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的境界

陈显忠 原创 | 2007-05-26 09:56 | 收藏 | 投票
                   刘凌

  昔者静安先生曾以三首宋词,喻指为学之三境界,即生疑、求索、顿悟三阶段。今我冒昧东施效颦,试以三段宋词,譬况为学三种路径,不知能否与静安之说相互发明。

  一重境界: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欧阳修《南歌子》

  这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为学境界,一种入时、功利的境界。“学而优则仕”、“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即为此境。精神注定要受物质纠缠,文人也须吃饭,靠学问吃饭,似也无可厚非,只要不违法,不害人。特别在知识市场被垄断的环境中,为生存不能不“入其彀中”,搏取功名。贾宝玉斥之为“禄蠹”,故然由其性分所至,恐也缘于养尊处优。穷儒贾雨村,就不敢发此大话。陶潜老“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敬可敬。但如他没有“方宅十五亩,草屋八九间”呢?除非做贩夫走卒,脱下长衫,但那就无法做学问了。更何况文人大多不愿脱长衫。如此这般,不做范进,就当孔乙己。为此学者难免画眉随时、东拼西凑、坐吃职街。但以职衔等同、张扬“学问”,则是自欺欺人。也不好说只有这一种选择,毕竟也有为学问冻死迎风站者。自然,那需要远超常人的胆识和意志。

  二重境界: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如梦令》

  这是一种自满自足、自得其乐的求知、探索境界,一种“为己”之学。西人也称之为一种“业余爱好”的态度。其为学,每秉承“为学不做媚时语,俯仰随人亦可哀”宗旨,追求“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荒村十里鸣蛙夜,一点青灯伴读书。”(严北溟)这样做学问,似乎有点“冷冷清清”。可为学者却“沈醉不知归路”。有时歪打正着,“误入藕花深处”;或者争渡求索,“惊起一滩藕鹭”,真乃是“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问赋》)。知音的呼应,则是最高的褒奖,而不在各种头衔、大奖和金钱。这种“为己”之学,已不仅是、不再是谋生手段,而成为安身立命之所。马克思引贝朗瑞诗云:“我活着只是为了编歌\呵,大人,你如果剥夺了我的工作\那我就编歌来维持生活。”他接着评曰:“诗一旦变成了诗人的手段,诗人就不成其为诗人了”。〔1〕我们也完全可以说:学问一旦变成了学者的手段,学者也就不成其为学者了。”而今此类文人多多矣。在第二境界中人看来,道德、文章均不能济饥寒,须于此外另求谋生之道,以维护学问的独立与尊严。

  三重境界:

  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秋点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无名氏《柘枝引》

  这是一种接受时代“烽烟”的召唤,“要为真理而斗争”的“为人”之学。马克思说:“科学绝不是一种自私自利的享乐,。有幸能够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人,首先应该拿自己的学识为人类服务。”〔2〕顾准说:“历史的探索,对于立志为人类服务的人来说,从来都是服务于改革当前现实和规划末来方向的。”〔3〕如果说二境是“求术”之境,而此境则是“求道”之境。在社会“烽烟”中做学问,不能不承担风险,有道是“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郑拓)。而此境者多有“真理之勇”,“大军”压境,不放“利剑”,贫贱不移,“守死善道”。寅初老之誓捍己说,漱溟公之力抗强权,均为此境楷模。此境之极致,已臻“思想家”之峰巅,而决非区区职衔所可权衡。马克思一生均无职衔,鲁迅当过大学讲师,顾准曾是“劳改犯”,可他们无不是学者型的思想家或思想家式的学者。而“思想家”并非职衔。

  三种境界并非毫无关联。一境中人,亦或偶尝求知之趣;二境中人,常以学经世;三境中人,每以知为基。三境者也均需谋生。陈寅恪不但学识渊搏,且也深通中西政治。锺书公虽志在真识,而人生忧患隐约行间。二人又均以教授(研究员)职衔谋生。但界限终归存在,默存、鲁迅决非一境中人。任何想做学问的人,均要面临三种抉择,或无意,或自觉。其心灵搏斗之剧烈,远胜惊心动魄的京剧《三叉口》。然“境界”之立,乃学问根基,治学方法,倒在其次。立志须高,初选务慎。一旦尝利名而成瘾,翻炒功名,穷穷无已,则为学之道,从此亡矣。在志趣、人品、能力和环境制约下的能动选择,彰显着一个人的品性与胆识。至于成败利钝,功业高低,那就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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