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放牛班
法国电影《Les Choristes》,法文应译为“唱诗班的孩子们”,台湾的电影公司引进后,被改作《放牛班的春天》而广为人知,台湾话里的“放牛班”是指台湾国中为差生们特设的留级班。著名学者、公共知识分子熊培云的理解是是读不进书的“桐油罐”,“这是当地农民送给读不进书的顽皮生的绰号”。我非常赞同,因为表哥从不掩饰他作为放牛班领袖的自豪,小时候,他常会给我讲他在学校的时候,如何用铁丝自制手枪,如何在课堂上戏弄老师,我知道他很享受我向他投去的像仰慕英雄那样的目光,不过现在,他们这些捣蛋鬼再也没有这样的乐土了,那所承载着他快乐的青春岁月的小学校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即使作为行政村。
劳务输出不是疙坨村的支柱产业,所以500多人让这个村子听起来还颇有些人气。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村里学校就剩下七八个学生了,老师不好配,一个老师带两个年级就满负荷了,再多精力就牵扯不过来,没有老师愿意被发配到这来,更何况是好老师。村里但有点家底的人都把孩子送到县里、城里的学校,再有就是去外地打工的村民将孩子一并带去,在当地上学,即使多出点钱也没关系。这样,疙坨村的学校就无法维持了,只得将仅余的几苗学生并入不远的吾乐村(1000多人),路途远了,一为安全二为方便,学生就吃住在学校,每周回趟家或两周回趟家,上学的费用也就增加了,往返学校途中的安全和“眼不见,心不安”的家长们又多了一份担心,无形中又将一些孩子挡在了学校之外。
在台湾南部的田垄边,常可以看到结伴的农夫,把锄头放进各自的奔驰汽车后备箱里,然后绝尘而去,这表明在台湾,至少在物质消费水平方面,已经消灭了城乡差别。所以台湾的农民非常感念连战任台湾省主席时实施的“富丽农村”战略,专家、学者用心培养了8万现代化农业大军。如今台湾,400万农民,他们的孩子都能上大学,然后回乡开牧场、渔场、种花等等,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建设农村回报家乡。一个20万人口的县城有100名博士后,这样的农村怎么能发展不起来?所以来自台湾的博士吕德鸿说,大学生不回乡,农村没希望。
著名学者、公共知识分子熊培云认为,所谓的“农民问题”、“农民工问题”等等更多是“政策问题”,是“城市问题”,农村问题在农村之外。的确如此,多年来中央一号文件总在强调要打造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提高农村人口素质,但如何让农村培育人才、留住人才、引进人才形成良性机制,政府应在政策鼓励等方面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就怕穷惯了
从前,疙坨村种着小麦、玉米、核桃等,甚至还种过水稻,由于产量太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全部改种玉米。从河南商洛一个镇子打工回来的表哥说,他们那里已经在搞试点了,就是在十七届三中全会农村土地确权后,将农民土地集中起来规模种植,从播种到收割全部实行机械化,不仅节省成本,省时省力,而且在粮食价格方面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传统粗放农业耕作方式到现代机械化农业的转变解放了大量的农村劳动力,这些涌入城市打工的农民,因为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所以打工的日子里,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
相对来说,受美国大农业模式的启发上海在农业里率先实现了高效农业,期货公司会在每年播种前根据行情与农场谈妥粮食收购价,然后据此到银行抵押获取银行担保书。播种时,只消一个电话播种公司就会派来飞机,播种完毕农民签单,所有施肥、锄草、灭虫、收割都照此程序,整个过程都是专业工人在操作,收获后期货公司根据签单扣除包括种子、肥料等一应费用,余下的钱就是农民的收入。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农业利润率,也切实地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在日本,维护农民的利益主要靠非赢利组织——农业协同组合,它相当于中国的乡政府,但没有行政权,其主要职能是出面购买城市的市场摊位,并组织质量监督。它的优点就是既为农民服务,又避免了农产品收购的中间环节收购的多重利润盘剥,同时,也规范了农产品市场,消费者也放心。
