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师:中庸直指之一

包晓光 转载自 http://blog.sina.com.cn | 2010-02-27 15:09 | 收藏 | 投票

 

  中者。人人本性之全体也。此性天地以之建立。万物以之化理。圣凡同禀。广大精微。独一无二。所谓惟精惟一。大中至正。无一物出此性外者。故云中也。庸者。平常也。乃性德之用也。谓此广大之性。全体化作万物之灵。即在人道日用平常之间。无一事一法不从性中流出者。故吾人日用行事之间。皆是性之全体大用显明昭著处。以全中在庸。即庸全中。非离庸外别有中也。子思得孔子之心传。故述其所传者如此。命其名曰中庸。

  天命之谓性。

  天命之谓性者。言吾人之性。天然属我。不假外求。而我得之而为命。所谓天然之性。而为天然之命者也。盖天然之性。赋在形壳之中。是故人之有生。与形为主者命。与命为主者性。性命不二。故但言天命。即是天性也。故曰天命之谓性。

  率性之谓道。

  率性之谓道者。谓吾人既禀天然之性而为命。故有生于天地之间而为人。既以此性为形命之主。是则自有厥生以来。凡有食息起居。折旋俯仰。动作云为。乃至拈匙举箸。咳唾掉臂。无一事不是性之作用。何况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乃人伦之大事。岂又离此性外耶。盖此性本来光光明明。故谓之明。干干净净无有丝毫杂染。故谓之精。不与万物为侣。故谓之一。本来无第二妄念。故谓之至诚。率。顺也。谓顺此光明精一至诚之性。以之事君。则性忠。以之事亲。则性孝。以之处夫妇。则性和。以之待朋友。则性信。以之爱物。则同体。谓之性仁。以之处事。则一毫不差。各得其宜。谓之性义。以之处上下之分。截然不乱。谓之性礼。以之明鉴事物。一毫不谬。谓之性智。是则人生天地。处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以至忠孝和信仁义礼智。皆从性中流出。发现于日用当行之间。故谓之道。非离此性外别有道。故曰率性之谓道。只这率性处便是大道。

  修道之谓教。

  修道之谓教者。乃圣人之言教。即礼乐刑政。忠孝廉节。仁义礼智。以至致知格物。诚意正心等。一切规模法范。通谓之教。然而吾人各禀此全性而为人。自有性德。不待教而能者。又何用教。盖上古之人。性醇德全。无有一毫外慕。且不知有身之为爱。岂有贪爱外面声色货利之事。是故不为一身爱外物。则不被外物染习杂乱其性故。所以上古之君如此。而上古之民亦如此。故无为之风。乃天德之湻,熙熙皞皞。俱在大道化育之中。所以不用教也。及至中古。人心渐凿。知身可爱。故爱物以养身。既以一己为我。则我与物对。物我既二。则性不一。性被物染则不精。不精则不一。故凡所作为。不率性而率情矣。情则有所偏。故大中至正之道隐。其于日用当行君臣父子之间。所有忠孝和信。皆不尽出于性真。而多出于情伪矣。情伪出则百弊生。弊生而情愈伪。情愈伪而去性愈远。是以世人渐趋渐下。物欲固蔽。愈远愈深。愚不肖者。则只知有物欲之伪情。而不复知有本然之真性矣。其间即有知者。而或又索隐求深。知之太过。而贤者或又高飞远举。矫世戾俗。而行之近怪。是皆不能于日用寻常当行之道。君臣父子之间。而各尽性正命以适中也。是故圣人悯之。不得已而裁成以辅相之。务各使之以合中道。故立言以垂教。所谓修道者。修即如世之修理物件一般。使其不足者补之。有余者去之。只就在人人不率性处。或太过者折之。不足者诱引之。以之至于中道。将以复其性真耳。故曰修道之谓教。非是离率性之道。分外别有教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道不可须臾离者。须臾乃时之极速。犹言一息也。道既是率性之道。然而吾人从生至老。赖性为命。若性有一息间断。则命根亦断。命断则不复为人矣。古人云。暂时不在。如同死人。是则此性。何尝一息间断耶。性未间断。而日用当行之道。岂可一息离于性耶。故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于性也。若离性而为道。则为诡异之行矣。故曰不可须臾离也。若言道可离于性而别有道。则非正道也。故曰可离非道也。然离性而求道。则为叛道。故非正。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君子。乃造道之人。此一节乃教造道做工夫之方法。即此便是教也。此语乃子思亲得孔子家传入道之秘诀。学人若不知此诀法。纵能做尽工夫。使尽伎俩。皆非正道。何也。以出门脚跟下一步错落。则错到底。此所以古之圣学难明也。从来说者。皆言不睹不闻。乃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若如此谓之道。岂不睹不闻处是道。而正睹正闻便不是道耶。且既有恐惧。便不是性矣。

