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光法师:药山禅指要

包晓光 转载自 http://www.chinabuddhism.com.cn | 2012-09-23 10:45 | 收藏 | 投票

 

  湖南澧州药山惟俨禅师,禅道继承石头希迁禅师。希迁禅师乃青原行思之惟一得法弟子。青原系六祖慧能上首法嗣。以故,惟俨禅师禅道与从上祖师一脉相承。师住澧州药山,大弘禅道,参学衲子甚众,当时即形成参药山禅之风气。与百丈怀海禅师齐名。

  惟俨禅师山西绛州人,姓韩氏。年十七依潮阳西山慧照禅师出家。唐大历八年,纳戒于衡岳希操律师。乃曰:大丈夫当离法自净,岂能屑屑事细行于布巾耶?”即谒石头希迁密领玄旨。

  一日俨师坐次,石头睹之问曰:汝在这里作么?”曰:一切不为。头曰:恁么即闲坐也?”曰:若闲坐即为也。头曰:汝道不为,且不为个甚么?”曰:千圣亦不识。头以偈赞曰:从来共住不知名,任运相将只么行,自古上贤犹不识,造次凡流岂可明。

  俨师从山西绛州发足,行脚到衡岳,若未发心向道,扣己了道之心,则不可能跋涉山川之险。人人有个大事因缘,以无明无知即耽误了也。这里俨师曰一切不为。笔者要问,由绛州到衡岳是不为吗?发心向道,扣己了道是不为吗?若都不为,那就狼籍不少。不为到底是闲坐呢?亦或为了不为而闲坐?这个就是结角受创。解悟鲜明,俨师不错,才赢得希迁禅师的赞许。

  后石头垂语曰:言语动用没交涉。师曰: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头曰:我这里针扎不入。师曰:我这里如石上栽花。头然之。

  石头希迁禅师真是老婆心切,这即是一般人讲的为人要为彻。此有两个含义:人乘正法的任运中,为人要为彻;师家上人为学人参学禅道,亦要为彻。当知禅宗师门道义之可贵,就在于此。此处希迁禅师曰言语动用没交涉就展现了为人要为彻的作略。言语动用没交涉,这句话是警诫学人当忍掉凡情凡心。即是说,凡夫俗子终日言语动用,与从来共住不知名的那一回事,是没交涉的。惟俨禅师不仅明白了凡人对那事是没交涉的,且进一步还明白了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所以希迁禅师转一语我这里针扎不入。针扎不入亦有两层含义:不仅言语动用没交涉;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什么叫没交涉?希迁禅师形象地道出了针扎不入这句真实意。惟俨禅师却悟入到针扎不入的下落。所以乘势回答他的法和尚一句:我这里如石上栽花。请问学人,针扎不入石上栽花是同是别?同在哪里,请道一句。别在哪里,请道一句。如此,才可了结这段师生问答的参究因缘。我辈参学人当于针扎不入再参究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针扎不入?又是什么东西保卫得他针扎不入?这样的追问,能道出一句话么?旁通一线,烦恼邪见如针,非烦恼邪见亦如针,都不可能扎入。这样洞察,是不受侵袭的。知么,惟俨禅师明白了针扎不入的旨意,道出一句:我这里如石上栽花。这句话就令人咬嚼。难道是心如顽石吗?着,不错。达摩祖师不曾说过吗?“心如墙壁,方可入道。这里的顽石如墙壁也可,那里的墙壁如顽石亦可。常识之见,石上是不能栽花的。为什么要在针扎不入的石上栽花呢?石上栽花到底可能不可能?常识之见是不可能的。明白自性清净心的人,就如针扎不入的顽石一样,这样就可能在石上栽些花了。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就是在石头上栽花。以花引诱人天进入佛法观心法门,这就是悟道后说法为人。人们见花要欣赏,佛所说的法,禅师的垂语,也希望与佛有缘的人能欣赏一下。这段针扎不入、石上栽花的公案,学禅的佛弟子要盘剥得熟,这叫参公案。假如以为这样分析认识是多余的,那正合祖师意。如以为可以这样参究,那也不至于走错路途。会了要骂笔者这段话,不会就不骂,或者骂得更凶。听之任之,与我何关?且再说药山禅吧。

