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村的民间宗教

刘燕舞 原创 | 2009-09-05 08:44 | 收藏 | 投票

源村的民间宗教

刘燕舞

源村有异常发达的民间宗教,其民间宗教自成一个体系,源村人既生活在日常生活中,也生活在这一宗教体系中。源村的民间宗教主要由家神、庙神、野神三大部分组成。

一 家神:源村的祖先崇拜

祖宗是源村人最重视的部分,源村人的生活很少能与祖宗分得开,做大事情时首先想到的会是祖宗。做事情成功与否也会联系到祖宗,典型的如:“一坟二墓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坟墓风水与祖上积累阴功是构成读书成功与否的必要条件,尽管从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不一定是这样,但源村人信这个。

先从祭祖说起,源村人祭祖的时间没有定数,什么时候想起祖宗了就会去敬一下,到墓地或到家神榜前都可。常见的祭祖即是来客人了杀了鸡鸭或平时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之,只要源村人认为有不错的食物,肯定会首先与祖宗分享,而不会自己先吃,如杀了鸡,源村人会把鸡汤炖好后,首先端到堂屋里的家神榜前,点几根香,烧一两片神纸,禀告一下祖先,请求他们吃的同时,还会要他们保佑活着的在凡间的人。

除日常生活中的经常性祭祖外,一年之中还有几个大的节日是要祭祖的,首先是过年与春节,大年三十那天辞岁,源村人必须要带领五服以内的人备好酒肉等好吃的到墓地去辞岁,到墓地里按照祖先的称呼喊祖先,禀告他们一年来自己的情况,并祝贺祖先在阴间“过了一个红年”。[1]辞岁时会在坟地里燃放鞭炮,点燃香烛,烧点纸钱,并会象征性地把带去的食物酒水等每样挑一点扔在墓地上,表示祖先吃了的意思。然后,为首的辈分高的人还会拿一副卦问睡在墓里的先祖看到子孙们来祭祀,他们睡在坟里面是否高兴等。春节即初一那天,同样这批人还要到墓地给祖先拜年,大家会想象祖宗们是活着的,在墓地里与他们拉拉家常,禀告他们新的一年里大家的打算,并求祖先保佑,因为源村人认为:“路上千人奔,抵不上土里一人困。”[2]嫁出去的女人,春节回家拜年时也必须带着丈夫和子女到墓地里祭祖。接下来即是清明节,在源村清明节的活动主要是“挂山”,即扫墓。因为源村的森里植被覆盖率在97%以上,坟地全部都在山上,因此叫“挂山”,挂山的仪式是把用白纸剪成的花幡挂在坟头的树枝上,表示子孙记得自己祖先的坟地所在,日常生活中,源村人说“不要坟都没找到就乱挂山”,意即不要张冠李戴,乱怪人,要搞清楚事情的真实情况。端午和中秋,祭祖的主要是回娘家的女儿,在家里的人一般不去。前述几个节日,祭祀的祖先代数一般是三代,但只要往上的祖先的坟墓是与这三代中的坟墓挨在一起的,则一样会附带祭祀。

此外,一个最重要的祭祖节日即是“中元大会”,即通常我们说的“鬼节”,源村鬼节的时间比较长,从农历七月初一开始,七月十五达到高峰,七月二十结束。七月初一,源村人会把家神龛打扫干净,装好香烛,因为从这一天开始,祖宗们会陆续回家,一直要住到七月十五才开始回阴间,一般到七月二十即全部回阴间了。这二十天里,家神龛都会点燃香烛。初一和十五的早中晚三餐需要到家神龛敬祖,其他日子里即是中餐和晚餐需要敬祖。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吃饭是首先要让祖宗先吃的。农历七月正是源村的红薯初熟,从山上挖下来的红薯第一次吃的不是凡间的人,而是回来的祖宗,是为“红薯敬祖”。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前,源村的主食是红薯。此后虽然能够从外面市场买到米,但还是会在米里面放几块红薯煮熟祭祖,可见对祖先的尊敬的神圣性。七月十五时,要回来的祖先一般都回来了,此时是“鬼”最多的,所以叫“七月半,鬼乱窜”。七月十五开始举行“烧包”仪式,即用白纸把神纸封成一本书一样的包,单位叫“封”或“束”,如李姓父亲辈,包上面的中间书写:“故严父李公某某大人冥中受用”,李姓母亲张氏则会写:“故慈親李母张氏某某孺人冥中笑纳”,包的两边所写内容不分性别,右边为:“中元大会谨具包钱一束(或封)”,左边为:“孝男某某统(或率)男具”。其他祖先按照此规则依次类推。写好的包垒在一起,放在家神龛前烧掉,七月十五至二十的任何一个晚上都可以烧。

