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未来是湿的》译者序(二)

胡泳 原创自 搜狐博客 | 2009-06-18 21:29 | 收藏 | 投票

互联网是爱的大本营

 

我们先从“让世界充满爱”的这个“爱”字谈起。在十年前,人们还无法见证互联网催生这样的社会风潮——上百万的人共同推动巨大的事业,不是为了钱,而是出于爱。

长久以来,爱在小的人群中有深刻的影响,例如,我们都会善待家人和朋友,但爱局限于当地并且内容有限。我们招待自己的朋友,照顾我们的小孩,为亲爱的人相伴而欣喜,这样做的原因和方式不可能以报酬和花费这样的语言来解释。然而大型和长期的行为则要求经济报酬。正如那句耳熟能详的谚语告诉我们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生活早已教会我们,除获得金钱报酬外的其他动机是不足以支持严肃的工作的。

然而现在我们需要忘掉这句谚语,因为随着每一年过去它都变得更加不真实。人们现在有大量工具用来分享文字、图像、视频,并以共享为基础形成社区和实现合作。由于收音机和电视的推广,20世纪成为广播的世纪。那时的媒体正常模式是,由一小群专业人员制作内容而后把它发送给庞大的消费群。然而媒体,按其字面意义是人与人之间的中间层,从来都是三方面的事情。人们当然喜欢消费媒体内容,但他们也喜欢创造它(“看我做了什么!”),而且他们也喜欢分享(“看我发现什么!”)。现在我们有了除消费外还支持创造和分享的媒体,在将一个世纪主要用于媒体消费之后,另外两种能力重现了。我们所习惯的世界里,人们为爱做小的事情,做大事则是为了钱。不过,现在,我们可以为爱做大事情了。

一个旅客在乘坐飞机时领受恶劣服务,她通过自己的博客发动了一场全民运动,提出《航空乘客权利法案》以保障乘客权利,包含的条款例如:“当飞机在空中或地面滞留达三小时以上,应供给乘客基本需要。”由于运动的声势如此浩大,连美国国会都被卷入,最后航空公司被迫修订了自己的服务标准。

如果你要说,这样的乘客权利运动依然指向人们的切身利益,那么,没有什么比李纳斯·托沃兹(Linus Torvalds)开发Linux软件的故事更能证明为爱而做事的超常威力了。这位芬兰的年轻大学生立志改造操作系统的不足,他在这个令他极具兴趣的项目上工作了3年而没有任何报酬。1994年,他成功地推出Linux操作系统的核心,震惊了软件世界。这种操作系统与称霸全球的Windows采用的方法完全相反,它免费发布源代码,任何人都可以在使用过程中对其加以改进。今天,Linux操作系统受到许多电脑厂商的支持,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2000多万用户。超过160个国家的政府使用Linux程序,其中包括中国。而所有这些都源自托沃兹不计报酬的工作,源自各国程序员所组成的庞大、广阔的网络,这些人通过互联网相互联系,自愿地献出自己的时间和努力,共同拓展这个产品。

也许我们可以毋需夸张地说,互联网是一个爱的大本营。互联网之所以拥有海量的内容,一个重大原因就是它构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自愿项目之一。从NapsterSkype,从GoogleEbay,从WikipediaFacebook,由于功率越来越强大、用途越来越广泛的新工具流落到普通人手里,一个个财富和社会奇迹被创造出来,从根本上改变了全世界工作、玩乐、生活和思考的方式。

基于爱而展开的群体行为可以看成一个梯子上的递进行为,按照难度级别,这些梯档分别是共享、合作和集体行动。共享最简单,例如, 通过使用del.icio.us FlickrSlideshare 等社会性工具彼此分享个人工作与资源。在“9·11”之后,一位中东史教授开设博客,成为报道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记者的必去之处。当SARS2003年爆发的时候,哈佛大学一位生物工程专家创办了两个邮件列表。其中之一叫做SARS Science,专门收录有关这一传染病的医学和科研信息。成员包括世界各地的分子生物学家和其他研究病毒的科学家,而很多报道SARS新闻的记者都是列表的订户。另一个列表用于发送疫情报道。

共享之上是合作,Linux Wikipedia 都是好例子。合作比单纯的共享要难,因为它牵涉到改变个人行为与他人同步,而他人也同样在改变自身行为与你同步。协作式生产是一种更深入的合作形式,如果没有许多人的参与,项目不可能发生、存在,最终,也没有人能将所创造出来的生产成果归功于自己。信息共享和协作式生产之间最大的结构性差别在于,协作式生产至少涉及一些集体性决策。维基百科全书成果的背后是翻来覆去的讨论和修改,落实为关于每个特定主题的一张网页,虽然其内容此后还将发生改变。维基百科把一群对知识与教育怀有理想的人汇聚在一起,为一部全球性的百科全书做贡献,并彼此监控这些贡献。它堪称“无组织的组织力量”的最佳显现:由于毋需担心机构成本,人们不必追求效率,而只要讲求效用。

第三梯档是集体行动,这是最难的一种群体行为,因为它要求一组人共同致力于一件特定的事,其实行的方式更要求集体的决定对于每个个体成员都具有约束力。例如,Meetup.com通过登记人们的兴趣和住地,确定潜在的群体并帮助他们聚到一起。现在,自由而有准备地加入一个大型的、分散化的、具备多种能力的群体已成为可能。我们一向被告知说,人类是自私自利的、理性的行动者,在市场上彼此交集。但网络显示了,人人都具备那些社会性的、充满移情能力的关系,以及真正深刻的、与交易和花费无关的动机。我们的社会性工具正在把爱与关心变成可更新的建筑材料。

一个警告是:当我们说互联网是爱的大本营,不等于说互联网上没有丑恶的集体行动。任何时候当你提高一个群体的内部沟通能力,这个群体能够做的事情也因之改变,至于他们会用那种能力做什么,则是另外的问题。例如,《未来的战争》一书作者约翰·罗布(John Robb)将现在这一代恐怖主义分子称为“开源游击队”(Open Source Guerrillas),并指出了他们采用社会性工具来协调行动的各种方式。

舍基说:“我一直希望更多的人能懂得:现在群体可以为自己创造价值。20世纪最伟大的对话是‘要进行大规模的活动,那种体制最好?是在市场里运行的商业,还是政府?’极端自由主义者的回答始终是商业,极端共产主义者的回答始终是政府,大部分人的回答则是某种中间路线。整个这场极端间的对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其原因很明显,人们无法集合到一起为自身创造价值。但像由协作完成的百科全书维基百科一样的模型,像Linux操作系统一样的开源软件,不断地让我们意识到一个群体可以在不追求金钱、不在制度框架内运行的情况下创造巨大的价值。这就是我认为正在到来的情形。”

个人简介
价值中国网荣誉总编辑。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政治学博士。中国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网络传播学会常务理事。“信息社会50人论坛”成员。中国信息经济学会信息社会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世界经济论坛社交媒体全球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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