  是故者承上之辞。此乃释上不可离之意。原夫性真。处于吾人形壳之中。而所以发用昭彰者。不出见闻知觉四者而已。所以不可离者。叫人做功夫不可离此见闻知觉别求也。然知觉必待物之亲触而后现。故其用近而窄。至若发于见者。在眼则能容天地。发于闻者。在耳则能闻十方。是吾性德广大高明之用。而发见闻之际者。最为昭著。而得失之机。圣凡之辨。正在于此。故特揭而示之。欲令吾人不离见色闻声处做工夫最亲切耳。且戒慎恐惧乎不睹不闻者。然可睹可闻者色与声也。不可睹不可闻者精一之性也。惟其性之映色而色不能杂。映声而声不能杂。以不能杂。故谓之精。且彼声色抑乃吾性之化育。故谓之一。惟精惟一。寓于寻常声色。而不流于声色。是则虽见虽闻。而有不见不闻者存焉。是乃本吾性德全体大用之中庸也。今夫人者。日用寻常。至于见色闻声之际。只知有可闻可睹之声色。而不知有不可睹不可闻之性真。此所以大道昭昭于见闻之间。吾人日用而不知。由不知。故流于声色而不返。流而不返。则日习近于情。情近而性真日离。故曰性相近。习相远也。然而此性岂可长离而不复耶。是故圣人教人复性之功夫。不可离此别求。就在日用见色闻声处着力。切要正当见色闻声时。先向不睹不闻处立定脚跟。决不可随他声色流转。不流转处。其性不期复而自复矣。此易所谓不远复也。所言不睹不闻。而云戒慎恐惧者。由吾人于声色门头。一向情习太熟。而耳目相接流转。流转将去。正是熟处难忘。至此须用回天之力。故教之以强勉工夫。曰戒慎恐惧耳。惟正当见闻时。切切戒慎恐惧。唯恐随见随闻。而流于声色队里。被他埋没。正古人所谓切莫随他去。迢迢与我疏之意。殆非一向在不睹不闻处戒慎恐惧耳。如此做工夫。即古人所谓即此见闻非见闻。此正下文所言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也。顾此力量。苟非发强刚毅大力量人。断断不能。何激流中有执如此。斯岂是浅浅之乎者也章句之士。可能入耶。如此做功夫。最为切要。立地便是圣人。只是不能知不能行耳。故终篇只说知行二字。便是发挥此个道理。谓知此行此而已。更无别法。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释承上文戒慎恐惧不睹不闻之意也。然性无形而不可见谓之隐。即上云不睹。性无声而不可闻谓之微。即上云不闻。是则可见闻者性之象也。不可见闻者物之本也。而今正当见闻时。全体隐微之性德。浑然显见于声色之中。是则见色即见心。闻声即闻性。所谓见色非于色。闻声不是声。此孔子所谓耳顺从心。物我无间。体用不二之极致也。是最显见者。乃极隐微也。故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古人云。道在目前。不是目前法。亦不离目前。以体用不二。惟一精真。故谓之独。所谓独立而不改者。但凡有声色可对。心境角立。物我相待。便是不独。故诫其切不可落于见闻。堕于声色。故云君子慎其独。此乃不与物对为独。殆非独居隐微之中也。既以绝待为独。而上云不睹不闻。即是此独字。岂是独居隐微之间耶。智者请深思之。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上二节乃复性之工夫纯熟以得乎中。所谓体也。此乃又从体以发用。即所谓庸也。问曰。题称中庸。既以性德体用言之矣。今云中和。而亦以体用言之。且不云庸而云和者何也。答曰。前中庸乃言天然性德之中体。而用发于民生日用之间者。故谓之庸。此乃专以性德而言。不假作为。乃天道也。今言中和者。乃圣人尊性德。而由学问功夫。做到复性之极处。已得其体。今从体起用。应运出世。所谓继天之命。立人之极。而为君为师。故为生民立天下之大本。行天下之大道。所谓融贯天人之际。故谓之和。乃人道也。故终篇所释者。盖发挥天人合德之义。唯此而已。然喜怒哀乐者。凡民之恒情。圣人亦有之。所谓庸也。且情出于性。而凡民但知有喜怒哀乐之情。而不知有不属喜怒哀乐之性。以不知性。故日用率情。各随所偏而不中。至于因物所感。其情发于外者。皆与物竞。相刃相靡而不和。故于事亲事君。皆出于情。而不尊性。情者末也。岂能立天下之大本乎。与物竞者。意必固我而不化。则舟中之人皆敌国。硅步难移。岂能行天下之达道乎。是以圣人之情出于不情。故情之所发而性愈彰。以性寓情。故心无系著。心无系著。故无往而非中。故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以性遇物。故物我忘而好恶绝。好恶绝故是非公。是非公则人心乐。故曰发而中节谓之和。如此则以之事君事亲则忠孝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以之治国治民。则教化敷而天下服。故能行天下之达道。此圣人之能事。尽性之全功。苟能至此。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故下文曰。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言能至中和。则天地位万物育。而况天下国家乎。且天地万物。皆吾性之化育。以吾性有喜怒哀乐。故天地有四时风雨之序。有情之不节。故阴阳错而四时谬。由性之流行。故天地位而万物育。此则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尽性之全功也。

