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回来了
上个周末，阿衡到中南财大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最后一天下午，他没有参加会议安排的参观旅游，到我的新居来和我聊天。阿衡是我带的第一届硕士研究生，后来又在武汉大学读了博士。现在的阿衡也被叫做“教授”了，他在中南大学任教，主要讲授经济学和对外贸易。
阿衡本科就在本校房地产专业学习，毕业后做过两份工作，虽然很顺利但还是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离职准备考研期间，曾经在东门一带卖过烧烤之类，那段时光过得很艰苦。这段经历阿衡偶尔说过，但说起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因为很多人不理解。我倒是很同情很理解，甚至有些佩服。十多年前，大学生还比较珍贵；在人们的观念里，一个大学毕业生在自己校门口卖烧烤似乎是一件让自己让老师也让学校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我并不这样想。对于一个来自贫穷农村的孩子，他没有任何社会资源，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来获取生存空间，实现生命价值。我以为这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年轻，经常在东门的夜市呼朋唤友，喝酒聊天，我不认识阿衡，也不知道是否照顾过他的生意。
第一次带研究生，有些诚惶诚恐，一直担心自己的学识不够，方法不熟，会误人子弟。我唯一能做就是指导他们读书。每个学期，我都会给他们推荐阅读书目，规定阅读任务，布置写作读书笔记。我经常将他们带到家里，让他们参观我的书房，适合他们阅读的书可以随便拿走。记得阿衡毕业之前将我借给他的书拿到教室还我，一次就还了二三十本。阿衡是个很仔细认真也很有信用的人，我借给他的书基本上都看了，但没有一本乱涂乱画，也没有丢失或者据为己有一本。
阿衡有着特别高的学习热情和极强的主动性积极性。为了改变命运，他舍得投入。除了大量阅读，他还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修完了全部专业课，拿到足够的学分；出于兴趣，还选修和辅修了房地产专业的很多课程，有的课程只是参加学习而不要学分；为了方便以后的工作，还考了几个专业证书。研二的时候，因为年龄稍大，加上规定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阿衡要求提前毕业，我同意了。
其实，准备阿衡的毕业论文，在他研二开学不久就开始了。那时候，周末雨燕有空在家做饭，我就将阿衡叫过来，饭前饭后就讨论他的论文选题问题。我记得很清楚，阿衡的论文选题就是在我的沙发上确定的。那段时间，阿衡在某个房地产公司帮忙做事，闲聊中说起电信部门通讯管道的管理问题。我于是想到以此为出发点设计论文。最后将论文题目确定为“通讯管道的经济性质及管理模式研究”。论文的主题是以公共产品理论为基础分析通讯管道的经济性质，进一步探讨经营管理模式问题。这样确立的标题和主题一是符合“政治经济学”专业性质，二是吻合阿衡的知识结构，三是这个问题本身具有理论上可深入探究的空间，而且对于实际操作也会有一定指导意义。我最初设计这样一个显得有些玄乎的标题——有点模仿科斯的《厂商的性质》的意味——因为我确实相信这里面有着可以深入挖掘的理论意义。开题报告会之前，我和阿衡一直在努力完善论文的逻辑结构，开题前一天晚上已经十点多，阿衡和我讨论完善某个理论，因为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就叫他过来，谈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那可是在隆冬时节。
开题报告会可真的折磨人。一开始两位老师的意见几乎是全盘否定。仅就标题来说，“通讯管道的经济性质”被认为是界定不清，或者没有研究价值，或者是与专业不符。我本来有点“护犊子”的心理，不怎么听得进去这些不同意见。我以为点评者或者没有认真看过报告甚至就没有看过报告内容，或者是没有理解报告所提出及所要解决的问题。我很担心的是，这个选题如果被否定，另外找一个有价值有意义的选题可能会延误阿衡提前毕业。还好，曹老师最后的发言扭转了局势。曹老师说，在今天的十几份开题报告中，真正有价值还只有阿衡的“通讯管道的经济性质及管理模式研究”；论文选题符合专业性质要求是没有问题的，狭隘理解“政治经济学”的专业性质既没有理论和现实意义也不利于学科的发展；这项研究之所以有意义，还在于论文选题具有理论深化和拓展的空间，并且具有现实意义。而且，从报告来看，理论及其应用是充分的，方法是适当而可行的。这已经是对一份硕士生毕业论文开题报告的最好评价了。曹老师的权威性得到一致的认同，我沮丧的性情一下就消失了。最后，阿衡顺利通过论文答辩，获得硕士学位。
毕业后，阿衡到长沙一所大学任教了两年，后来又到武汉大学读了博士。博士毕业后，又到中南大学任教。现在，阿衡成了家，并有了孩子。这次阿衡回来之前，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说起最近的情况，阿衡说，因为弄房子，带孩子，两年间学习和研究耽误了不少。不过，他还是见缝插针做了一些课题，出版了一本教材。尽管压力很大，他对自己的将来还是很有信心。不过，他以前跟我说过的建立长沙市二手房信息系统的设想因为各种主观和客观的原因暂时搁浅了。杂七杂八说了半天，阿衡同来参会的同事电话催他回长沙了。本来还想跟他说很多的，只得留待以后。
我送阿衡出门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身体比上学时已经壮硕了不少。阿衡一直勤奋而努力，做事踏实又有章法，他的个性开朗大方，为人处世机敏灵活，在我所有的学生中，他是最让我放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