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一朵云(散文)

田德邦 原创 | 2011-02-06 20:53 | 收藏 | 投票

  那年,迫于生计问题,我辗转到城区工作。人事调动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身心疲惫,我再无心无力去顾及一些还没认真打点的人。对于即将面临的工作安排,我很淡定。可以想到,不会有很好的职位等着我,但没想到,最后落实的职位还是让我有几分惊诧和失落。我知道,你敬人一尺,人家未必就会敬你一丈,但你若怠慢人家一尺,人家很可能就会怠慢你一丈。

  神马都是浮云。尽管如此,郁闷还是相伴相随。除了爱人,没有人可以诉说,也不想给人诉说。这世界上,郁闷的岂止我一人?所以,总是竭力让自己把不快抛掷脑后,以免影响工作。

  时隔不久,我遇到了云。

  云二十出头,端庄漂亮,是刚从大学毕业分来的学生,恰好被安排在我所在的科室。云和我生肖属相相同,而年龄隔了十二岁。我想,云应该称我为“您”。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云在面对我时,几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地称“你”了。不仅如此,云的做派使我有某种闻所未闻的感觉。我不得不暗自思忖: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代沟?

  我和云的第一次合作是去打一份文件。那天正下着小雨,小雨是上午十点多钟开始下的。很多人上班时未带伞,但云带了伞。伞很小,绝对容不下两个人。所以在出门时,我迈开腿,打算独自冲向雨中。云拉住了我:“傻瓜,这有伞哩!”云边说边用伞罩住了我。雨虽然不大,但我的肩头仍湿润了。云的肩头擦着我的肩头,我便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走了一阵,我发现云的手搭在我的肩头……云的大胆使我有些不知所措。本来云是大姑娘,而此时,我觉得正好相反,弄得我象一位大姑娘似的。

  我不能理解云。不仅是我,我从同事们的眼神中看出,大家也一样不理解云。毫无疑问,我们这一代人以及我们的上辈人,所受的都是传统教育。尤其在男女之间,很多地方都是有所顾忌的。你可以说我们俗不可耐,你不能不顾及现实。可是,云没有一点顾忌。

  有天,我在楼下被云叫住。

  因为出去为领导办了件事情,回到单位时,已经十点多了。这时,云靠在楼上的栏杆上迷茫地望着梧桐树叶,眼光转到地面时,发现了我,大叫:“你上哪去了?我等你好久了!”云这样喊的时候,各办公室都坐着人。我想他们一定听得很清楚。人们说,办公室里的同事最容易日久生情。云是不是也如此?

  我不便责怪云,只是更加感到她的单纯。上楼时,我问云:“什么事要一惊一乍的?”

  云说:“没事!”

  “没事?”我瞪大眼睛问。

  云又说:“看你把眼睛瞪那么大!我不能等你吗?我就是找你有事嘛!”

  云说的事是要我陪她到服装店里拿一条前几天订做的裙子。云应该找女同事一起去,可大家都出去办事了,云就很执拗地让我陪同。云说:“今天我事情不多,办点私事没什么大碍吧?”

  我不想去。

  云来了气,说:“我就不信没你地球不转,我自个儿去!”

  想了想,我还是尾随云去了。

  云是那种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感情的人,尽管这种感情是基于天真甚至不免显得幼稚。但我感到,云至少比我们多一份放松的快乐。对于我们这些常常以假面、假感情、假思想示人的人,无疑会耳目一新。我们知道封闭的痛苦,知道压抑的无奈,但我们更惧怕放胆放言可能产生的后果。而云的这种近乎透明展示自己的言行,也并非畅通无阻,尽管她对谁都如此。所以,有时我会替她担心,担心她遭到不必要的非议。

  我确信自己欣赏云,迁就云,也准备随时剪掉她那任意发展的枝蔓。

  我很快随同云到了服装店。服装店的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见了云,热情地让座,并对我点头示意。云叫我坐,老板也跟着让我坐。

  云开始试穿裙子。

  云从更衣室走出来时,我有些瞠目结舌。云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裙子很短,露出白嫩的大腿。云在我跟前转了两圈就问:“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好我就不穿了。”云很失望。

  看见云这副表情,我又说:“好是好,就是别在机关里穿。”

  云不解:“那我在那里穿?穿给谁看?”

  听了云的话,我开始觉得,云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在我们这种年龄的人眼里,云应该算是新一代的女性。然而,她们的所思所想所为与长者们如此隔膜,甚至是格格不入。

  云是大胆的,无所顾忌的,而恰恰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是,自认为城府很深的人,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女性面前,怀揣那些陈腐肮脏的思想,显得猥琐不堪。

  我和云之间,就这样一直发生着一些极其平淡,但总是让我印象很深的事情。

  和云最后一次协作,也是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那是星期五的下午,按照惯例,我们得去打扫属于我们分管的环境卫生地段。这件事情往往只有办公室的人最精心,其他人总说忙,总是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从前是只剩下我和云两人去做,那天又是。

  因为地段太长,我们不得不出钱请了人力帮忙扫地。云邀我到河堤边的柳林里小坐。

  我们坐在草地上,一副促膝谈心的模样。这时,河堤上会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偶尔还有人朝我们俩张望,甚至笑嘻嘻地指指点点。我也拿眼瞅瞅他们,云说:“别老是管人家怎么看你了,一味去适应别人,你就会失去自己.。”

  我不得不承认,云的话充满了哲理。云所讲的道理我们何尝不知,只是,知与行,从来就难以同步。

  云的话体现着简单的快乐。过去,我们总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那么多需要三思才能说出的话语和付诸的行动,相比于云的洒脱和轻盈,我们也许活得太累。我们被世俗包裹着,不愿挣脱或者根本就是挣脱不了。而云无疑是勇敢的。从惊诧到习惯,从不解到接纳,我感觉,云在坚持自己的过程中,她的性格、她的思想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它让大家心中潜藏的世俗意识节节败退。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在那段最沉寂的日子里,云以她独特的个性和色彩点缀了属于我自己的天空。

  我碰撞了云,云碰撞了我。然后,云轻快地飘走了。

  ……多年以后,我还时常会想起和云相处的那段日子。

  

  

  

  

个人简介
田德邦,湖北作家协会会员。1984年起在省级报刊上发表作品。三十多年来,有小说、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文艺评论等文体作品相继在海内外报刊上发表。作品曾入选《台湾文学年鉴》,出版有散文随笔、时评杂文著作2部,著有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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