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出生与我们的出生

胡泳 原创自 搜狐博客 | 2009-12-21 22:37 | 收藏 | 投票


在零零年代(2000-2009),我的三个孩子陆续出生,他们都是00后。

 

未未爱笑,末末爱思,在2009年,俩小孩就这样约好了一起来了。

20091220日,他们的年龄是:0130天。

 

夜里,现在,未未末末只吃一次奶了,子夜以前妈妈要把他们挨个从小床上抱到大床上,他们会闭着眼睛在15分钟左右吃完一瓶奶,然后,再被抱回到各自的小床上,换上睡袋,这样基本上他们可以再睡到天亮了。到了清晨6点左右,他们又会像小闹钟一样醒来。像往常一样,小末末会哭上几嗓子喊人来快抱他;小未未则会静静地等着,你一来到身边,她就露出甜甜的笑。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未未末末的姐姐,然然,今年8岁。正是问问题的年龄。

她在作文里这样叙说自己的童年:“童年是一个匣子,金色的匣子。里面装着童趣、装着梦幻、装着想象、装着一份快乐,更装着十万个、百万个、千万个、万万个为什么。”

然然虽然8岁了,但在我眼里仍然像个5岁的孩子。她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各种玩具都拿出来,有时摆一地,有时摆一桌子,然后沉浸在各式各样的世界里:有时是动物园、有时是厨房、有时是医院、有时在火车上……

不论外界发生什么大事,孩子始终不受影响、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游戏。

在然然5岁的时候,我曾经很仔细地观察过,发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通常会独自玩游戏很久很久。这些游戏究竟有什么深意,有何吸引人之处,这已经不是一个成年人所能了解的了,而且它需要的东西也不多:三五块石子、一块木头、或者再在木头上戴上一朵蒲公英作头盔,仅此而已;但是最主要的是那个幸福年龄的没有受过破坏也没有受过恫吓的纯洁、强烈、热情、天真的幻想,在这样的年龄,生活还没有撞疼我们,责任感和悔恨也还都不敢损伤我们,那时我们还敢于看,敢于听,敢于笑,敢于惊讶,也敢于做梦,然而另一方面世界却还不曾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

那时我们非常愿意与之亲爱的人还没有用他们的焦急不耐来折磨我们,逼迫我们及早显示出能够承担某些任务的表记和证明……唉,时光飞逝,没有多久,这一切就会像泰山压顶似地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就要受压迫,受折磨,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又被挤短……

 

然然,还有未未末末,都是被医生“抱”到这个世界上的。未未末末,因为她/他结伴而来,更是被“迫不及待”地抱出来。

因为是早产儿,未未末末一生下来不得不立即与妈妈再度分离,护士抱着两个被包得只露出一点小脸的小婴儿,儿科的医生跟着,一起来到产房外,匆匆给大家看了一下,他们就被转到了儿科病房,病历卡上的年龄填着:20分钟。未未末末在保温箱里住了4个整白天,两个半天,5个夜晚,才回来和爸爸妈妈团聚。

在分离的几天里,爸爸妈妈只是那样安慰自己,如果宝宝们在身边,妈妈的身体状况也照顾不好他们,他们还那么小,那么小,有专业人士照顾着,比在妈妈身边好。只是后来,想到他们从温暖的“小房子”一下子来到陌生的世界,孤零零地在保温箱里,他们饿了,哭了,想睡觉了,没有妈妈的熟悉声音和抚慰,他们曾经是否有过无助、害怕?

