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异化与控制异化

应学俊 原创 | 2012-02-17 19:48 | 收藏 | 投票
谈异化与控制异化
——“异化”问题研究札记
(原创:应学俊)
 “异化”这个哲学概念可能有些人不是很熟悉。但想来想去真找不到可以替代它而又能准确表述的语词。
作为哲学一般概念的“异化”在欧洲从出现到逐步被认同和研究已有几十年历史了,而马克思在他的研究中使用异化这一概念则更早,只不过使用的范围似乎仅限于对于劳动过程中的异化现象的理论阐述,当然也由此构筑了《资本论》的基础。
一、什么是“异化”
众所周知,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在发生、发展和变化之中的。“异化”则是这种“变化”中的一种。所以,所谓“异化”说起来也挺简单,异化现象可以说比比皆是,从人到物,从社会事物和现象到政治。
简言之,“异化”就是指事物在发展、变化中,其本质属性逐渐变为一种“异己”的事物,或者变为与自身矛盾的对立面的事物。这种异化普遍存在。已故前《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哲学研究》杂志编委王若水先生说:“异化,就是异己化。这个概念是从黑格尔那里来的”;“主体在发展的过程中,由于自己的活动而产生出自己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而转过来反对主体本身”。这便是异化。
二、“异化”现象举隅
1、金钱的异化。比如,各种产品及财富是人劳动创造的(金钱则是用以交换商品的一般等价物,也是财富的象征),付出劳动的人理应是拥有和支配财富及金钱的主人;可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人逐渐异化为金钱的奴隶,受金钱的控制与支配——所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住房和汽车本来是人创造的,但反过来,许多人却成为它们的奴隶——所谓“房奴、车奴”。
而从钱权交易现象中我们更可看出“钱”作为商品交换的一般等价物已经“异化”为何种怪物了;所谓人民赋予的权力,本来应当是为人民办事的特殊许可,但在这里也已异化为一头怪兽。
2、教育的异化。它的过程和情况更加复杂,不得不多说几句。
教育本来产生于人类繁衍、传承的需要,通过教育,使人及其下一代知道如何通过各种劳动而生存自立,知道应当怎样做一个善良的、文明的、聪明的人,客观上推动社会的发展。亦即教育是培养新生一代准备从事社会生活的整个过程,也是人类社会生产经验得以继承发扬的关键环节。但大约从中国古代隋朝科举制度形成起,教育就开始异化了,异化为获取自身功名利禄、获得高等社会地位的敲门砖,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即为最好的写照,以后一直延续下来,基本没有太多改变。在1949年以后,教育异化的敲门砖属性并没有完全消失,“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拍”也是一种写照,为何不提文科也不提艺术?这里自然有特定社会背景下谋划功利的因素;而随着“革命”的需要,又提出了这样的教育方针,叫做“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又异化为政治的工具,提出每个人要做“革命机器上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这是很形象的。
“文革”结束后,教育的政治性稍有淡化,但敲门砖的属性却进一步得到了强化,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流行语农村高中生中的口号“书包翻身,户口立卡”,这成为教育和受教育实际的目的。教育已经异化的面目全非了。
教育还在变化、异化着。随着“教育产业化”的提出,教育成为经济的工具,成为拉动内需的杠杆,教育经济化了。在普通中小学流传着这样的俗语:“校长不仅要姓‘教’,还得姓‘钱’”,这也是教育异化的佐证之一,择校费由此而来——校长姓“钱”自然是无奈之举,但教育的经济化也的确是现实。
大学原本应当是一个国家学术科研的殿堂、培养高级人才的基地,它的本质应当是学术性、科研性,但大学行政化,使大学成了衙门,校长套上了官衔级别,你是全国重点大学校长,是副部级;我是地方本科大学校长,是正厅级;他是专科大学校长,是副厅级等等,大学里各机构一路“级”下去,应有的学术本位成为官本位,大学就呈现“衙门化、行政化”。这使得钱学森临终也不能瞑目,质问“我们的大学为什么培养不出杰出的创新人才?”
3、各种事物的异化。几乎所有事物都有异化的可能,因为世界是运动的,不是静止的。比如,人类伐木、开采煤炭、石油、金属矿等资源,这是人类为自身造福的行为;然而在这种“行为”发展过程中,逐步异化了,异化为给人类带来环境污染和资源穷尽无以为继的破坏人类幸福的行为,以致我们不得不限制或终止这种行为。
汽车是给人类交通带来便捷的好东西,但是在无节制的发展变化中,它却异化为堵塞交通使人极不方便的障碍,且带来可恶的尾气排放污染,使得一些人不得不放弃它。
比如“文化”,这是个很难界定的概念。但从社会使用这一概念约定俗成的情况来看,一般使用它某些层次的内涵:比如一般指历史、礼俗、民俗、风俗、艺术、文学等等。但在实践中它常常异化为别的东西,比如异化为经济、金钱,所谓“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既是某些地方政府的口号,也是一种形象的描述——舞弄“文化”,意在“经济”而已。于是全国掀起了一股怪怪的“文化热潮”——各地争抢考证本地为某历史名人的墓地所在或出生地所在,比如争抢曹操、秦侩墓地的归属的闹剧等,更有甚者还争着论证本地是水浒中大淫棍西门庆原型的所在地……呜呼,文化被异化得毫无文化了,或者说意在经济的“文化”还有几多文化?
