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建城史考 辨

潘世东 原创 | 2013-10-27 18:00 | 收藏 | 投票

 樊城建城史考 

襄樊学院中文系   魏平柱 

    柯美成先生在《襄樊建城考辨》文中有一节《樊城的建立》,其实并没有真正从源头上寻找樊城建立的依据,仅凭情理推测樊城的形成应在襄阳城形成之后。大段引录石泉先生《古邓国、邓县考》,也仅在否定樊城是西周大贵族仲山甫的封国。须知,中山甫封于樊,是先有樊,后又封。因此,樊城之源是不因中山甫封与不封而客观存在的。况且,石泉先生之论,尚有诸多疑点,不足以得出中山甫所封在阳樊尔不在樊城的结论。因此,有必要讨论,借用先生一语:“著城市信史却不可不辨”。 

              一、“樊”为地名的臆测 

    柯美成先生言及樊城产生在襄阳形成之后,以情理度之,原因在于,“在南北统一的封建王朝统治下,襄樊地界汉江北岸由于地势更为平坦、广阔,因而也更宜于作为南北陆路交通和汉江水运理想的水运码头,加以邓城毕竟偏离汉江,建立与襄阳呼吸相通紧密联系的南北转输多有不便,在战争时期又难以形成所谓犄角之势,于是,人们又在滨江建立了樊城,与襄阳夹江对峙,造成所谓犄角之势。”(1)假定事实正是如此,,那为什么要把它称做“樊”,而不称做其它别的什麽名称呢?这“樊”与“码头”、“犄角之势”之间,看不出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从地名学的角度看,这个推理的成立也是较为勉强的。

分析这个“樊”字,或可寻绎到一点合理的成分。许慎《说文解字》释之曰:“鸷不行也。从   从棥,棥亦声。”段玉裁改“鸷”为“騺”,其注《马部》曰:“騺,马重貌。騺不行,沈滞不行也。”朱骏声《通训定声》亦曰:“樊字亦作  .《广雅释诂三》:马樊   ,止也。(2意思是说,马负过重,止而不前.这很容易使我们想到“南船北马这一熟语,而且樊城则正在这舟车转换的中心点.余鹏飞先生在《襄樊古道道路的形成与拓展》一文中通过对几次战争的考察,认为从江陵至宜城、襄阳、樊城,向西北进入河南南阳等地有一条车马可行的道路,即后人所称的南北大道,或称之为夏路(3).夏路的形成,并非在春秋战国时期,也绝非仅用于战争.远在西周昭王时期(前995—前977)这条“夏路”就该早已形成,昭王伐楚和南巡,据载有三次:“昭王十六年(-989)伐楚荆,涉汉,遇大兕。”“十九年(-986),祭公、辛伯从王伐楚,天大噎,雉兔皆惊,丧六师于汉。”“末年(-977),夜清,五色光贯紫微。其年,王南巡不返。(4)”大量的军队、粮草,要在汉水北岸集结,马要卸载,人要登舟。樊城或许于此时便成了繁华的墟落。休战时期,它并不荒废,南北的物资交流,商贸的发展,更促成了它的兴盛和繁荣。

    “樊”还有另外的意义,也可能成为地名的因素。殷商时期,有直接服务于王室的管理工奴的“百工”之官,他们分别管理一批有技术的奴隶,为王室制造各种各样的用具和装饰品。其中就有一种称“樊”,属于篱笆工。其他如索(绳工)、陶(陶瓷工)、施(旗工)、繁(马缨工)等等。这些百工之官后来各自形成氏族,他们忠于殷商王朝,有“悍直之气”与“团结之力”。周灭商之后,不得不时时迁徙其居,分散其族(5)。如《左传·定公四年》载:“周分鲁公以殷民六族……分康叔以殷民七族……。”樊氏被分给了康叔,其地大概在今河南省北境。因为经常被迫分散迁徙,或许有一支便被迁到了襄阳对面的汉水边。于是,这里便成了樊姓居民聚居之地,樊的地名也就应运而生。就是现在,这里的樊姓居民也相当地多。

    “樊”的本意或为筑篱笆围绕,这也可能是樊城地名之源。前文已经说过,这里是夏路中汉水北岸的一个渡口,从北方运来的大量物资必须在这里聚集,等待装船。为了防止这些物资的流失,便筑以樊垣(篱笆)进行保护是理所当然的。久而久之,樊垣也可能被人们叫得烂熟,于是便成了地名。

    以上是对“樊”成为地名的思考,是“以情理度之”的结果,纯属臆测。在一切根据全无的情况下,合理的臆测恐怕也不是多余的。 

               二、“仲山甫封于樊”辨 

    “仲山甫封于樊”的“樊”,究竟是樊城还是阳樊,分歧由来已久。柯美成先生显系“阳樊”说者,他批评持樊成说者“仅据一端,不求他证,以至谬种流传”。这话说得似乎太武断了吧?笔者虽然愚陋,愿与之讨论,略作辩解,还望智者正之。