  问曰。所言中庸。随平常而处中者然矣。至若中和。而言中又言和者何也。
  答曰。庸处说中。尚易领会。至若中上说和。而不觉极难体会。若省得和字。则知圣人致曲之妙。所言和者。如胶和采。盐和水。即所谓参而不杂。离而不分。以可辨而不可辨。而亦不可见也。又如阳春发育万物。虽纤芥苟芒毫末无不充足。若毫末不充则彼枯槁而不遂其生矣。故曰。冲气以为和。又如人周身血气。乃至毫毛之颠末。无不充足。若不充。则发焦毛脱而不蒙其泽矣。此乃圣人于日用见闻处做工夫。以致尽性之极。已得处中莫二之性。即以己之所得。推而为人。必推全体之中以致于人。虽日用现前。语默动静。折旋俯仰。乃至扬眉瞬目。莫不举全体之性。以精诚而充满之。即在喜怒哀乐处。就举全体充于喜怒哀乐之间。所谓以性和情。如水中盐味。色里胶清。委曲周匝。无一毫之不极致。即孔子所云。吾无隐乎尔。吾无不与二三子者。所谓能致曲也。由能致曲。方能见其有诚。由诚蕴藉于中。而和气郁然发于颜面四肢之间。昭著彰明而不可掩。是由诚而形。形而著。著而明。无往而非性德显见。此所谓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乃圣人自致中和气象如此。得之于己者已充足无遗。而其遇物应机之际。使人观之。不觉感动其心。人心既一感动。则彼向之所固结者。自不知其日变而月化。正如天地生物。由一阳动而三阳变。六阳足而万物化矣。故曰唯天下至诚唯能化。此所以能致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一和字。乃天地之全功。圣人之全德。岂可轻易放过。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此君子即圣人。小人即凡民。言中庸之性德。本无君子小人之分。但能率性而反情者谓之君子。率情而反性者谓之小人。由率性故。君子之于中庸也。以能戒慎恐惧。无往而非性德流行。故无时而不中。由率情故。小人之于中庸也。肆欲横行。无往而非情欲固结。略无一毫忌惮耳。然中庸未尝离之也。故子思因感而叹之曰。中庸之德其至极矣乎。但能得之即为圣人。失之即为凡民。苟人人能之。人人皆可为尧舜。只是民鲜能之久矣。故向下结云。唯圣者能之。止此通为一章。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此释上文鲜能之意也。谓中庸之道昭然。如日月之照明于天地。最为显见。发于民生日用见闻知觉食息起居之间。至近而易知易行。因何此道之不行耶。故孔子因而叹之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只是知者知之过。以离日用寻常见闻知觉之外。将谓别有奇特处。故索隐而深求。而愚者盲然无识。日用而不知。此其所以道之不得昭明于天下也。然既性道之不昭明。故虽有贤者志欲行之。惜乎不得时中之道。而行或过之。此所以夷齐下惠许由务光之俦。虽愿中庸而行不得圣之时。桀纣幽厉盗跖之徒。反性率情。肆欲狂为。无所忌惮。故虽具中庸而行不及性之善。此所以道之不明也。且夫知愚贤不肖。人虽不同。而中庸之性一也。而于日用平常之间。未尝一息之间断。但不能深体而精察之。如人谁不饮食。但知味者鲜。故有太过不及之差。是以虽知而不得为知。虽贤而亦不得为贤。此所以道其不行矣夫。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护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此言中庸难能。虽贤知不无知行之过。意谓必若大舜之知。颜子之仁。方无知行之过也。然大舜生知者也。故云大知。而行则安行矣。尚好问。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况其他乎。此深见其中庸难能也。何则。舜既生知。则宜无所不知矣。然尤好问而好察迩言。迩言。谓世俗浅近之言。即所谓刍荛之言是也。已知而又好问。则无不及知之蔽。且刍荛之言犹有所取。则不自恃其知。而无知之过矣。隐恶而扬善者。即所谓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之类是也。执其两端。如不告而娶之类是也。所以隐恶而扬善。以知人性本善。而恶乃所习之偏。非性之本有者。舜以率性善。故但见善而不见恶。故隐恶而扬善。即以待象之心。以待天下之人。所谓亲亲而仁民。是率性之行。则中庸之道无难行者。如此。则无不及行也。又何有暴戾恣睢之行哉。彼桀纣者。由不知性善。故行不及善耳。天下之事。唯君亲夫妇为大伦。此乃率性德之行。仁义礼之所在也。其所处之势。盖亦固有进退可否是非之难处者。如尧之所以妻舜。而舜之所当告于亲者是也。然尧。君也。以女妻舜。乃率性之仁也。亲贤以女。乃率性之义也。舜必当告而娶。亦率性当然之礼也。舜若告而瞽叟必不容。不容。则瞽叟违君而薄子矣。违君不仁。薄子不义。是则舜执一礼。而彰瞽叟不仁不义之大过。名虽尽孝。实所以扬亲之大恶。此舜之所以不敢言。而亦不可告者也。然瞽叟不容。舜若但告。不从。而径自娶之。