  院主报:打钟也,请和尚上堂。师曰:汝与我擎钵盂去。曰:和尚无手来多少时?”师曰:汝祗是枉披袈裟。曰:某甲只恁么,和尚如何?”师曰:我无这个眷属。

  禅宗寺院里参学禅和子来自五湖四海,都是来亲近寺院里主法和尚。惟俨禅师到澧州药山为住持,即为主法的和尚。打钟集众于法堂这是院主作的事。寺主与院主有别。寺主是一寺之主,指住持佛法的禅师。院主即监院师,是管一寺财务与供养全寺僧众的总务。

  对这个无手持钵盂公案,情想臆解者多。就表面事相看,这是院主与主法禅师在闹别扭,两方的言语都在抬杠子。其实不然,院主还是参禅的里手。院主为僧众请法,就是请惟俨禅师上法堂说法。这段公案就出现在上法堂前。至于上法堂不上法堂,说法不说法,却没有下文了。正因为没有下文,这段公案就大放异彩了。

  惟俨禅受院主之请,答应上法堂,偏叫院主:汝与我擎钵盂去。擎钵盂是上斋堂吃饭,为什么上法堂要擎钵盂呢?这是惟俨禅师给院主安了一道门坎。这门坎就有点难翻。两个人都是醒眼子。上法堂不擎钵盂,上法堂要带的物件是:拄杖、拂子和如意。院主沉得住气,道出了和尚无手来多少时?”惟俨禅师明明有手,怎么说无手呢?这个无手之说,需要咬嚼一下。惟俨禅师答院主:汝只是枉披袈裟。这句话以俗情来看,把院主骂得够历害了。可院主并不动气,他是知道枉披袈裟的下落,我不能在袈裟下失却人身禅道。所以院主一点不生气,只回答说:某甲只恁么。”“某甲即院主自称法名,记录的人不说法名说某甲也是可以的。妙在只恁么这句话。只恁么犹言我就是这个样子。院主真是忙者不会,会者不忙,还从容地问道:和尚如何?”惟俨禅师则答道:我无这个眷属。什么叫眷属?眷属就是贴亲人。惟俨禅师真是定慧等学,才道得出:我无这个眷属之语。就俗情而言,眷属贴亲自己是好事。就佛法禅道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我们将这个持钵盂公案盘剥得熟,自有入道的份儿。

  道吾、云岩二师侍立次。惟俨禅师指案山上枯荣二树问道吾曰:枯者是?荣者是?”吾曰:荣者是。师曰: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又问云岩:枯者是?荣者是?”岩曰:枯者是。师曰: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高沙弥忽至,师曰:枯者是?荣者是?”弥曰:枯者从他枯,荣者从他荣。师顾道吾、云岩曰:不是,不是。

  这个枯荣二树问对公案,对当时丛林禅和子参究自然生态环境是有巨大的影响的。自然景观的悟入能启导禅僧说法的意境。惟俨禅师闲坐山门上,宗智与昙晟二师随侍在侧。(此时此二师还未上道吾山、云岩山。)惟俨禅师觉察这两个法徒是有悟境的,趁此闲坐考验一番。对面山上两株树,一枯一荣。荣者枝叶繁茂,枯者枝叶疏落。先问宗智曰:枯者是,荣者是?”宗智答到:荣者是。惟俨禅师对他的回答表示认可,嘉许说: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又问昙晟,昙晟答:枯者是。惟俨禅师亦认可并嘉许说: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惟俨禅师嘉许之词,宗智、昙晟并无表态,默契于心。有何言说?“灼然一词,指宗智、昙晟二师有真知灼见,是具眼之禅和子了。