    《辞源》修订版,在这个问题上,似持两可之说。在“樊”下释曰:“春秋周京都辖邑。一名阳樊。在今河南济源县西南。周宣王封仲山甫为樊侯。《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晋师辞秦师而下……次于阳樊’即此地。”在“樊城”条下又释曰:“地名,原属湖北襄阳县。即周仲山甫所封樊国。(6)”仲山甫不可能同时有两个封国,或封樊侯在阳樊,封樊国在樊城。要么“阳樊”,要么“樊城”,二者居其一,这才是需要辨明的中心议题。

    石泉先生认为,“阳樊之说,记载较古,并同有关仲山甫的史事直接联系,较之后起的樊城之说,自更可信。”“而把樊城作为西周以来古樊国之说,则出现于六朝时。其出于后人的附会,亦可想见。(1)”我们认为,仅以记载的较古、或较晚、或没有记载来评判历史上的有无,是不科学的。就在石泉先生发表此文之后的1981年,《文物》杂志登载了《河南信阳平桥春秋墓发掘简报》一文,报导了夔及樊夫人龙赢两座古墓的发掘清理情况,并根据铜器铭文、陶器的特色,以及“地近湖北襄阳之樊”,“认为君夔不属豫北沁阳附近的君,而属襄阳之樊。(7)”并且推论“樊灭于楚,在春秋之前。”仅出现于六朝时的西周古樊国之说,不就由出土文物证实了吗?春秋之前襄阳就有樊国,仅以进入春秋之年的公元前770年计,不是比晋文公时代的“阳樊”之说,早了一百三十五年吗?且“阳樊之说”并不可靠。

    仲山甫封于阳樊,没有史事直接联系。石泉先生以《晋语》中有阳樊人苍葛说这里是“樊仲之官守焉”,断定这“同有关仲山甫的史事直接联系,因而封于阳樊说自更可信”。大家都知道,《国语》一书“最后的编订成书约略在战国初期”,流传的刊本有宋天圣明道本和宋庠“补音”本,两本正文和注颇有异文,一致汪远孙写出了《考异》四卷(8)。这就说明《国语》在流传的过程中,有被人添补改动的情况。而“樊仲之官守焉”一句就很可疑。核之《左传·僖公二十五年》及《国语·周语》“苍葛呼曰”一段,皆无“樊仲之官守焉”的影子。另外,我们从这句话与前后文的关系看,也确乎存在着不协调。不妨再读一下这一段话:“阳人有夏商之嗣典,有周室之师旅,樊仲之官守焉,其非官守,则皆王之父兄甥舅也。”前两句是对句,意思是说阳樊有夏商之后嗣、遗法,及周室之师众。第四句是一选择句,句首“其”是指代词,它指代的只能是前二句的内容。如果把“樊仲之官守焉”也纳入指代范围的话,语意便不通了。不仅“官守”重复,而且没有选择的可能。中间加上这句话,犹如骨鲠在喉,删除此句,语气便豁然畅通。此为后人妄补的可能性极大。

    从前人的注疏中,也得不出仲山甫封于阳樊的结论。较早为此作注者为汉中平年间(184189)曾任九江太守的服虔,他著有《春秋左氏传解谊》(南北朝时期已失),在洪亮吉《春秋左传诂》中录有一条他的注云:“阳樊,周地。阳,邑名也,樊仲山之所居,故曰阳樊,(10)”非常明白地告诉我们,阳樊原称阳,因为仲山甫居住在这里,才称做了阳樊。先有仲山甫封于樊,取得了“樊仲山甫”之称,后来仲山甫又住到了阳城,于是把“樊”号也带到了阳城,这才有了“阳樊”之称。正如董立章在《国语译注辨析》注中所言:“阳樊,河南济源之皮城,古称阳邑。周宣王封卿士樊仲山甫于此,故称阳樊。(11)”

    稍后,又有三国吴人韦昭的注,他也只是说:“樊仲,宣王臣,仲山甫也,食采于樊。(1)”显然,这里只是解释“阳樊”中“樊”字的来历。否则的话,为何不径言“食采于阳樊”呢?为什么要略去那个“阳”字呢?