则返堕于不孝之罪。此又不如不告也。若从亲而不娶。则是自陷于违君之不仁。而亦自负人君亲贤之大义。抑又自失臣子敬君之大礼。是则舜若执一礼而告之。则若亲若己俱蹈于大过。是君亲人子之性分两失之矣。此所以当告而不告也。然尧若不以女妻舜。则不足以启天下后世重舜之心。舜若不娶尧之女。必不得禅尧之位。以行其志。以建终古维皇之大业。是则舜执一礼而失终古之大利。是不智也。此舜之所以当其难处之际。而权宜于进退可否轻重之间而折中之。意谓与其宁失之礼。而不失万世之常利。宁忍自负不孝之罪。而不忍扬亲之大恶。此舜之心所以不告而娶也。此乃舜于难行处。执其两端而行之。务要合中而不失其性情之正。维此不但自处其中。实所以用其中于民也。故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孔子曰汝安则为之。然舜之安于不告而娶之者。此所谓生知安行者也。非大知何足以与此。然舜之难行而能行如此。则天下之人。天下之事。未必一一皆如舜之所处也。若天下之人。皆以舜之心处天下之事。则所行又何有大过之蔽。此所以夷齐下惠不得圣之时者也。然在夷齐下惠之知。犹不免倚于一偏。何况天下无知之人。而自矜以为知。率意狂为。无所忌惮。凡所作为举措靡不陷于大奸大恶。而自堕于不忠不孝。纳于法网罪陷之中。而莫知其避忌。如此岂得为智乎。故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其中间有一二生质之美者。能知趋向此道。而又为习染所胜。物欲夺志。即能择乎中庸。而亦不能期月执而守之。如此又岂得为知乎。此其所以中庸难能也。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故必若回之为人。是乃好学之有恒心者。故择乎中庸。则拳拳奉持而不失。服膺铭心而不忘。此所谓好学近乎智。盖不得生知安行之大圣。而必若颜子学知利行之大贤。则亦可能于中庸之道也。甚矣中庸之难能也。非天下之大知大仁大勇不足以能此。且天下国家之难均也。而有才智者亦可均。爵禄人所难辞也。而有务洁廉之仁者亦可辞。白刃难蹈也。而有赋血气之勇不惧死亡者亦可蹈。斯皆一曲之知。一己之仁。匹夫之勇。皆去中庸相太远。惟其中庸。非大知大仁大勇者。决不能。故曰彼三皆易可能。唯中庸不可能也。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此因上生知学知既不可得。此教之以困知强行之事。故引子路问强之意以发之。意在济之以勇而后可入也。然南方之强。非是君子偏居南方。盖言宽柔以教。不报无道。乃南方风气柔弱。而有似于君子。以柔弱胜刚强之意。故言此强之气象。乃君子所宜处。正将阴折子路之刚强耳。至若北方之强。正子路之强。乃血气之强也。殆不足与不当强者也。故下教子路之当强者。曰。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此四者乃汝之所当强者也。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谓君子真有见于性真。乃和光同尘。混世同波。而不流于俗。至于日用见闻知觉。所遇声色货利交错于前。而澹然无欲。而无一念循于情。心如太虚无所倚者。此所谓允执厥中者是也。故曰。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此乃大丈夫之真强也。故云强哉矫。塞者困穷而不通也。若夫怀才抱道。隐约于高岩嵁石之下。困厄而不通。即天下有道。乃圣贤行道济世之时。谁不愿进。而欣慕之。当此之际。绝无一念求通望达之心。执守而不变其耿介之操。此非真有虚怀高世之量者不能如此。至若一旦迫不得已而应世。或遭时不利。值国无道。虽至死而不变其忠义之节。此非精熟仁义之途者亦不能如此。斯皆赖所持中庸之性德而然也。故教子路当强者如此。苟能此道矣。所谓困而知之。由勉强而行之者也。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此引孔子自述其所能强者如此也。索隐者谓知之过。即老子关尹之俦所谈如绝圣弃智剖斗折衡。至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之类。虽见理幽微。而非日用易知之道。行怪谓行之过。如许由务光介子推之辈。虽亢世励俗。高飞远举。独荷决绝之行。而非圣贤所以经世易行之法。至其立言行事。而后世不无称述者。但非中庸至正之道。故孔子言曰。彼者于彼能强为。而我能强所不为也。若夫君子已能尊道而行。遵如遵海而南之遵。言依傍也。谓无真知卓立。而或软暖因循。故不能勉强以求造乎其极。半途而废止者多矣。此所谓知行不及也。孔子言曰。彼者不能强其所当进。而我能强所不止耳。孔子意谓我不敢求知行之过。亦不肯自弃。而甘为不及知不及行。我于中庸之道。但知之真行之力。如此而已矣。若夫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此独圣者能之。非我所能也。然我自揆其怀。若世不见知。似亦不能无悔也。

