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析书法“韵”
赵志毅
人们在欣赏一幅书法佳作时，往往感觉到一种美的享受。从结体、线条、用墨到整个章法布局，都恰到好处，使人感到舒心。作品中暗藏的一种神韵，让人难以忘怀。那么，什么是“韵”？结合自己的临池实践，浅谈点滴体会，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韵”是一种和声，《说文解字》曰：韵和也。“异声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文心雕龙·声律》）。最早在文学作品中用这个字是蔡邕《琴赋》：繁弦即仰，雅韵乃扬。王僧虔《书赋》写道：“情凭虚而测有，思沿想而图空，心经其则，同象其容，手以心麾，豪以手从。将擒父匪缛，托韵笙簧，迹乘规而骋势，志循俭而怀放。”这里才将文与韵对举。书韵、体势、法则等一并纳入书法创作之中。
“韵”——书法被称做“无声之乐”，就是它具备韵律美。所谓韵律，是指由线条及空白共同生发的整体的韵味及有节奏的运动感。书法是空间制造，又是时间艺术，含蕴着时间的流动。书法韵律即是现于时间流动的过程之中，它源于“书肇自然”的客观再现，更由于书家的自觉追求，而实质上是一种生命的律动。宇宙万物生生不息，就在于不停地运动，运动就是有节奏、有规律的。书法在用线条表现它们的时候，开始也许不自觉的，但由于它在更深的层次上适应和满足了人们的审美心理和需求，也就逐渐变成了自觉。不仅各种不同的笔画，犹如音乐中的不同音符，巧妙组合产生一定的节奏，每一种笔画都要求“三过笔”，呈现出起伏、强弱、轻重、肥瘦、疾缓等有规律的变化，也就同时具有节奏感。王羲之《书论》称：“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从书法线条的创作上说，正是为着营造体现生命律动的线条的韵律美。
中国古代美学一贯崇尚自然，以自然为美。书法也不例外，书法创作的体势应融入大自然各种生动的形态，反映自然界的“天趣”。如卫夫人《笔陈图》中云：“‘一’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ノ ’陆断犀象；‘ 弋 ’百钧弩发；‘ㄧ ’万岁枯藤；‘ㄟ ’崩浪雷奔；‘勹 ’劲弩筋节。”用自然美的事物来说明书法本身线条、结构、章法的抽象美。它是书家表情达意的最好方式，一流的书法家最善于通过笔墨传情，他们借助书法的特殊“语言”，综合采用各种用笔方法，多种结体方式，形式多样的章法布局以及浓淡墨色的交替变换，来使自己的内心情感得以淋漓的宣泄。历年诸多书家都努力追求一种质朴无华、平淡自然的情趣意味。如宋苏东坡论书诗云：“天真烂漫是吾师”，在他眼里，把书法的朴素美视为儿童天真稚气，朴拙可爱，天真是自然美的审美特征，是表现天真烂漫，不拘泥于规矩的审美情趣，是归璞返真的。
书法的“韵”，在于气韵，是书法艺术表现的高层目标。气者，即气质、气势；韵者，即韵律、风韵，气发于意志，韵出于情感，书法作品之所以风格各异，均是人的意志和情感不同程度的流露和抒发。书法的美感是由抽象的线条形成的，书法语言：促成柔性线条，刚柔结合便形成各种风格。书法一笔有一笔的姿势，一笔有一笔的结体，一行有一行的节奏，一章有一章的法度。用笔的提按、轻重缓急，结体的正敧、疏密，墨色的浓淡枯润，章法的黑白布局，正是这些调和使线条产生了“韵味”，使通篇的字里行间有了韵外之致，产生了神气、逸气。节奏和章法协调融洽，是气韵产生的关键所在，如果只注重每个字的写法，而缺少节奏的章法，即是单字秀美规范，但通篇看来仍然没有生气，反之，先将节奏和章法协调好，则笔画可随意变化，把自己的意志和感情注入笔端。书法作品中气韵是有形的，刚性的书法作品能唤起人们奋发向上的精神，使人感动。柔性的书法作品能使人喜忧、安然、遐想。这种气韵生动的作品，所给人的一种感染力，就是神韵，即所谓“传神者”，气韵生动是也。书法中的刚与柔，刚则雄强，柔则妩媚。既不能偏刚，也不能偏柔，偏刚，则有失去阴气；偏柔，则失阳气。阴阳必须协调均衡，否则阴阳失衡。孙过庭《书谱》中云：“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而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循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二王”父子的书法是冲淡之美的典型，王羲之书法尽善尽美却不激不厉，王献之逸气纵横却富有淡韵，如《鸭头丸帖》的淡墨韵味。他们以非常平淡和凡俗的生活作为自己的追求，无色无味，却类似“无欲则刚”，类似“初发芙蓉”，它们都是“雅”的美，都是建立在笔墨功夫、品格和学养基础上。
“韵”融贯于书法创作中，表现出书法作品的自然美。杜甫有诗说得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无声无息中，滋润着中国书法，使之茁壮成长。
原文发表于《书法导报》2010年5月19日第二版二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