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凌晨5点钟,贞丰黄婆婆(妻子小舅的岳母)去世了。据小舅和舅娘说,黄婆婆在去世前一天,会间断地呼喊已经死去好几年甚至很多年的一些熟人、亲友的名字。有些名字黄婆婆生前从未提起过,甚至有时问她某个人的名字,她还想不起来;但在临死之时呼喊他们,和他们打招呼,记忆力忽然变得好了起来,脑子显得异常清醒。黄婆婆在叫这些死人名字的时候,守候的亲人如果喊“婆婆”、“婆婆”,她又会立即转过神来,非常镇静地说:“你们喊我做哪样?他们叫我和他们一起去,我和他们讲几句话。”舅娘解释说,老人家是在“约人”,就是要死的时候邀约阴间的人。
我的看法是,人在要死的时候,是处在阴、阳两界之间,死人、活人都能看见,可以和阴阳两界的人说话。此刻的将死之人会显得长久的病痛和虚弱全都消失了,和两界之人讲话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自然、轻松、投入。尤其是和死人打招呼、拉家常,好像久别重逢似的,有时会显得异常兴奋。有些将死之人还会把死人介绍给死人可能看得见的活人,或把活人介绍给活人看不见的死人,就像平时不认识的亲朋好友见面,主人一一地把他们介绍给对方一样。
2002年4月初汪大哥(大姨姐丈夫)去世之前,也是经常呼喊老家一些已死熟人和亲人的名字,并津津有味地和他们打招呼。有一天晚上我守护汪大哥,他差不多一个晚上都在叫死去亲人和熟人的名字,但从不叫任何一个活着的亲人。夜深人静,我陪护汪大哥住在一间屋里,开始听他叫喊还有点害怕,慢慢就习以为常了。有一会我瞌睡难忍,刚刚入睡,忽然听到汪大哥叫道:“哎呀,你来看我做哪样?我也活不到好久喽!早晚还不是要见面的。”我立即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汪大哥看我一眼,平静地说:“梁兴志来看我,就是原来那个坡妹区委书记梁兴志,他还买了好多东西来……”话没说完,他突然扭转头去看通向客厅的门,大声说:“你们自己坐了,我脚是软的,下不来床。”我说“汪大哥,你睡一会吧。”客厅门是开的,我站起去准备关门。汪大哥说:“大姑妈和梁兴志来看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去倒一杯茶给他们喝嘛。”我说:“汪大哥,我要看着你,你起来坐不稳,怕摔下床来。”汪大哥有点不高兴地说:“嘿!你这个人!人家有客人来你不招呼、倒茶,你陪我搞哪样啊?”我于是站起来,穿着拖鞋,装模作样地走向客厅。汪大哥又费劲地扭转头来,好像是把我介绍给梁兴志:“他是陈嘉珉,你在坡妹当区委书记的时候,他也在的,在教书。”我全身打了一下颤,顿时寒气彻骨,我估计已死的梁书记是看得见我的,但我害怕他真的会从空荡荡的沙发上站起来,和我握手、寒暄!
那天晚上,汪大哥一直在呼喊死人的名字,大概有六七个。我刚扶他睡下,一小会他又忽然坐起来和死人打招呼、讲话。我也是刚刚睡下,听到他的招呼声又立即坐起来。我猜想,也许阴阳两界之间有一道门,将死之人就在阴间的门外徘徊,已经死去的熟人、朋友和亲戚,就在阴间的门里热情地招呼和等候将死之人。或许阴阳两界各有确定的“地盘”,但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界限,或只有一个共用的空间,相当于阳间的“办公大楼”或国门边上的“海关”,用来办理阳人、阳物进入阴间的各种“手续”。在办理“手续”的时候,将死之人可以和他(她)身边活着的亲人讲话或交还眼神,待手续办理完毕,他(她)便慢慢闭上眼睛,忙着与阴曹地府的鬼魂握手寒暄,而和阳间亲人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永远地离去了,呵呵。
(陈嘉珉,2006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