  问曰。孔子既教子路。谓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而何以自言世不见知。而似不免有悔者何也。答曰。彼言不变塞焉者。是为救不能择善固执。而徇情适变。随行上下者。言之耳。所以进愚不肖者之不及。不使趋于流俗也。此言世不见知而犹悔者。是为不达时中。固执不化者。言之耳。所以退其贤者知行之太过。不使陷于索隐行怪也。问曰。愿闻孔子之悔。答曰。如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又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又曰。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周公何人。所作何事。然于梦想愿见之。此岂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观其作春秋意曰。托之空言。不若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者。可知已。然无此悔。则亦不足为孔子。以有此悔。故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是为圣之时者也。学人不知孔子悔处。定不达中庸之道。从民鲜能久矣至此。通明所以能与不能之义。后至不可掩如此夫。通言中庸之道极为显见。易知易行。不必索隐行怪之意。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从此一段以下。至父母其顺矣乎止。通释首章莫见乎隐一句。通言道最显明。只在寻常。不必索隐之意也。所言隐者。非是绝然不见不闻谓之隐。盖以至广至大而在至近之间。惟其日用而不见。故谓之隐耳。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者。费者谓极其广大昭明之意。言其最极广大高明之性德。而寓于寻常日用见闻知觉至近之间。无物不有。无时不然。虽蠢动蜎飞。莫不均赋同秉。何况愚夫愚妇而为物之最灵者。岂不可与知与行耶。故曰可以与知与行也。与。与预同。且愚夫愚妇可以预其知预其行。此其广大包容。费而未尝隐。至近而易见。此其莫见乎隐。孔子所谓吾无隐乎尔者。以其细入无间故也。如此何必索隐而过求之耶。若夫推而求之极尽广大之体。虽圣人亦有不能知不能行者何也。以其大而无外。虽神圣之智亦不能尽知。所谓智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愚谓不独大道之妙。即世之小技。如逢蒙善射。力能中微。至若所以中处。则自不能知。亦不及知。况大道乎。且夫天地之大。至于万物。无不包容。犹不能尽慊人心。而人犹有所憾。何况一曲之见。欲以钩索之智。而穷大道之量哉。此言不但不必索隐。即索之而亦不能尽知也。此所谓道如天地无不覆育。而其受气秉命者。亦各尽其质。道如江海无不容纳。饮者亦各尽其量而已。而大道之量。岂能尽知其极耶。以其费。故语大天下莫能载焉。以其隐。故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故引诗而释之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昭察之如此也。不独鸢鱼。乃至雷烈风行。云腾雨施。山峙水流。鸦鸣鹊噪。品物流行。万象昭著。何莫而非斯道耶。是故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既云此道造端乎夫妇。是则道之未尝远乎人也。既未尝远人。何必离此日用而远求之。是则远求而近于行怪。乃人自为之耳。故下文示之以知行之方。以明不必远求之意。唯求之在己。尽其在我而已。故后以反求诸其身结之。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此承上文造端乎夫妇。以明道在当人日用。不必远求。因示之以教之之术。与求之之方也。所言道不远人者。谓道本不远于人。但人不肯自信自心。现前日用便是。将谓别有。以为道远而难求。只说此道乃是圣人行的。吾人绝分。故自弃而不为。此不是道远人。乃是人不可以为道耳。人字连下句读。譬犹人问。如何是尧舜。答。即汝便是。其人惊惧疑虑而应曰。我不敢当。只这惊疑不敢承当处。便是为道而远。便是人不可以为道。其实不远。故引诗而释之曰。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就在手中拿定用的便是。而人不信直下便是。又要别求个样子来做。殊不知才有别求之心。便疑似而不自决。必睥睨侧目而视之。似以为远。其实未尝远也。是故凡人有不率性处。圣人教之之法。只就在当人本分上不率性处。调而治之。但直令其改悔而己。不论过之大小。即此一念悔心之萌。便是真心发现。便是自信自肯处。若人诚能自信自肯。不愁不日近于道。决不可望之太过。亦大可责之太深。故曰以人治人。改而止。若望之太过。则彼乘其一念悔过勇猛之心。必发凌率高举之志。而又引其过高迂怪之行。若责之太深。则又激其深求隐僻之知。又致其畏难而不及进。皆不得其中。此皆不善教人之过也。然而所以致彼心不合中者。实由我心不如也。斯则彼此两尽失之矣。此则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故示之曰。忠恕违道不远。盖中心为忠。如心为恕。谓即此忠恕。便去道不远。何也。以彼人虽有习染之过。今已一念知非。而其痛悔之心。必由中正至诚发现。而无自欺之蔽。即此一念不自欺处。便是去道不远。若从此优之柔之。使深求之。日就月将。不怕不到圣贤地位。