以在发生意外时用很小的力量来防范和制服她。但她说她要坐着才能休息得好,她不懂得躺着睡觉。我问她要不要洗脸、洗脚,还有洗洗身子,她说“我的脸、脚从来不脏啊,您觉得我的身子脏吗?”她从我身上爬起来,站在床前,仿佛是一幅油画中立体的人儿,又像是投影投在空中形成的人体,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盘腿坐在对面床上,屁股下垫着一个小小的枕头,把腰挺起来背靠着墙,双手扶住小腿,脚后跟像两块圆石一样堵在阴部那里,然后闭上眼睛。我问“你就这样睡吗?”她说“是呀,老师您快睡吧……”

我很快入睡,她也好像是睡了,蜡烛一直点着。半夜里我肚子不好起来上卫生间,迷迷糊糊感觉她坐的那个床上是空的,但由于太想瞌睡,就没十分注意。后来在断断续续的睡梦中,总听到她在哭泣,她哭诉说她要回家了。天亮起床后发现她还是那样坐着,但已经醒了,她张大眼睛看着我,露出美丽、乖巧和可爱的表情。她说“老师我决定不带您走”,我问“是去你家吗?”她微微点头。我说“江苏那地方我没去过啊,现在是假期,我可以跟你去呀!”她说“老师我决定不带您走,我愿意一个人……”我没在意她重复说的话,问道:“你要洗脸、刷牙吗?”她说“我的牙和脸从来都不洗啊,也不脏啊”,我说“走吧,我带你去吃早餐”,她说“我不饿,老师您去吃吧!”

我吃了早餐回来,她在屋里比划动作,像跳舞的模样。见我回来,她兴奋地说:“老师,我给您跳个舞,是我跳得最好的。”我说“好啊,看我会不会欣赏舞蹈?”她说要把门窗关上,把窗帘拉上,不能让屋里有强光。我关好门窗、拉上窗帘后,她还说“不行,请老师您用被子把窗户堵上,我在强光里运动会熔化!”我以为她是开玩笑,不和她较真,就依着她的意思,用窗帘绳子把被子吊起来堵住窗户,屋子变得十分阴暗。她脱掉上衣,赤裸上身,从书桌上拿起两张白纸来折叠成两个半圆筒,然后按在乳房下边,竟然贴住了,两只乳峰顿时就像雪白莲花上待开的幼蕾!这时我看到她肚脐上的金属块像一弯月亮,会闪闪发光,发出一种阴冷的红光。她开始舞动起来,手臂、身子和长腿伸展自如,柔软如蛇。我至今还记得一些让我非常吃惊的动作,比如她把右腿向右笔直地抬起来,用右手抱住右腿内侧,长长的脚丫在头顶上像手一样错落有致地舞动。有一个动作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她把右腿向前直立起来,让脚背越过头顶,脚丫勾住脑后,然后左脚尖立地旋转起来。旋转到最快的时候,好像左腿没有了一般,只看到金属块映照下的红白身子像灯笼一样在空中飞转,“灯笼”随着飞转变得越来越大。有一个动作最为精彩,她蹲下把双臂张开,臀部和上身左右错落地摇摆,一边摇摆一边慢慢站立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越摇越快,还步步逼近我。她灵动漂亮的双腿、胸乳和被旋转发亮的金属块照得雪白的腹部,都一起向我铺天盖地扑来,把我弄得心慌意乱。就在离我最近的一刻,她上身的动作放慢下来。她用指头指着她的脖子说:“老师,吻这儿!”我轻轻吻她的脖子,她就“咯咯咯咯”地笑出乌鸦般的声音,我顿时全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说舞蹈跳完了。我迅速扯下被子,打开窗户。她问我:“老师,您知道这是什么舞吗?”我说“最好看,最刺激,但我不知道,是艳舞吧!”她说是一种宗教舞蹈,是给神灵贡献美女时跳的。我说“好像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啊!”她说“但是很虔诚,难道贡献生命的舞还不虔诚吗?”

此时她和我在一起使我心有余悸,于是我就产生一种希望她赶快离开的心理。我说“我们出门去走走吧”,她说“好啊!”我给她穿好衣裙,出门后她一直挽住我的手臂,身子紧依着我。我感觉奇怪的是,偶遇熟人和我打招呼时,对方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例如在未名湖边,遇到一个带领朋友散步的兴义老乡刘先生,他竟然说“老陈啊,暑假不回家看看老婆吗?一个人在这里游荡什么呀!”我在心里质问他:“你没长眼睛吗?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啊!”

当她骑自行车从北大南门走的时候,我看到她骑在车上的苗条身段和双腿真漂亮,然后一个优美的左转身,消失在下班的自行车潮流里……我突然产生一种留恋之情。此后没有再见到她,但直到1995年夏天我完全开北大之前,几乎每天都会想到她,并且渴望见到她。

9.   

开学后,我找到她那个江苏老乡住的寝室,我问他:你有个老乡长的什么什么样子、很会跳舞吗?他说“有啊,非常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从苏州同一个居民区到上海读同一所大学,我学生物,她学物理后转学舞蹈。但她后来跳湖自杀了,也有人说是出家了,但是据说从太湖里打捞出了她的尸体。你是不是看到以前的报纸报道啊?”我心里顿时寒气彻骨,惊恐异常,我真的“撞鬼”了啊!好在她说“老师我决定不带您走”。我连说“是!是!是看到了报纸!”心想刚才的问话,我幸好没说“你有个老乡来找你,找到了吗?”

我打开箱子,那个存折还在。我把存折拿去取钱,仍然能够取到钱。我还不放心,担心是魔法圈套,担心那个纸币是一种魔术道具,便把钱拿去买东西,也能买到!于是我便安慰自己:她肯定是个行善的出家人,那个跳湖自杀或许是个错误,可能是另一个跳湖几个月的人被打捞起来已经腐烂,辨认时错以为是她了。

此后再没有见到她,也不便明目张胆地打听她的所在,甚至有人怀疑我和某个女人有来往时,我也竭力否认。后来回到兴义万峰林中的老家紧跟老婆,整天和孩子玩耍,同时沉迷于易经、风水、四柱等古老有趣的学问,便将她慢慢遗忘。

人生真是奇妙啊,曾经那样真实的情景,而今想起来就像遥远的梦一样……

 

个人简介
周易管理哲学家,传统文化学者,武林诗人,价值中国最具影响力百强专家,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大成拳第三代传承人。著述经济、哲学、历史、命理、堪舆、玄学、武道诗文一百二十余部(含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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