  我辈当知,荣与枯是相对的两个范畴。相对的都落在两边,人们只可能在一边的境界里看另一边,自己所在之边即能契合中道。因此有边即是中之说。若离两边,岂有中道?这是经教里辨中边的辩证明言。但经教里并未对中边加以形象化的描绘。这里惟俨禅师拈提荣枯二树繁茂疏落的现实境,宗智、昙晟由此悟入,深得惟俨禅师之嘉许。这是宗门下辨中边的范例。世上景观,荣也好,枯也好,都在说法,盲修瞎炼者岂能知之。自然生态环境如此,社会人事环境,我辈能具眼知之乎?参究不离人法境,澄想习禅、辩见修观,总起来说都是要明了那么一回事。说来也出奇,偏偏来了个高沙弥,惟俨禅师还是要问他一问。这个高沙弥回答得多超脱啊!“枯者从他枯,荣者从他荣,自以为回答得好。惟俨禅师却决不放过这个假惺惺的高沙弥,顾宗智、昙晟二师说:不是,不是。仔细想想,恐怕我们也是高沙弥一流的人物。这高沙弥来得却好。惟俨禅师否认高沙弥的回答,说不是,不是,坚定了宗智、昙晟的,即枯者是荣者是。我辈当明了,若我也是高沙弥,得个不是,不是,应知惭愧才好。高沙弥这样的人,是世间上经常见到的所谓清高之士,于实际问题,是不负责的。我辈依教习禅,参究人生向上一着的大事,不能入高沙弥的行径。

  惟俨禅师久不升堂,院主白曰:大众久思和尚示诲。师曰:打钟着。众才集,师便下座归方丈。院主随后问曰:和尚既许为大众说法,为什么一言不措?”师曰:经有经师,论有论师,争怪得老僧?”

  笔者讲药山禅,着重在指要。这则公案,打钟上堂一言不发而下座,院主追问,又推诿云经有经师、论有论师,怪不得他不说法。这个院主也就是前番无手持钵盂公案里的那个院主。院主为众请法,确实是一番好意,因为惟俨禅师确能作诸方参学禅和子的宗师。说此公案是药山禅的指要,指要在哪里?在于教诫参学人不要忘掉经论的言教。药山禅强调文字般若的启导,成为以后曹洞宗的家风。曹洞宗重视从上祖师传下的《参同契》、《信心铭》、《宝镜三昧》等重要文献。这些偈颂式的文字般若,可以与经论言教流光并美。这折上堂不说法的公案是真事不是假设。参学的禅和子一定要追问院主,为什么他们听到钟声云集法堂禅师一言不发就下座呢?院主将惟俨禅师说的话:经有经师,论有论师,争怪得老僧?”透露给诸禅和子,参禅学子们也无回答,默契于心而已。这样观察药山禅的上乘境界,才是宗与教无两样的最大指要。有人说曹洞宗不振,就是因为重视偈颂式的文字般若,这话似是而非。当知门庭兴旺的禅寺是一哄而上,真正成就的人极其有限。倒是不兴旺的冷坛破庙,反能在寒灰里爆出豆子。无文字般若的启导,人们学佛习禅参禅就会成为随自意烦恼的口头禅。

  一日惟俨禅师坐次,有僧问:兀兀的思量什么?”师曰:思量个不思量的。曰:不思量的如何思量?”师曰:非思量。

  这则禅堂坐禅问对公案,颇为精要。坐禅僧都在兀兀地思量吗?!不错,正是要思量。一般人胡说什么坐禅不能思量,轻安入定则不思量,汝能作到么?僧问思量什么?俨师答思量个不思量的。请问,不思量的是个什么?为啥又纳入思量中?能思量这个不思量的,当然也就非思量了。非思量是形容不思量的现量境。初习禅的僧众总以为摒却思量才是禅道,这便是初参禅的师父们走错了的第一步。惟俨禅师强调还是要思量着才是初参的功夫。思量你的曾习境,就该打三十棒,幻想的思量就该打九十棒。这就迫着你思量个不思量的。这个不思量的却不是在尔心中安放好的,它是心境的主人,尔能见着他的面目吗?所以我们初参的人还是要思量个不思量的,才巴得上边。久久用功,自然知道非思量的下落。笔者咬文嚼字,说了一罗嗦,自领三十棒,才酬答得了惟俨禅师的法乳之恩。

  一日,僧问惟俨禅师曰:学人拟归乡时如何?”师曰:汝父母遍身红烂卧在荆棘林中,汝归何所?”僧曰:恁么即不归去也。师曰:汝却须归去,汝如归乡,我示汝个休粮方。僧曰:便请。师曰:二时上堂不得咬破一粒米。