家神龛是一个很重要的祭祖空间,非墓地的祭祖活动都安排在家神龛前完成,家神龛上写有家神榜,家神榜由一整张红纸或一块长方形的匾写成。其内容为:简单来说,家神榜的中间竖写着“天地君親師位”,有这六个字即可,但是一般还会把该家族所属郡名写进去,比如姓刘的有一族的郡名叫“彭城郡”,家神榜就可以写成“天地君親師彭城堂上刘氏一脉先祖考妣之神主位”。字数的多少有一个规则,叫“黄道”,黄道规则的内容为“生老病死苦”五字,那么写家神榜的时候就用这五个字去轮换,最后一个“位”字要落在“生”字上,如“天地君親師位”,前面五个字刚好轮到了“苦”字上,再接下来新的一轮就又从“生”字开始,因此“位”字刚好能落在其上。同时,对这六个字的写法也颇有讲究,口诀为“天要遮地,地不离土,君不开口,親不闭目,師不平肩,位不独立”。意思即是说:“天”字下面要能盖住“地”字,地不能逃出天的范围;“地”字的“土”旁与“也”字要连笔,地不能脱离土,无土则不为地;“君”字里面的“口”字要闭拢,不能打开,打开就意味着是“圣旨”; “親”里面的“目字”不能闭拢,親实为祖先,如果祖先把眼睛闭上了自然也就不能显灵来管后人的事;“師”字左右不能写得一样高,右边的代表“师傅”,左边的代表“徒弟”,所以右边的写的时候比左边的要稍高一点;“位”字里面的单人旁与立字不能分开,分开了没有“立”的话,人站不起来,同样没有立刚有人,人也站不起来,所以,也就不能成“位”,既是位就要是站立起来的人。由此看来,家神榜的意义实际是很丰富的,它代表着一种礼治秩序、长幼秩序,同时还代表着先神权(天地),君权或政权(君),而后族权(親)的权威秩序。对于女性来说。她的一生中有两个祖先,一是娘家的祖先,一是夫家的祖先,在女性出嫁时,其最浓重的礼仪即是在娘家的“辞祖”和在夫家的“祝祖”。[3]这两个最重要的仪式的举行都是在家神龛前完成。

源村人相信坟墓风水,因此,祖先的墓很重要,讲究坟墓的朝向和墓地里面的干湿,因此,源村人建坟墓也像建房子一样,要请会看风水的人选址,并会问当地的“雄公师主”菩萨,结合起来确定墓地的地址。一般人死前很多年即在生时就把墓地建好了。

源村20世纪90代中期各姓氏续过一次家谱,但源村没有祠堂,尽管源村有的姓氏在县城或姓氏的发源地有祠堂,但源村人不会去祠堂祭祖,这并不是说源村人不重视祖先,而是因为源村人的家神龛和墓地实际上代替了祠堂的功能,尤其家神龛更是为源村人的祭祖活动提供了日常化的空间。

源村人的祖先崇拜,其虔诚度不亚于任何正规的宗教,与其他宗教一样,源村人建构了一套生活的意义系统,他们会把各项事情与祖先联系起来,哪怕是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梦,也会联系到祖先在阴间是否过得好与不好,对于刚死去的祖先,源村人甚至会把房间里发生的看不见的动静或听到的辨别不出来的声音理解为是祖先回来了,留恋凡间的人,源村人会为此伤心地大哭一场。

因为祖先崇拜的虔诚,源村人的世界是多样的,除他们生活的存在世界以外,还有一个神的世界,这个神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受得到的场一样,通过生活在凡间的人所建立的一系列仪式与实践仪式的场所,源村人的这些世界是重叠的,他们的意念能够在这些世界中穿梭无阻。