    再看汉初传授诗经的毛公对《烝民》的注释:“仲山甫。樊侯也。”也没有“阳”字。唐·孔颖达在其注疏中言:“正义曰言仲山甫是樊国之君,爵为侯而字仲山甫也。《周语》称樊仲山甫谏宣王,是山甫为樊国之君也。韦昭云食采于樊。僖二十五年左传说晋文公纳定襄王赐之樊邑,则樊在东都之畿内也。杜预云经传不见畿内之国称侯男者,天子不以此爵赐畿内也。(13)”阳樊地在周王朝之畿内,畿内是没有邦国的。周王朝的畿内之地方千里,四面各五百里,节次分之,其名甚多。《周官·载师》有贾逵《疏》曰:“自百里以至邦国,分为五等,二百里曰甸,三百里曰稍,四百里曰县,五百里曰都,畿外邦国。(5)”仲山甫既为樊国之君,其封国就不该在畿内之地的阳樊。

    《春秋左氏传·隐公十一年》有“王取邬、刘、蒍、邘之田于郑,而与郑人苏忿生之田,温、原、郗、樊、隰郕、欑茅……”一段。其中有一“樊”字,这是《左传》、《国语》中唯一例该写“阳樊”的地方写成了“樊”。应该得到纠正。所以,杜预在“樊”下注曰:“一名阳樊,野王县西南有阳城。(13)”很清楚,杜预认为这里“樊”应该写作“阳樊”。“樊”与“阳樊”不是一码事,不能相混。由此,“仲山甫封于樊”也不能理解为“仲山甫封于阳樊”。且阳樊在畿内,杜预尝言:“经传不见畿内之国称侯男者,天子不以此爵赐畿内也。(12)”洪亮吉在《《春秋左传诂》中按云:“图经引旧《说文》云‘仲山甫所封之樊在今南阳‘疑在修武者,仲山甫所居,在南阳者,则其封国也。(10)”《说文》作者为汉人许慎,“今南阳”也就是汉南阳。今樊城在那时则正属南阳。

    仲山甫“封于樊”,其意原本非常明确,因持阳樊说者的理解错误而显得有些复杂。排除了封于阳樊之说,这“樊”是否即襄阳之“樊”呢?还有没有其他“樊”呢?可以基本肯定襄阳之樊就是仲山甫的封国。其他“樊”,如樊山、樊口、樊川等,都还没有发现有与仲山甫有联系的考证或议论。据传樊山、樊口是尧时樊仲文之国,樊川是汉樊哙之食邑。石泉先生在文章中列举了诸多持樊城说的学者和文献资料,还遗漏了不少。如明末学者顾炎武,他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对樊国作了考释。他写道:“《国语》云王(周襄王)以阳樊赐晋。杜预云‘阳樊,野王县,即今河内县。然考此县无樊国。注云:谓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西齐,而尹吉甫作诗送之。岂山甫初封樊侯,宣王命之城齐,其后遂以阳樊名之欤?诗注又谓,樊在东都畿内,今济源温县地。然考鲁庄公二十九年,樊皮叛王。杜注云,樊皮,周大夫,樊其采地,皮名。至三十年春,王命虢公讨樊皮,夏四月丙辰虢公入樊,执樊皮归于京师。彼诗注所谓东都畿内者,亦据此樊皮之樊,以为山甫所封之樊欤?乃山甫封国故在襄阳耳。(14)”顾炎武在肯定“山甫封国故在襄阳”的同时,又提出了两个疑问。其一,“初封樊侯”,“后遂以阳樊名之”,这是对的,是否与城齐有关,不得而知。因与考证樊城之源无关,无须详晰。其二,樊皮叛王被执,事在公元前663-公元前664年,距仲山甫封于樊已有一百几十年的时间了。无论樊皮之樊在什么地方,无损于樊城建城之源的历史,是不必过于追踪的。

 

参考文献:

[1]柯美成。襄樊建城考辨[j]襄樊学院学报 2003年第6.

[2]汉语大字典(缩印本)[m]湖北、四川辞书出版社,1992·12539

[3]余鹏飞,襄樊古道道路的形成与拓展[j]。襄樊学院学报,1999,(4)

[4]何幼琦,西周年代学论丛[m]。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11118119

[5]柳诒徵,中国文化史[m].东方出版中心。19883104126

[6]辞源(修订版)[m]商务印书馆,198081625

[7]河南信阳市平桥春秋墓发掘简报[j],文物,1981,(1)。

[8]中国文学名著题解[m],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626

[9]国语[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375

[10]洪亮吉,春秋左传诂[m].中华书局,198710322

[11]董立章,国语译注辨析[m],暨南大学出版社,1993445

[12]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18[m],中华书局,19809568

[13]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卷4[m],中华书局,198091736

[14]四部丛刊·天下郡国利病书[m],上海书店,19857潘世东转载于魏平柱网页

 

 

个人简介
潘世东,二级教授、十堰市政协副主席、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民主促进会十堰市委主委、汉江师范学院校领导、《汉江师范学院学报》主编、汉江师范学院第一届学术委员会主任、、湖北省跨世纪高层次人才工程人选、湖北…
每日关注 更多
赞助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