  这里这个参禅僧却在禅堂里磨练出归乡的本领。他说的归乡并不是事实上归他的故乡。这一请问非同凡响,惟俨这位禅门宗师是知道归乡的消息的,所以向他透露汝父母遍身红烂卧在荆棘林中,汝归何所?”习禅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自己业行污染累及法身里的父母遍身红烂的。犹言自性清净法身,因业行烦恼而病倒了。遍身红烂即病相,荆棘林意谓烦恼如荆棘丛林。如此归乡情境,参禅僧又如何归乡呢?这就引起惟俨禅师为这僧为彻的手段来了。惟俨禅师曰:汝却须归去,汝如归乡,我示汝个休粮方。就一般人事来说,哪有不吃饭的人。示他休粮方就是叫他不吃饭,实则是要叫不吃饭的那个人归乡。休粮方倒底是啥?就是放弃吃饭,还是早晚上斋堂吃饭,但不得咬破一粒米。若要吃饭,粒粒米都要咬破,又说不得咬破。这个结角罗纹致使参禅僧迷倒之至,甚难醒悟。只有请问归乡的这位禅僧才能作到既吃饭又不咬破一粒米。笔者写到此处,用教下的观法来通它,却也很难通得下去。这则公案成了以后曹洞宗的窠臼。但是这位参禅僧却不仅得到了休粮方,而且得到大休息处,哪里会出现法身红烂等事呢?“吃饭不咬破一粒米,我们就来咬嚼一下这句话。非量之语却是现量境。容后不得说穿衣未曾挂着一缕丝,更不得做了那件事说没有作。我们一定要打破窠臼,才不辜负惟俨禅师之慈悲也。

  一日,惟俨禅师问一僧曰:甚处来?”僧曰:湖南来。师曰:洞庭湖水满也未?”曰:未。师曰:许多时雨水,为什么未满?”僧无语。

  这则公案甚是有名。这初参僧参礼惟俨禅师,师问从甚处来,这僧老实答话说从湖南来。湖南有洞庭湖,因此俨师又问这僧洞庭湖水满也未,这僧还是老实回答说未满。惟俨禅师紧挨着又问许多时雨水,为什么未满”?这老实的初参僧当然无语可对了。我们且将这初参僧放过一边。请问洞庭湖水满也未,拟喻的是什么?什么又是许多时雨水,为什么未满?”俨师设置这两问是勘验药山会下诸习禅僧。当时惟俨师座下具眼禅僧是有的。其中有人答洞庭湖水满也未,只答一个字,有人又答道湛湛的。对许多时雨水,为什么未满”?有人答道:有眼不见,充耳难闻。这三个答话的参禅僧,恕笔者不提他们的法名,也勿须提。他们的答语道出他们的体会。我们现在体会这三个答语,要做到莫逆于心,这样才不辜负惟俨禅师设此两问的究竟指意。

  以上三则问对公案,说透了参禅的基本功。药山禅指要,就是一揽子的公案评讲。以下再看朗州刺史李翱参药山禅的几则公案,进一步认识惟俨禅师的禅道宗风。

  朗州刺史李翱向师玄化屡请不起,乃躬入山谒之。师执经卷不顾。侍者白曰:太守在此。翱性褊急乃言曰:见面不如闻名。师呼太守,翱应诺。师曰:何得贵耳贱目?”翱拱手谢之。问曰:如何是道?”师以手指上下曰:会么?”翱曰:不会。师曰:云在天,水在瓶。翱乃欣惬作礼而述一偈曰: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李翱字习之,中唐古文运动之文学大师,韩愈退之先生之门人,所著《复性书》为中唐哲学思想之要著。此刻翱为朗州刺史,向往澧州药山惟俨禅师,以刺史之尊贵,屡请不起。这就迫得这位刺史大人不得不亲往药山参礼一番了。翱亲自入山进谒惟俨禅师,师手执经卷不予理睬,侍者通报:太守到了。李翱则性情褊急地说:见面不如闻名,拂袖便出。当知求实者相信闻名不如见面之说,不以耳代目。世间好名之徒则往往名不符实。李翱是个求实的学者,他见到惟俨禅师偏偏受不了一点小折腾,因此道出一句讥讽之词,说见面不如闻名。惟俨禅师禅道的修持是到了高层次境界,只轻轻一句道:太守何得贵耳贱目?”对这句话不要看轻了,却有千钧棒的威力。太守此时盛气稍杀,不得不转一语,表明他是来问道的。惟俨禅师不以言句引入,因为言句又要引起一罗嗦的葛藤。手指能示教,比言辞还快利,非有信心善根者,不可能随指意而悟入也。李翱领旨,但不甚明朗,惟俨禅师即简言曰:云在天,水在瓶。太守李翱豁然会悟了道是什么,他心中却是喜孜孜的,故以欣惬一词描绘之。情不自禁,口吟四句偈,了此一桩参师入道因缘也。