二 庙神:祖先崇拜之外的最高神界

家神是主体性的,可以说,没有哪个源村人不要祖宗。而家神之外的神则是有选择性的,源村人可以不信,也可以信,不过,总体而言,信的还是多于不信的,即使是年轻一代受科学主义思潮的影响,带有强烈的唯物主义色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凡事例行公事式的咨询一下当地的庙神。在祖先崇拜以外,庙神是村落内部最高的神界统治者,其与野神的区别,通俗地说,前者是体制内的,后者是体制外的。下图是源村民间信仰分布草图。

庙神在源村主要有三个部分,一是神界体制性的寺庙,以位于4组的青山寺和位于村口邻近12组的永兴祠为代表,这一类型的庙宇有一个主神,然后围绕主神还有若干个其他的神。二是受体制性管辖即依附于寺庙的城隍菩萨,亦有其庙所即城隍庙,城隍庙里供奉的城隍菩萨是专业性的,一庙只有一个。三是散落于村落内部的众多土地菩萨,有众多微型的土地庙。从庙宇上说,体制性的寺庙是最大的,其次是城隍庙,土地庙大约两尺宽和长、1.5尺高。体制性的寺庙是大型的屋宇,城隍庙和土地庙一般都依附于某些大树,建在大树底下。这些庙神都是村落里的正神,以下分述之。

(一)青山寺与永兴祠

青山寺现位于4组曾家洞,图中4所示,从青山寺翻山过去约500米即到了黄村,因此,青山寺在某种意义上不仅仅是源村的寺庙,其信徒范围同时也波及到了黄村,不过,黄村的信徒比源村要少。青山寺建于1996年,庙舍原是源村4组秦某所有,秦某当年迁往南镇,房产便卖给了菩萨作为庙宇,因庙宇处于半山腰,庙门口可以眺望到约30公里开外的位于南镇的幕阜山脉,庙宇两侧青山环绕,故名青山寺。

青山寺前身是位于3组赵源洞刘某家的一个神案,供奉的是刘某的岳母周玄英,3组人按刘某孩子的称呼呼之为“玄阿婆”,与周玄英年龄相当的有时也呼之为“玄干娘”。[4]周玄英,女,黄村湛家洞人,1982年死,周玄英生前信奉观世音菩萨,家中有一藏观音的神袍,玄英在世时早晚敬奉。玄英有一子,但未婚,因此,玄英没有后代,1982年,玄英死后不久,以灵魂的形式附体在其女儿即刘某的妻子身上,叫来刘某及赵源洞当地人,声明要刘某将其小儿子过继给她儿子做子嗣,以延续其香火。当时很多人围住刘某妻子,突然刘某妻子晕倒在地,双目紧闭,口闭拢,但却在说话,众人看到其嘴未动却能听见其声音,大为惊诧,说了几句后,声音变成了周玄英的声音,与其生前声音相同,并表明她就是周玄英,她说她敬奉观音40多年,观音念其虔诚,收她为弟子,封号叫“玄母仙师”,并要求刘某妻为其俗家弟子,同时托付赵源洞与黄村湛家洞众信士帮她“打汤”和“建庙”。[5]她说,她为神后要造福一方,搭救终生。众人当时因都在场,且亲眼目睹,因此深信不疑,便按照玄英的吩咐为她“打汤”,将刘某的堂屋腾出来作为临时的祠堂。

1982年始至1996年,玄母仙师威灵显应,在当地给人治好了不少病,香火旺盛,远近香客云集,每年农历416即是玄母仙师的寿诞,当天为一年中最大的庙会日期,前来上香许愿还原的信士多达千人,热闹非凡,每年正月15日后,会有大型游神活动,游神区域包括源村、黄村,有时还到邻近的洲村和坪村。1996年建青山寺后,随之迁往青山寺,此后三至四年,香火仍然鼎盛,香客络绎不绝。2000年后,突然不太灵验,香火渐淡,据村民说,可能是玄母仙师随同观音到哪个地方修道去了,因此无暇顾及本地信士福祉。实际原因可能与90年后期兴起的打工大潮有一定关系,年轻人都出去了,此后的游神活动没有再搞了,而且无神论的思想突然越来越多,庙会也开始衰落。不过,近两年似又有复兴之势,香火突然又开始鼎盛起来。