彼人即有未尽善处。而教之者。就当推以如己之心恕之。切不可一旦以全体圣人责望之。若责之以太难。则彼反不愿进而自画矣。何耶。且如人若责我以太难。我必不愿。岂可以己不愿之事。而又施之于人耶。若以己不愿之事而施之于人。是我之尽己之心不恕。则彼岂肯尽自心之忠耶。故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故孔子示之以恕之之方。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且子事父。臣事君。弟事兄。朋友先施之。此皆日用当行之事。若求其尽善尽美处。所谓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能。岂可一旦以全体圣人之事。而顿责于恒民乎。此所谓自尽当忠。教人当恕。故示之以优柔之方。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庸。平常也。庸德者。谓平常之小德也。庸言者。即寻常口头世俗俚语。犹所谓迩言也。德者。性之符也。庸德虽细。是必发于性真。苟能自肯行之。日积月累。则必至于大德。言者。心之候也。迩言虽小。是必出于情伪。苟不能自察谨之。日浸月盛。则必至于大害。所谓水滴虽微。渐盈大器者也。今夫人者。能矜细行。则性真日笃。能谨迩言。则情伪日远。性真日笃。则德有所不足者。自不敢不勉。情伪日远。则言虽有余。自亦不敢漫尽。真笃则大全可至。伪远则至诚可极。此所谓行远自迩。升高自卑。斯实言行相顾。则自强不息者矣。君子进德之如此。又何不慥慥而笃实辉光者乎。即此功夫。便是超凡入圣之真履实践处。又何必远求索隐而行怪乎。由是观之。君子之学。只可素位而行。故教之者。不可过责。而求之者。亦不可愿乎其外也。故下文发其素位之事。而以反求诸其身结之。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此一节申上文道不远人之意。而诫学者不可矫强外求也。以其道在心而备在我。就当在我平素所处之地位率性而行。不可妄有一念外慕别求之心。才有别求之心。便不是中庸道理矣。且如何素位而行耶。且如我处在富贵之地。即此富贵上就好做工夫。然常人若处富贵。便欣然得意。骄倨自尊。恣欲纵情。放逸无度。以极口体耳目之欲。若在我有道者处之。澹然无欲。不以一毫动其心。即孔子视之如浮云。此则不以欲伤性。便是处富贵不失中和的道理。而云行乎富贵者。谓我之中和性德。就全体行于富贵之中。不是任富贵而行也。此所谓尧舜有天下而不与。又何外慕之有。若夫许由务光之流。虽有眇富贵轻天下之志。而以高亢骇俗。是将以富贵之外。别有妙道可求。故舍此而别求。便是愿乎其外也。此但可行之于一己。不可以通天下之志。不可以适众人之情。然非天下之达道。故去中庸之道远矣。此所谓人之为道而远耳。然而有道之人。处富贵既如此。至若处贫贱亦如此。不以贫贱累其心。所谓贫而乐。即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然所处正是性德中和之乐自足于己。此所以行乎贫贱之中也。不独富贵贫贱。至于涉身于夷狄。就以我之性德。行于夷狄之中。使彼夷狄侵侵然不觉而自化。以彼夷狄。形俗虽异。而性德均也。性德既均。忘形观性。适然自得。又何舍此而别求耶。不独处夷狄。即处患难亦然。且患难有形之招也。若忘形适志。任道怡神。虽苦其形。而心地泰然自乐。了无忧患之相。殊非舍此患难之外。而别有乐地。亦非离此患难之后。而别有可求也。孔子厄于陈蔡。围于匡人。弦歌自乐。便是圣人处患难行乎患难的气象。如此。则无入而不自得矣。小而患难。大而生死。莫不皆然。所谓逆顺之境。即生死关也。然在此逆顺关头行得去。至到生死关头自然打得破。孔子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且此不言生死者。正是子思引而不发处。学者当要如此着眼。学问方得力。始可言无入而不自得焉。苟素富贵而行。则不以名位为尊荣。了无骄倨之心。则自然不傲慢陵虐在下之人矣。苟素贫贱而行。则必以适志为乐。了无忧戚之态。则自然不援觊觎在上之人矣。此所谓正己而不外求于人也。又何怨之有。故无怨。孔子曰。贫而无怨难。则此怨字。特为处贫贱者而言。然贫贱而安命。故不怨天。不求于人。故不尤人。是故君子虽处贫贱。但居其平易坦荡以俟乎天命。若夫小人者。则不能居易安命。必行险妄作。而起徼幸之心矣。唯君子隐居求志。倘时命不至。但力致其道。故如孔子之言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此所谓不愿乎其外也。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此言求己之效。以明道不远人。以结前造端乎夫妇之意也。以中庸之道至大。虽察天地育万物。然其至细。则不离人伦日用之间。而夫妇又人伦中之最亲密而难感化者。故君子之学。必自反求诸身。苟反求既诚。则必感于夫妇之间。然夫妇难感难化者。既能感能化。则无往而不化矣。所谓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此所谓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也。故引诗而释之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此自然之势耳。如此父母其顺矣乎。苟能和于妻子兄弟而顺于父母。则家齐可知。自此而推。则治国平天下又何难之有。极而尽之。则参天地赞化育。亦皆自此反求至诚中发挥。此实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实效也。