但对疙坨村来说,这些都是天方夜谭。这里能有十多亩地是连在一起的,这地的主人就要偷着乐去了。村里大部分都是一级接一级的梯田,面积狭小,别说机械化了,耕牛都挺费劲。更重要的是,村民对种地已经失去了兴趣,因为靠老天爷赏饭吃,收入不高,所以很多人对庄稼不再用心了,最多除一次草,以至于最后,野草疯长,几乎与玉米秆比肩,其营养及口感也就可想而知了。村里的年轻人尤其如此,大部分不会种,会种也不种,没有人知道谁是村里第一个出外的打工者,但大家都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也要比在家里种地强,于是年轻人纷纷进城打工,毕竟是恋家的山西人,家里还没有窘困到要走西口的地步,所以大部分打工者多是在周边县市一些企业和工地做些零工,最远也就是河南了。被问起被金融危机殃及的南方大批倒闭的出口主导性企业,有没有影响到村里在外面打工的人时,表哥忍不住笑了:“南方?你去打听下,去过南方的有几个?”对此,大姐夫摇头表示不能同意,他说往年三十儿晚上打麻将身上最少有三千块钱,今年三十儿晚上身上只揣了800块,在早就不闹红火的村里,麻将这唯一的休闲方式因为囊中羞涩让大家都变得克制起来,比往年黯淡了许多。但要说是受金融危机影响,大姐夫自己也不相信地笑了。
不过如果南方大批企业倒闭仍将继续的话,失业的农民工势必会北上,届时劳动力充盈导致的竞争加剧,必然会在工资水平、就业机会等方面对当地的劳工市场造成冲击,那时候表哥就不能在金融危机之外独善其身了。
但村里还有一些年轻人,既不种地也没有去打工,他们觉得没什么不好,偶尔对外面精彩世界表现出一丝丝的羡慕马上转瞬即逝,表姐说,人不怕穷,就怕穷惯了。村里很多人都这样,他们安于贫困,没有改变生活的愿望和动力。国家没有抛弃他们,但他们已先抛弃了自己。
地贫人穷又没有资源的疙坨村2008年末的村委会选举,仍像往年一样波澜不惊,不过村长在这届任期内会比往年更有挑战性,国家四万亿扶持工程里即将会有一条高速公路穿过村里,不知道是福是祸。
新农合,想说爱你不容易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城乡医疗资源的分布不平衡使得农民看病难的顽症久治不愈,即使在新农村合作医疗新政推出多年后,仍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从长治市区出发走大约3公里,就是建军长大的村子——暴马,《隋唐演义》中好汉秦琼就是在这的二贤庄忍痛卖掉了自己的黄骠马。新农村合作医疗在建军的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鸡肋。
年前,建军的爸爸突发脑血栓,紧急送到市里医院救治,住院一周花去1800元,用药又花去近万元,但新农村合作医疗只报销了300元。
不知是长治市卫生局的规定,还是国家统一规定,新农合作医疗在镇医院可以报销70%,县里医院可报销60%,市里医院报销50%。意在鼓励农民到基层医疗机构就医,壮大发展基层医院,但唯一忽视了一点,基层医疗机构无论从硬件设备还是医疗水平,都不能与市里的医院相提并论。像建军爸爸那样的急病,大家都知道县镇医院根本没有救治能力,所以,建军认为,新农合医疗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真有了大病,新农合报销的那点儿,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做一辈子村民
在黄飞鸿的老家——广东佛山打工的老驴,大学毕业后没有像班里其他大学生一样把户口落在江西南昌的人才市场,而是毅然决然地迁回了老家长治紫坊村,重新做回村民。他很为自己这个决定自豪,一年中只有过年才在家里待十几天的他,年前在村委会又领了800元的村民福利。
紫坊村是名副其实的城中村,这里不仅有在全市都颇具规模的蔬果交易市场,而且从长治向全国各地运送旅客的长途客运中心距离他家也不过千米而已,和其他的村民一样,近几年他家也盖起了二层楼,院子里大概10间房左右,每间房租100块到200块不等,加上父母卖猪肉的收入,一年下来一家人也能丰衣足食。大家对这种状态非常满意,所以2008年年底的村委会选举,原先的村长顺利连任,老驴没有赶回来行使他的政治权力,因为较之请假的收入损失和往返的费用,谁来当村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村里人和老驴想的一样,投票选举形式大于内容,只要该给大家的福利别少。
在沿海发达省份受到了有钱人的刺激,老驴新年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市政府决议拓宽紫坊村口的四车道马路的工程越快开工越好,路边的店铺一拆,他家距离马路就又近了,到时候把房子一层改成门面房租出去,收入最少还能翻一番。
尝到了甜头,老驴是铁了心的要做一辈子村民,在佛山的女朋友所在的村是佛山最穷的村,即使这样,年前村里也按人头每人发了4000块钱,村民们都在打听着即将穿过村子的高速公路什么时候开工,盘算着能占用他们多少的地,政府能给多少补偿,公路建成后,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衣食无忧。
腰里鼓起来,大家才能在牛年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