永兴祠位于村口,供奉“太公菩萨”,严格来说,永兴祠属于坪村范围,但以前仍有不少源村的信徒。解放前,太公菩萨灵验无比,治病很厉害,以致整个西乡、北乡(半个平江县)的人都来敬奉,据说当时的昌县县长极为恼怒,要将太公菩萨的弟子聪某抓走,认为是聪某在招摇撞骗,为害乡里。聪某则事先禀告太公菩萨,说要死的话大家一起,因而直接驮着太公菩萨的雕像前往县城。县长叫来聪某,说要是太公菩萨能知道县长的出身,则放他们回家,要是不知道的话,就地正法,将太公菩萨的神像烧掉。于是,太公菩萨附体在聪某身上,然后念了一首诗:“本姓杨,改姓张,改名换姓过平江,只要黑头伢子舍得死,菩萨我就舍得烧。”念罢,县长大惊,县长说他本姓确实是杨,黑头伢子是他的小名,因而放聪某背着太公菩萨回家,但在出县门时,县长在太公菩萨雕像后面盖了一县印,此后太公菩萨越来越不应验了,村民解释说,大神神权第一,政权第二,小神政权第一,神权第二,而太公菩萨毕竟威力还小了些,终究拗不过代表政权的县长。

青山寺和永兴祠可以说是村落神界里的体制内的力量,主神是寺庙里的统治者,同时寺庙里还容许其他神的存在,而且,寺庙并不是封闭的,它为寺庙之外的有望成正神的野神或鬼怪提供了机会。以青山寺为例,在玄母仙师还在赵源洞打汤成神时,处师会拿一些坛子装很多附近的妖精鬼怪,放在祠堂的神案底下,此即为玄母仙师的一班将领。到青山寺后,先后有五位鬼与野神进入庙堂成为正神,一位是邓公菩萨,此公生前是4组曾家洞邓公岭上的邓义方,他擅长草药,专治疮、痔等,医术高超。玄母仙师附在弟子身上出神说义方要成神,专为乡亲们治疮、痔等。义方成神后,说来也奇怪,夏天生疮时到青山寺敬他的水喝据说疗效还不错。一位是刘某的父亲柏茂,亦成神了,进入青山寺,受人香火。一位是青山寺山下的义和尚,该人据说是外地人,化缘路过此地,雪天不慎摔死在此处,当地人出于好心就把他埋在此处,义和尚生前有点法力,被招进青山寺后,每逢玄母仙师出来治病时,义和尚可以发挥他的特长,附在弟子身上,帮忙念经唱经,而且,义和尚出神时能打一手好锣。另两位都是野神,当地的灵官,一位为鸡头尖灵官,见民间宗教草图中5组鸡头尖所在处,一位是圣卦尖灵官,见民间宗教草图中3组圣卦尖所在处,这两位野神在山上时为祸作怪,危害村民,后村民将他们迎下山让他们进入青山寺成为正神,后文再述。

(二)城隍与土地

与菩萨不同的是,城隍要小得多,不仅其管辖范围要小些,就连其庙宇也只有一人高,比菩萨住的庙宇小很多。菩萨的范围可以波及几个村,甚至跨镇,但城隍的范围则只限于几个自然村,因此,城隍又叫社主,社即村社,如果村里没有庙宇,社主就是说它是一个村社的主神。虽然如此,城隍也还是叫城隍菩萨。城隍的职责是保卫其所管辖的范围。具体来说,人死了后,城隍要在前面引路,将亡者引向西方极乐世界,同时,烧给亡者的纸钱、灵屋(亡者阴间住的房子)以及任何其他烧给死人的东西,都需要城隍监管,因此,凡间的人在给阴间的祖先烧东西时总忘不了要给城隍也烧一点,以“贿赂”一下城隍,帮忙看管。