  自君子之道费而隐至此。通明知之之方。行之之效。以释莫见乎隐一句。通为一章。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此言圣学之成功。以至微妙而不可测。以释首章莫显乎微一句之义也。以性德至微而最显明昭著。难以言语形容者。故以鬼神之德譬之耳。谓鬼神之德至盛至大。其实至微至密。而幽潜于不可睹不可闻之间。及其有求而以诚心体之会之。且又不是绝然无物。而感应之交。至神至速。毫无差爽。此即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故能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及临祭之时。在我求之者。至诚既极。则彼之精灵英发之气。洋洋乎充满心目之间。即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应之。显见昭著之如此也。故引诗而释之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谓鬼神之昭格灵通。不可测度之如此。又岂可厌怠。而有一毫之不敬耶。苟知鬼神之德如此。则知性德至微至显。唯在至诚而不可掩者如此也。故以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结之。此一句。以起为结之文势也。噫。吾人苟能反求自己本然之性德。极尽至诚以求之。而感应之徵。又不啻鬼神之速也。故后文云。故至诚如神。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正谓此耳。

  从舜其大知也与起。至此。通言入道之要。必以知仁勇三者为先。而又不可索隐行怪。亦不必远求。但当于日用寻常身体而力行之。以求至乎其极。至此。则知行尽性工夫极矣。此前言圣人诚己之功已尽。所谓天爵也。孟子曰。修天爵则人爵至。此自然之理也。故后文举舜其大孝。以释首章立天下之大本一句。举文武周公。以释行天下之达道一句。通明致中和。则自然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极致。位天地育万物之全功。以明由天爵以致人爵之意也。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此释首章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一句意。故举舜为立天下大本之人也。然中者性德之全体也。故散之而为万物。施之而为百行。以天地乃万物之大本。孝乃百行之大本。以舜乃尽性之圣人。故所行乃尽性之大孝。故曰舜其大孝也与。以性德既全。则为全体之圣人。故曰德为圣人。内德既圣。则天下归之。故尊为天子。富有四海宜矣。四海既化。则泽流无穷。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此皆大德所致也。故有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即今称舜如在目前。此所谓死而不亡者。寿非止百二十岁而已。然皆从大本大德中建立将来。自然之理也。若夫桀纣。暴戾恣睢。背性失德。身败名灭。国破祀绝。又何有于此哉。此亦自然之理也。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且为善者报之以福。为不善者报之以祸。故其自栽者。天因而培植之。舜之谓也。自倾者。天因而覆败之。桀纣之谓也。子思言及至此。乃引诗而感叹之曰。嘉哉乐哉之君子。有此显显之美德。宜当有其民人。而为天子。受禄于天也。斯实自能保佑性命之全德已彰。但自天申之重之而已。此乃自致多福。盖非天有私于其人也。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斯正修天爵。则人爵自至。故有大德者。天必命之而为天子。故结之曰。有大德者必受命。是则不独舜而已矣。其禹汤文武。无不皆从大德中来。至若汉之高祖。唐之太宗。宋之太祖。及我圣祖。受命创业之君。岂偶然哉。若夫三代失国之君。及汉之桓灵。唐之僖昭。宋之恭端。皆倾覆之君。于此大可鉴矣。故君人者。天下之大本可不立与。此上一节为一章。