  练得身形似鹤形这一句描绘了惟俨禅师清癯瘦硬的人中鹤形象。千株松下两函经,正是这两函经帮助惟俨禅师练得身形似鹤形。两函是什么经,就勿庸考证了。这是惟俨禅师住在松林茅棚里的景况。茅棚上开天窗,可见见天。案上净瓶装水,滋养插瓶之花,无花也可蓄水于瓶。云在青天,这样的景象引人遐思。云现青天,舒卷自在,这是人们都能体会得到的。青天无云,万里晴空,还要想那云吗?这样分说也是废话。云在青天与青天无云,还是盼切当人自知。不要把笔者的话质以为实,那就好了。再说水在瓶,这三个字却成了硬骨头,需要咬嚼一番。水在瓶滋养插瓶之花,这是常识之见,不要管它了。笔者咬嚼水在瓶这三个字,认为有三层含义。即:心源之水在瓶;法源之水也在瓶;禅源之水还是在瓶。水不可能离瓶而独在,纵然打破瓶子,还是在瓶。这瓶就是指人们五蕴色身的色壳子。惟俨禅师并没有打破瓶子,故说水在瓶,这李翱太守也不可能打破瓶子,但领会到了水在瓶的旨意。这样咬嚼似的分说,是为了使学人把公案盘剥得熟。真是体会到了,笔者的话都成废话,罪过,罪过。

  翱又问:如何是戒定慧?”师曰:贫道这里无此闲家具。翱莫测玄旨,师曰:太守欲得保任此事,直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

  这里翱又问说明李翱在药山惟俨禅师处盘桓了几日。翱又问,问的是什么呢?如何是戒定慧。要回答这个问题,法师、经师、论师们不知要说多少什么是戒什么是定什么是慧,那可就麻烦了。药山禅师此时并不说戒相定相慧相之理趣,只答道老僧这里无此闲家具。这戒定慧倒真的是法王家的家具。没有这套家具怎么建立如来法教呢?家具的作用大,功德更大。人本位的佛教,教化天人、阿修罗的佛教就是要有这套家具才行。至于教化利根上士,家具却成了负担。这李翱也算得利根的人,惟俨禅师不用戒定慧指教他,戒定慧就成了药山会里的闲家具了。对此良深用意,李翱莫测玄旨。药山禅师为人为彻,不惜再往下说,曰太守欲得保任此事,直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闺阁中物舍不得便成渗漏保任一词认可了李翱会得向道是扣己而参的本份事。云在天,水在瓶就是本份事。若要弄清闲家具反增添一些麻烦。学的时间拉长了,如数他人宝,有碍本份事的参究。惟俨禅师勉励李翱,叫他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我们要问,为什么人有此气概,有此作略?这高山深海比喻是什么?参学人要找到着落才是。笔者是还没有找到着落的,不敢乱说,恐累及诸善上人。惟俨禅师对李翱这段开示的未了一句说: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俨师这句话预见似地概括了他在圆寂后兴起的曹洞宗的家风。洞山禅师有三渗漏之说,即因缘于此。渗漏一辞须得恒常时的咬嚼。咬嚼什么呢?咬嚼你所悟所知的意象境界即意境是也。什么又是闺阁中物呢?黄花闺女不出闺门,她所宝爱的是她想象中的情郎。当然钗钏脂粉,也是她所宝爱的。我辈习禅之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山顶也不能立,海底也不能行,却有点象小家子的闺门女儿。若人们不承认这点,也蹦不出这个闺门。情想代替参禅习禅久矣,所以惟俨禅师说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有些狂禅竟以顽空说禅,有什么闺阁中物呢?以空说空,处处否定,这正是他们的闺阁中物,狂禅们其知之乎?其下场当然是具成渗漏。药山禅的指要就在杜绝渗漏,这是家风,寸步不得宽让。曹洞宗能与临济禅并驾一马,驰骋禅道,就靠这杜绝渗漏的功夫。不尔,临济宗就迫拶得它如船子德诚大师所言:藏身处莫踪迹,莫踪迹处莫藏身。正是杜绝了渗漏,才保住了曹洞宗的大驾。待笔者论述曹洞宗时再发挥杜绝渗漏的旨要。