城隍的另外一个作用即是它成为了村落里的一个合作单位,每一个城隍所管辖的区域组成一个合作单位,比如,每年正月,村民以城隍区域即一个“社”为单位,合作起来舞龙、舞狮、舞火龙等传统活动,一般可以从初一开始一直舞到十五,如果是火龙,十五还要到城隍庙将龙烧掉,这些活动赚来的钱则可以用来建设村庄公益事业,如以社为单位买一套丧事用的锣鼓、唢呐等乐器,买红白事做酒用的八仙桌、碗筷等,一买就是几十桌,然后这些东西交由一个人管理,谁家做酒席时可以去租,租金一般是一桌2元,损坏照价赔偿,租费即作为管理人员的管理费,钱多时还可以用来修路等各种公益事业。

源村本村有三个城隍,如源村民间宗教分布图所示,倒湾城隍也叫转水湾城隍,其管辖范围限于125三个小组。忠义城隍的管辖范围是双重的,其级别比倒湾城隍要大,管辖范围包括123456六个小组,而其主要管辖的是346三个小组。改江城隍主要管辖789三个小组,而101112这三个小组则由村口的位于坪村的转水湾城隍管辖。城隍管辖范围的划定一般遵循就近原则和以河叉、山脉交界处为原则。

土地庙比城隍庙要多,一般每个村民小组至少有一个土地,有的村民小组如3组甚至有两个土地,土地庙很小,一般就在一颗大树下。与城隍不一样,土地有好坏之分,坏的土地叫“冷淡土地”,这种土地经常会怪人,从而讨点吃的,比如吓小孩,然后孩子的父母请人说个“斋饭”,斋饭用的米、蛋还有烧的纸钱即可以给土地从而消灾,好的土地则是护佑自然村的。

三 野神:居庙堂之外

与家神和庙神同时并存的,还有野神。庙神是村落神界的庙堂,野神是没有进庙堂的,处于村落神界的江湖,好的野神虽处神界江湖之远,却仍忧神界庙堂之君,从而期待进入庙堂,坏的野神处神界江湖之远却不忧神界庙堂之君时会在江湖上制造点麻烦,麻烦大了时,处于庙堂之上的正神会出面镇压或惩治处于江湖的野神,甚至强行“收编”,将其纳入神界的体制内,为正神所用。野神主要有三个部分,一是灵官菩萨,一是妖精鬼怪,一是丧亡。

(一)灵官菩萨

灵官菩萨传说是皇帝封的,但都没有进入庙堂。源村有五座大山,每座山的最高峰叫“尖”,分别是圣卦尖、金花尖、鸡头尖、雷雨尖、白玉尖,其中,金花尖与黄村共界,其他四个山峰均在源村本村境内。据说,古时候皇帝将“志”“同”“道”“远”“君”五位猛将封神封在这五个山尖上,各自一个山头,封号分别叫“圣卦尖灵官菩萨”,“金花尖灵官菩萨”,“鸡头尖灵官菩萨”,“雷雨尖灵官菩萨”,“白玉尖灵官菩萨”。五大灵官中,除雷雨尖、白玉尖灵官比较友善外,其他四大灵官几乎都是“恶神”,“为祸乡里”。而这其中最厉害者,莫过于圣卦尖灵官。

圣卦尖灵官位于3组赵源洞境内,见源村民间宗教草图。山尖上有一山涧,异常陡峭,灵官的位置即在山涧的一块石龛处,石龛并不是很大,长宽高均约1尺,石龛是天然生成的,上面盖有一块石板,石龛的旁边有几根巨大的梌树,每根梌树据说可以烧几百斤木炭。村民砍柴或烧炭路过这里时回家后总会得些莫名奇妙的病,20世纪90年代初,有两名妇女砍柴从那里路过,见石龛上蛛网密布,心生不忍,用手把蛛网扒掉,但回来后,大拇指开始红肿腐烂,奇痛无比,只有当时玄母仙师的水和她弟子寻的草药敷了才有效,更奇怪的是有时人只是路过这里,回来也可能会烂手指头,村民把灵官这种伤害人的方式叫“射”。

20世纪90年代初期,9组小庵里的陈宗仁在圣卦尖烧炭,当时见梌树又大又好烧,就砍了几根,同去烧炭的村民劝他不要砍,他不听,结果第一窑炭烧出来后,宗仁便莫名奇妙的跛了一只脚,并痛得他叫得撕心裂肺,后没几年即病死。宗仁跛脚后,其女婿3组赵源洞的刘水清不信邪,仍不听村民劝说,又去砍了两根梌树,结果当天烧炭时便引发一场特大火灾,大火烧了一整天,全村所有男劳力都出来救火到傍晚时分才将火扑灭,此次火灾烧掉了源村几百亩十分好的炭山(杂木为主)。火灾后不久,水清即得重病,两年后医治无效,腰部腐烂而死。