  子曰。无忧者其为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此释首章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一句之意。故历举武王周公为行天下达道之人也。然孝为天下之大本。能行其孝。则为天下之达道。意谓大舜虽为尽性之大孝。但能立大本而已。亦未能达天下之孝道。以其上则父顽母嚚。其下则子孙不能继志述事。故其建立皆从多少忧患中来。然忧与和相反。故但能立大本而已。若夫文王。可谓无忧矣。以其文王。上以王季为父。则父亦圣也。下以武王为子。则子亦圣也。其父作之于前。而子述之于后。又何忧之有。此其福德之纯全有过于舜者远矣。至于武王。则又继志述事之大圣。故能上缵继太王王季文王之统绪。克振家声。壹着戎衣而便有天下。又可谓福德之全者也。且伐纣之事。乃臣弑其君。似蹈篡逆之罪。宜失天下之显名也。以其先世积德之厚。而文王三分天下已有其二。故天下人心归周久矣。且伐纣又非武王偶然一己之心。乃顺天顺民以承文王之先志。故事非己为。功非己有。是故虽有放弑之迹。而无篡逆之罪。故身不失天下之显名。而得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是则文王虽为大圣。有志未伸。非武王不足以继其志也。惜乎武王受命之晚。但能继父之志。而犹未及光扬祖考。以成祭祀之礼。于德尚有所阙。然至于周公。则大成全文武之德。以能制礼作乐。追尊太王王季以王者之号。而又上祀先公后稷以天子之礼。此则不但继志述事而已。实所以达其文武孝道之心也。然其葬祭之礼。又不独以达文武孝道之心。实所以达天下后世。上至天子王侯。下及士庶。于其父母。无论贵贱。而孝道之心皆同一体而行之。此岂非天下之达孝乎。故引孔子之言以结之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此赞之至而叹之深也。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褅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此释上武王周公所以为达孝之意也。夫言孝者无他。只在善继先人之志。善述先人之事者也。盖祭天祀祖之礼。乃所表扬至诚孝道之心。以文王有志。而未及制作礼乐以彰显之。所谓有德无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至于武王身为天子。是有德有位矣。若无周公赞佐之。虽作亦不能万全。况武王受命之晚。刚七年而崩。纵作而时亦不逮。所赖周公以大成之。所谓周公能成文武之德者此也。故其二圣可谓善于继志述事者也。然其所制之礼。于春秋之时。必欲修饰以新其祖宗之庙貌。必陈列先世所传之宗器。必施设先人所著之裳衣。必荐进时新之果食。此所谓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乃万世通行之定制。不易之规也。若夫太庙之礼。其在祖宗之次。必以昭穆序其先后。而子孙之生者。亦如所列而不失其伦。此通礼也。至若有公侯卿大夫之爵者。又以朝廷之礼为次。所以辨别贵贱而不失其等。其宗祝职掌各有所司。而不失其事。若夫众人献酬导饮之礼。凡在下之事上而尽敬者。又各举觯于其尊长之前。虽至贱者居常不能致其敬。今于宗庙之礼。亦各得以伸其孝敬之心。设此旅酬之礼。所以逮及贱者。不遗一人也。其于祭毕而燕。则无论贵贱。又以毛发以别长幼为坐次。所以序其年齿之数。而不失少长之序。如此条然不紊。雍容揖逊。各践其当立之位。行其当行之礼。奏其合节之乐。使各敬其所尊。各爱其所亲。此则事死者如事生。事亡者如事存。以各达其孝敬之心。岂非孝之至耶。斯皆发而中节。非天下之至和。又何以与此哉。然其孝道诚敬之心。尽发于此。无有丝毫忽慢怠惰之容。所以为天下之达道而继志述事之大者。无过于此也。能行此达道。即所以立天下之大本矣。然事先事天。其诚一也。但郊社之礼。虽异于祀先。然所以事上帝之诚。即祀先之诚也。宗庙之礼。虽别于郊社。然所以祀先之诚。即事帝之诚也。其礼虽不同。其至诚无二。故治天下者。苟能明乎郊社之礼。即禘尝之义。推此不二之心。以治天下国家。又何难之有。故治国其如示诸掌乎。视诸掌。言其易见而明白易行之极也。此正所谓意诚而身修。则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故下章举文武之政以修身为本。而末后以诚身明善以结之。

   原文链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e06b9b0100h76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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