 

关于出生,中文的动词是主动态,英文是被动态,直译成中文应该是“我被出生了”。英文的意思显然更对。我的生命起点不在我自己手里,不是由我决定的。简而言之,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

D. H.劳伦斯有句话叫做“生命冲进我们”。每当看到宝宝们,就会想起这句话。他们就这么来了,带着生命所有原始的秘密力量,成了我们的亲人。

 

喜欢泰戈尔的诗——《开始》:

“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在哪里把我捡来的?”孩子问他的妈妈。

她把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半哭半笑地回答道:

“你曾经是我藏在心底的心愿,宝贝。

……

“天堂里的第一个宠儿与晨曦一同降临,你沿着世界生命的溪流漂浮而下,终于在我的心头停泊。

“当我凝视着你的脸时,神秘感震撼着我,原属于一切的你,竟成了我的。

……

 

是的,当你就那么凝视着你的小婴儿的时候,你也再次出生了。他们唤起了我们内心那些隐藏的、储备了几代的父母情怀,我们进入了又一个层面的轮回。在人类的生命链上,孩子们来了,我们接力为父母,在生活的这一时刻,我们必得唤醒自己的内心,以便第二次出生。

孩子的出生是人生的大事件。它属于英国小说家斯特恩所说的“行动的阻滞中断”的时刻,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人们才会停下来思考人生意义的问题,衡量自己最初的目标和现在的处境。

自己最初的目标和现在的处境。

威廉·詹姆斯曾经提出过应该把原生者(Once-born)与再生者(Twice-born)加以区分对待。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比以往更加明确地区分两类事物,一类是态度和信仰系统,另一类是使任何一种态度或信仰得以维持的认知架构或发展水平。原生者是那些不假思索的天真无邪地接受他们童年信念的人。再生者可能恪守着同样的信念,但他们是经历了长期的怀疑、批判和检验之后才这样做的。仅就态度而言,原生者和再生者的信念是一样的,但是他们的思维定势、认知架构或发展水平是迥然不同的。

在《沉重的肉身》里,非常喜欢这样一段话:“经过身心俱粹的震颤的身体灵魂没有改变对美好的幸福的信赖,没有归于虚寂,它仍然是还会受伤的爱,只不过情感的单纯在经历过伤害后成了复杂的单纯。”

 

20091023日,1919年出生的太姥爷去看望2009年出生的未未,新旧生命那么明显的划痕。新生的鲜嫩与年老的沧桑,所有的人都将在这路途上走,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星际旅行,在无限的宇宙里有限的存在,在浩淼的历史长河里微小的我们,在未来的未知里展开每一天。

未未现在能转着曲调唱歌一样咿咿呀呀了,大家看到妈妈小时候的照片都说,“像,真像!”未未像妈妈;末末像爸爸,俩酒窝,皱着小眉头,思索状,神情也像。

“孩子们是你们的童年合影”,一位一向神秘主义的阿姨看到未未末末的满月照后,对爸爸妈妈评论说。

宝宝们现在喜欢一个“长长~~长长”的抚触。他们躺直了,四肢都顺溜地贴近身体,静静的,妈妈从头到脚顺着抚触宝宝们下来,宝宝们微笑着,微笑着,好像就在长着,长成健康、聪慧、快乐的孩子,长成他们自己。

 

1218日,未未末末外出打防疫针,4个多月的末末居然不晕车,他不停地往车外看,“末末看,车、红色的车、白色的车,大车、小车、大树、房子……”,姥姥指给末末看。

末末听,末末盯着看,末末尚不能言语,末末看到了什么?

末末在看,未未睡着,车一路上走着,这是很普通的一个上午,很快他们就会到达打针的社区医院,露出小胳膊,扎上针,他们或多或少会哭几声,他们大脑里将又留下一个关联印痕,“针——疼”,这是很多孩子成长道路上一个很普通的镜头,一个个印痕在大脑里形成,积累到一定的程度,逐渐形成他们自己行为习惯、性格特征,构建起自己的心灵。

 

未未末末就这样相约一起来了,慢慢地,他们就会长大。

然然,不可避免地会迎来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碰撞。

我们,学着第二次出生,重生以后,就要在“挚爱、忍耐和温情中拥有我此时此地的生命”。

 

 

 

    

个人简介
价值中国网荣誉总编辑。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政治学博士。中国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网络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信息社会50人论坛”成员。中国信息经济学会信息社会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世界经济论坛社交媒体全球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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