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奈尔
人类的文化,也一定要合乎天地的节拍,不能悖离天地之道。什么是天地之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嘛,不能悖离了天地阴阳变化的规律。我们现在提出一套人文制度,能够上合天道吗?难,这个要求太高了,不是圣人的话,提不出这样的方案来。但是,我们现在学的就是圣人的东西,学的就是圣人之道。中华文化的最高理念是天人合一啊!《易经》中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永恒、长久,这就是“建诸天地而不悖”。我们看中国上古文化的开端是哪里?是《易经》嘛,《易经》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总源头。那么,《易经》是怎么来的呢?看了《系辞》就知道,是伏羲氏王天下的时候,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中通人和,始创八卦。老祖宗通过观测天文、地理,掌握了自然规律,并把这个规律应用在社会人事之间。这就是我们中华文化的源头,它绝对不是凭空产生的,是“建诸天地而不悖”的。
“质诸鬼神而无疑”,阴阳不测之谓神嘛,过去打卦、占卜这些,都是祈求鬼神给自己指点。我们现代人学习《易经》的时候要注意,凡是讲到鬼神的时候,不要像过去的人一样认为鬼神在我们之外,啊,这里有个吊死鬼,那里有个鸡脚神,好怕怕啊!不要作诸如此类的妄想。
我一再说,要把鬼神看成是我们精神里的东西,是我们精神的不同侧面。前人有暗示,比如疑神疑鬼、心中有鬼之类的说法,当然,只是暗示,基本没有这样明确地讲。我在研学经典的时候就发现,凡是中国文化典籍上面出现的有关鬼神方面的字眼,把它放到我们的精神中来,当成我们精神中一阴一阳的不同侧面来解释,都非常通达、通透,而且立意更高、更本质。我们精神中阴性的东西,都可以称为鬼嘛!都说人的心中有鬼,为什么说有鬼?因为人心中有阴暗的、晦暗的、不可以拿出来给别人看的东西,这个就是我们精神里的鬼,是属于阴性的。我们精神中的神是什么?古人说“聪明正直,死而为神”,我们精神中光明、正直的一面,大公无私的一面,愿意拿出来给大家看、跟大家分享的一面,这些精神中积极的、健康的、阳性的一面,就是神。所以,把鬼神的观念放在我们的精神当中来,就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里说“质诸鬼神而无疑”,就是把君子之道的这一整套东西放到我们的精神当中,让它跟我们精神的特点和运行规律来比较。通过我们自己的精神去验证、打量和追问,看看它到底合不合乎人的精神的运行规律?如果是鼓励精神当中阳性的一面,比如光明正大、乐善好施、提倡公平公正、提倡人的尊严等等,这就是符合阳性的一面。如果它是刺激精神中纯粹欲望的东西、阴暗的东西,比如现在社会上流行很多诲淫诲盗的娱乐方式,混淆是非黑白,那就跟人们精神中阴性的一面一拍即合,我们就要慎重对待,不要让这些阴性的鬼东西抬头。
我们看,现在从西方流传过来很多令人不知所措的思潮、运动,比如所谓的“性解放运动”、“同性恋运动”、“嬉皮士运动”等等。我们不是要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待这些潮流,而是要理智地分析,看它符不符合我们精神中阳性的一面?如果不符合,是鼓励贪心的、鼓励自私的、鼓励欲望的,就要抛弃掉。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现代人的说法。在古代,人们没有办法作出决定的时候,就要通过求神问卜来裁定。然而,当你启用《易经》这一套占卜术的话,就不能够去怀疑它,对它给出的结果就要无条件地承担。以前我讲《易经》的时候,有人就要学打卦,等遇到事情打了一卦,又说不行,哎呀,这个结果不合我意,我还是不相信打卦的结果,还是要按照我习惯的那一套去做。这样把占卜问卦当儿戏,没有诚心,那鬼神也帮不了你。
以前虚云老和尚住在云门寺,1949年以后变天了,1951年春天“云门事变”之后,1952年北京要开政协会议,就把虚云老和尚请到北京去开会。虚云老和尚是中国佛教界的领袖,被请到北京之后,为了佛教的事情四处奔波,就一直没办法回云门寺。那时候咱们的佛源老和尚还是一位年轻的法师,是虚云老和尚的侍者,他与虚云老和尚一起去的北京。老和尚在云门寺的时候,云门寺有上百号人,但虚云老和尚走了,再加上1949年以后社会观念的急剧变化,佛教俨然成为社会主义的绊脚石,被当成牛鬼蛇神、封建迷信在批判,很多和尚在庙里住不下去了,纷纷离开,剩下不多的僧人也是人人自危,前途莫测。虚云老和尚不回来,整个云门寺六神无主,怎么办?需要立一个新的方丈出来领众才行。但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承担这个事情。当时虚云老和尚就说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出头,那这样吧,就在佛菩萨面前抓阄,抓着谁就是谁。庙里于是举行抓阄仪式,把有能力主事的法师的名字都写下来,然后在韦陀菩萨面前抓阄,因为韦陀菩萨是寺庙的护法神嘛!祈祷、烧香、抓阄,一连抓了三次,三次抓到的都是佛源法师。所以,佛源老和尚住持云门寺,是抓阄抓出来的方丈哦!
佛源和尚本来是跟在虚云老和尚前伺候的,既然被韦陀菩萨选上了,那没办法啊!只能说好吧,我就去吧。佛源老和尚就是从那时候起守在云门寺,一直住到了2008年2月圆寂。不管风吹雨打,文革时期受了那么多的折磨,被关起来,被打成牛鬼蛇神,下放劳动等等,可以说经过了九死一生。恢复宗教政策以后,他马上就回到云门寺里,哪里请都不去,一直到前年圆寂。
佛源老和尚一生的行迹,就是“质诸鬼神而无疑”的典型案例。命运给予了我这个安排,那我就雷打不动地承担下来,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看,前人的心思和我们现代人的心思差别很大啊!我们现代人缺的就是他们的这种承担精神,这种稳如泰山般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