  惟俨禅师一夜登山经行,忽云开见月。师大啸一声,应澧阳东九十里许。居民明晨迭相推问,直至药山。徒众曰:昨夜和尚山顶大啸。李翱太守赠诗曰: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惟俨禅师山顶大啸,惹得太守有诗相赠,由此可见,确有此大啸之事了。禅师大啸有何因缘?虎啸生风,这是人们鉴赏得到的。虎善啸,猛兽多矣,善啸仅狮虎,然狮吼又不及虎啸。老虎闲适之时,往往走出洞窟,由虎吻两侧发出啸声,由小到大,由细而宏,由促而长。啸声作时,寒风起于林泉,山野为之震动,此虎大王之雄风也。自然界尚有海啸,却是雄伟奇观。海啸出现在海水平静时,啸声弥满宇宙空间;海啸若出现在涨潮之时,虽海潮汹涌澎湃,镗之声亦不能掩,壮哉伟欤!两晋名士在登高游观之时,往往发出呼啸之声,成为闲适生活之一乐趣。舒出一腔愤懑之气,展现深远无遮之意志,洵可乐也!

  惟俨禅师山顶大啸,可想见其啸声宏大而悠长,风送啸声竟可达数十里。这证明他的禅道是与日常生活打成一片的。太守李翱会得此意,有诗相赠,选得幽居惬野情,这正是俨师日常生活的描绘。这个野字就是原野。大地尽头,天涯海角,都可见原野。苍茫无际旷远之处称野。这野情可不是凡俗之情,亦非一般习禅之人所能想象。终年无送亦无迎,表面看是迎送来参的客人。若用功的禅和子随内门转,初念接触到的就是平心静气,这哪里有迎送之迹呢?终年即年年之意。有时直上孤峰顶,好似说长啸要寻找一个人们不愿意爬上的顶峰。月下披云啸一声,当知顶峰观月真是月到天心诸品静。何曰披云?这所披之云即遮幛月光的乌云。把乌云披开,清光更显。星月之清光子夜朗然,当人自知之事也。俨师此时大啸正是人法境的和谐统一。就这四句诗来看,这太守李翱是药山会下有所得的高人了。

  唐太和八年二月,惟俨禅师临顺世,叫云:法堂倒,法堂倒。众皆持柱撑之。师举手云:汝不会我意,乃告寂。寿八十有四,腊六十。入室弟子冲虚建塔于院东隅。敕谥弘道大师,塔曰化城。

  惟俨禅师得法上首弟子有:潭州道吾山宗智禅师,其法嗣为石霜山庆诸禅师;潭州云岩山昙晟禅师,其法嗣则为瑞州洞山良价禅师;秀州华亭船子德诚禅师,其法嗣则为夹山善会禅师。惟俨禅师这些法子法孙就是以后曹洞宗共所依止的宗师。待笔者编写曹洞纲要时,再详为介绍诸师的禅行与宗风。

  本文所选公案,依《景德传灯录》及《五灯会元》。这两部书记录字句略有差异,详略亦殊,请阅者自行参校。又,笔者写此《药山禅指要》并未用明代风行一时的《指月录》。

  1991814日释本光完成于成都昭觉寺

  弟子赵嗣崇记录整理

 

 

 

个人简介
每日关注 更多
赞助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