再如倡导“唱红歌”,本是为提振精气神,弘扬中共革命的价值观,应当是好事。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所谓“红歌”的内容中也有它的两面性,如果缺乏“控制”机制,大搞形式主义,大造“红海洋”,“唱红”也会异化到它的对立面:客观上使一些人怀念“文革”,重塑“个人崇拜”,迎合潜在的否定改革开放大方向的错误思潮,形成对当前改革大业有害的因素。
异化有程度或曰进程的不同,或曰在“异化之中”,这是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
比如,政治也是可能被异化的。否则,国际共运中就不会有第一国际、第二国际、第三国际;否则就不会有中共批判前苏共“阉割马列主义灵魂”一说,就不会称之为“修正主义”及“社会帝国主义”——而苏共却正是国际共运曾经的宗主国式的“领袖”,是列宁主义的故乡,是中国马列主义的输送国,即所谓“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然而,马克思主义在那里异化了,异化的结果是尝试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如果有人说它的失败仅仅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是所谓“颜色革命”所致,那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了。
王若水在《谈谈异化问题》一文中指出:“社会主义社会也有异化:意识形态的,如个人迷信;政治的,如人民的公仆变成了人民的主人……”;“教条主义发展到顶点,就成了‘个人迷信’,就是把人民群众和领袖的关系颠倒了,人们把领袖神化,到头来领袖成为一种不能控制的力量,反过来使人民受苦。……社会主义国家的主要危险并不是什么‘修正主义’,而是党的异化。”——这就异化就是所谓“主体在发展的过程中,由于自己的活动而产生出自己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而转过来反对主体本身。”王若水的阐述难道不是符合逻辑和现实的吗?
三、控制“异化”的发生
异化与进化是不同的。猿从动物进化为人,这是本质的飞跃,是进步。而“异化”所产生的是“自己的对立面”,这种“异己的力量转过来反对主体本身”。正由于在运动中变化是绝对的,所以我们有必要严密注意“异化”现象的发生和发展,要注意对它加以控制。如上文中已经提及的那些异化现象,已经对社会发展造成了不良的后果,有的甚至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
如何控制异化的发生和发展?窃以为需要有一套制约的机制。
打个未必很恰当的比方,从田里摘下几个西红柿,它富含维生素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营养成分,但如果不妥善、科学地保存,它会在代谢过程中产生质的改变,而不再能食用,只能扔掉。这可算是生物的异化范畴吧。怎样控制它的变质亦即异化?——把它放进适当温度的冰箱里,包上保鲜膜,可以控制它的异化进程。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那么,在社会生活中,针对不同的事物,研究出不同的防止异化的科学性较高的制度,且将这制度至于不可违逆的指导性地位,它就可以发挥“冰箱”对异化的控制作用,就成为控制异化的机制。诚如某些贪腐官员,如果客观地细细考察他们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他们中有些人原本是很好的干部,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工作,但为何最终从“人民的公仆”异化为“人民的敌人”?笔者认为,他们缺少制约性机制,即所谓缺乏防止异化变质的“冰箱”。有人说,好的制度,能使不怎么好的官员不再坏下去,能使好的官员更好;不好的制度,能使不怎么好的官员迅速异化变质,成为执政党的异己分子,成为他自己曾经要打倒的敌人,还能使原本好的官员逐渐变坏——因为变化是绝对的,没有制约的变化就很容易成为“异化”,即异己化。把官员的异化一概归咎与“阶级敌人、资产阶级糖衣炮弹”进攻的结果,那应当是非常幼稚的结论。
如果承认“异化”是普遍存在的可能,如果承认许多异化是有害而不可忽略的,那么,不论是经济、生产、教育、文化抑或政治等等,在社会改革和转型的今天,我们就很有必要认真关注和研究异化现象,研究控制异化的方法。比如,中国现在正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中共以及中国来说是很重要的大事,那么,是否也有必要很好地研究前苏共马克思主义被异化的教训呢?是否应当有一套制约性机制防止在这一研究过程中马克思主义被异化呢?
这时,笔者想起邓小平曾经说过的话:“什么叫社会主义,什么叫马克思主义?我们过去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是完全清醒的。”(见《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63页)毛泽东也曾号召:“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而在我国,抓紧做好直接从德文翻译全部马克思著作的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注】,这应当是我们“弄通马克思主义”的前提,因为从俄文等其它文字再次转译过来的马克思著作,与马克思某些原意是明显会有出入的,这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是否应当尤其需要谨慎和警惕呢?
其实,笔者研究的是一个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被“叫停”的问题。前中宣部长周扬和王若水都曾因研究和发表关于异化的言论而遭到批判和处分,窃以为在号召“继续解放思想”的当今,对“异化”问题加强研究应当是很有必要的,是对改革和社会的科学发展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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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008年,媒体报道,我国直接从德文翻译马克思全集的工作处于停滞状态。由于缺乏专业人才和后备力量,这项工作的结束仍然遥遥无期。中央编译局的部门负责人蒋仁祥说,未来18年内有望完成60卷中20卷的翻译。我们缺乏有高素质的翻译员。此外,近些年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正在编撰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恐怕与以往的俄文版也会有较大的差别。(见08年3月18日腾讯网:http://news.qq.com/a/20080318/004897.htm
【参考文献】
王若水:《谈谈异化问题》,原载《新闻战钱》1980年第8期
张显扬:王若水在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争论中(爱思想网站)
中国新闻网:前中宣部副部长周扬在“异化”风波中
http://china.huanqiu.com/roll/2008-11/281431.html
个人简介
草根。教师。退休。无门无党无派,独立思考者,独立撰稿人。在几个大网站担任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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