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光,梦坐两楹之间
孔夫子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光,差不多要跟世人说“拜拜”了,这时,又发生一件事情,在《礼记·檀弓上》记载了这个内容: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
——《礼记·檀弓上》
有一天,孔夫子起得很早,背着个手,扯着个拐杖,在门口逍遥自在的样子。他老人家还唱开了,唱的是什么词儿呢?啊,泰山马上就要崩坏了吗?栋梁看来也要坏掉了吗?智慧的哲人就要凋萎了吗?“哲人”,指的是精神高贵、聪明睿智的人。他唱完了以后,就回到屋里当户而坐。
子贡听到了,哎呀!泰山都要没了,那我抬头能看见什么呢?梁木如果坏了,哲人如果真的萎缩了,那么我们把自己放在哪里呢?我们还能依靠谁呢?还能仰仗谁呢?是不是孔夫子就要跟我们“拜拜”了?这还了得,他连忙进去探望老师。孔夫子一见子贡就说:你啊,怎么来得这么晚啊!早一点来嘛,我还要托付后事给你呢!然后就继续说:
“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夏朝的人去世了,灵柩停在东阶之上,还是处于主位上;“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商朝的人死了,灵柩停在两楹之间,宾主夹之,不在主位上,也不在宾位上,而是处于中间位置上;“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周朝人死了,灵柩停在西阶的宾位上。“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我呢,是殷商人的后代,前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坐在两个柱子中间,估计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又做不了主,但也不是宾,也是处在一个宾主夹之的位置。的确如此啊!孔夫子虽然被推为千古圣人,但他是圣而无位,做不了主位,不能当成王者来祭祀。但是,后人又以圣人的礼数来祭祀他,称他为素王,也不完全是宾。总之,孔夫子就是处于主宾之间的这种模棱两可状态。孔夫子做梦,梦见自己后世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如果没有开明的、圣贤的王者出现于世,天下谁能传承我的宗旨呢?谁能够真正把我这套修齐治平的理念推行到后世去呢?的确是这样的,像后来的历代皇帝,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利而坐拥天下,没人愿意把孔夫子的真精神发扬出来。哪怕是到了后世,人们都信仰孔夫子,统治者离开了孔夫子就没法治国了,但他们仍然不愿意把原汁原味的孔孟精神发扬出来,就像明朝朱元璋一样,他就把儒家孔孟之道改头换面,凡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就大肆宣传,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就扭曲删改。所以,孔夫子说如果不是心中无私的贤明圣王出世,是没人能够真正的继承、发扬儒家精神的。
所以,孔夫子最后的这一段话,可以说是一把标尺。这把标尺是用来量什么东西的呢?就是量天下后世所有统治者的心胸!说白了,面对孔夫子的态度,面对儒家精神的态度,就是检验一切统治者是否公正贤明、是否合于天道法统的标准。孔夫子说完这最后的一番话,然后,默默地躺了七天,就瞌然长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