接连出现的这些怪事,村民都将其与灵官联系起来,认为是灵官作怪,但大家又不敢怎么样,青山寺建立后,村民到寺庙里问玄母仙师的意见,看是否能用“打汤”的办法将其迎接下山进入青山寺成为正神,玄母仙师同意。村民派法师到山上问灵官自己的意见,灵官也表示同意,然后即按照一定的仪式在山上做法事,迎下山后,在当时的村支书家进行“打汤”活动,然后将其送入青山寺。圣卦尖灵官进入庙堂成为正神后,再也没有危害过村民。同样的方式,村民将鸡头尖灵官和金花尖灵官均迎下山进入庙堂,鸡头尖灵官进入青山寺,金花尖灵官进入黄村邱家的一小庙,而没有什么危害的雷雨尖灵官和白玉尖灵官至今仍处于村落神界的江湖之中。

(二)妖精鬼怪与丧亡

妖精鬼怪的传说在源村甚多,有名的是关于2组倒湾城隍那一段路有一猴精的传说,村民说有多人晚上从那里独自一人路过回家后神智不清的。再就是6组鱼鳞坪上面的新铺里有一猴精的传说,新铺里原为人民公社时的大食堂,据说猴精就经常住在那食堂的吊楼上,3组一妇女曾被附体过,村民介绍说,当时场面十分恐怖,该妇女就像猴子一样从山坡上往下滑,速度奇快,几个男劳力都抓不住她。还有一妖精据说是3组赵源洞横坑里有一藤精,因此,横坑里又叫藤坑里,不过,藤精一直没有危害村民,后被雷火辟死,巨大的藤被雷电劈开后,留着血一样的液体。

不过,妖精与庙里的正神是势不两立的,这些妖精总是被青山寺里的神所压服,凡是受这些妖精侵害的村民在青山寺的庙里都能得到护佑。现在村子里关于妖精的传说越来越少,村民说有两个原因所致,一是迎灵官下山和一般的亡者为神时都需要“打汤”,而每打一次汤总是要把附近的众多妖精们收服,用坛子装好,送入庙里,放在神案下,因此妖精少了,二是村民越来越不信这些东西,对于所谓的神还有点信,而关于这些妖精大家都不太信了,自然也就少了。

野神的另外一种则是“丧亡”,[6]丧亡是既可怜又可恨的一种野神,可怜在于他们是孤魂野鬼,无吃无穿,可恨在于他们经常通过危害村民从而“敲诈”一点“食物”和“钱财”,但丧亡是不会进庙堂的,因为他们的危害也不是太大,每次只要撒点米,给几个鸡蛋,少点纸钱就可以解决问题。

 



[1] 红年,即年成好,人寿年丰的意思,一般来说,身体好,事业顺利,不欠账甚至还积累了点钱就叫过了红年。即是人家不好,过年那天祝贺别人时也要恭称别人过了红年,而即使自己真的过了红年,对于别人的祝贺,主人也要谦虚地回复:“红年在你们名下”,意即我们这个年过得一般,你们才过了红年。

[2] “困”意为“睡”,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子孙们在凡间为事业奔波,如果没有祖先的福佑则是白搭,即使是一千个子孙在人间努力,也抵不得一个祖先在阴间为子孙效力。

[3] 详细情况参见:刘燕舞:《源村的婚事》,三农中国网。

[4] 阿婆,土话,外婆的意思,干娘,土话,对老年妇女的尊称。

[5] 打汤,源村区域内一种使俗家弟子或野神成为正神的方式,负责打汤的法师叫处师,有较高深的道法,据说能镇住一般的妖精邪灵。

[6] 谐音,亦有可能是“伤亡”,一般来说就是野鬼。

个人简介
刘燕舞(1983—),男,湖南平江人,社会学博士,武汉大学社会学系教师,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主要从事农民自杀问题、农村社会学与乡村治理、农村社会工作等领域的教学与研究工作。至今,已在湖南、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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