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老师:洞山良价大师传(14)

包晓光 转载自 http://blog.tianya.cn | 2013-08-20 06:13 | 收藏 | 投票

    

    第十二章 问杀首座勘明哲  

  
   
(本章字数:3191 
  
     
  唐武宗会昌五年(公元八四五年),诏令天下毁佛,天下共折毁寺庙四千六百余所,招提兰若(小庵庙)四万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良价和密师伯也不得不换上俗装,带上头巾。因僧人聚会为犯禁之举,密师伯只好与良价分手,独自一人回到潭州。次年,武宗暴卒,宣宗即位,改元大中,并立即恢复佛教。密师伯为僧俗迎请,在潭州神山住持,不久圆寂。而良价在这一时期,或遁隐山林,或放舟江湖,本着“潜行秘用”之旨践履十余年,为日后开山传道,作了充分的准备。不过,其间也偶尔入世,一展锋芒。  
  
  一次,良价行到江西洪州(今南昌市)泐潭寺,此时寺庙刚恢复不久,泐潭虽是大寺,当时僧众也不过三五十人,该寺尚未请到住持,就由首座和尚暂摄寺务。这位首座和尚修行谨严,坐上功夫极好,能入定三五十日,故僧众对他极为尊敬。  
  
  良价入寺,无人能识,只是随众作务而已。一次,首座和尚集众诵《华严经》,诵至《入法界品》时,首座和尚赞叹说:“也大奇,也大奇,佛界道界不(可)思议。”    
  
  此时良价站了出来,问首座和尚:“佛界道界即不问,只是说佛说道,说佛界说道界的是什么人?”首座和尚被问得不知所措,僧众们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良价。  
  
  良价又问首座和尚:“对于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立即回答呢?”首座和尚分辩说:“对这个问题,我是不与你争论的。”  
  
  良价说:“这就奇怪了,你连说也未曾说,哪里谈得上争论呢?”  
  
  首座和尚一时语塞,回答不出。良价说:“佛与道,不过是一些名词语句而已,你为何不引点经教上的作为回答呢?”  
  
  首座和尚问:“经教上对此说了些什么呢?”  
  
  良价说:“多说则千经万论,少说则一言已足。”  
  
  首座和尚说:“多说无益,请问少说的那句话。”  
  
  良价说:“得意忘言。”  
  
  首座和尚说:“你这不过是把经教的意旨当作心里之病罢了。”良价又问:“心头之病,好!你且说说,这佛界道佛又有没有病呢?这个病是大,还是小呢?”  
  
  首座和尚又被问得不知所措,便走下座来,径自回到自己房中,闭门不出。  
  
  第二天早上,僧众们见平时天未明就起坐巡寺的首座和尚还未出门,以为他病了,便敲门问候,里面却没有应声。透过门缝一看,首座和尚端坐床上,动也不动,急忙翻窗而入,七手八脚地探息切脉,那首座和尚却早已坐化了。  
  
  “首座功夫实在了得,竟然能说走就走。”一僧羡慕地赞叹道。“那问话的师兄看来更胜首座一筹,问得首座不知所措,看来是大有来头的。”有的僧人又这般说道。  
  
  “寺庙尚无住持,首座今又坐化,那位师兄既然修为在首座之上,何不请他为住持,使寺庙有主呢?”又有僧人如此说道。这一说倒提醒了大家,认为是天赐祖师,登时纷纷到寮房去迎请。哪知室内空空如也,今晨一大早,良价就穿上草鞋,背上行囊,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丛林,称之为”问杀首座”。  
  
  关于这则公案,南宋曹洞宗慈受怀深禅师有诗偈颂曰:  
  
  本分渔人一钓舟,千波万浪里遨游。  
  儿孙不惯风涛恶,走入芦花不转头。 
  
  又一次,良价云游到鄂州(今湖北武汉市),在百岩寺参礼明哲禅师。这位明哲禅师是药山的弟子、云岩的师弟,当然是良价的本门师叔了。  
  
  既是药山门下出世开法,功夫自然不同一般。当年在药山时,一次惟俨禅师在看经,这明哲禅师走上来,说:“和尚不要猴子装人样,您老天天说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不让我们看经,您为什么又看呢?”       
  
  惟俨禅师把经书放在桌上,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明哲禅师说:“正当午时。”  
  
  惟俨禅师说:“不是我在看经,而是你的文彩太重了。”  
  
  明哲禅师说:“我连无都没有了,还说什么文彩!”  
  
  惟俨说:“你不仅文彩重,人也大过于聪明。”  
  
  明哲说:“弟子就这么回事了,师父如今又如何呢?”  
  
  惟俨禅师说:“我老了,手也在颤,脚也不便,可以说是百孔千拙,无可奈何,姑且就这样过日子罢了。”  
  
  这一段因缘下来,明哲禅师立即名重丛林。良价早在昙晟那里听说过这位师叔,得知他住持百岩,就风尘仆仆赶来,以谋一面。  
  
  此时良价未着僧装,一身百姓穿着,见了明哲禅师,先道一句客套。明哲禅师却也风趣,见良价气宇不凡,故意问道:“长官姓什么?”     
  
  良价心想:“这师叔好厉害,一来便问根源。”便答说:“对不起,弟子从小流落,至今不知姓个什么?”  
  
  明哲又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姓,总该有名吧。”  
  
  良价说:“还是对不住,弟子也没有谁来为我安名。”  
  
  此时明哲禅师知道来者虽然不过四十余岁,但见地已非一般人可比,话锋一转,问:“你这无名无姓的长官,到底管不管事呢?”  
  
  良价说:“何劳他来管事,两旁自有幕僚小吏们代劳。”  
  
  明哲禅师又问:“既然如此,这位长官还出不出入,巡视风物呢?”良价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从不出入的。”  
  
  明哲喝斥道:“既当长官,岂有不出入视事的道理!”良价也不争辩,把袖一拂,便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上,明哲禅师上堂,专门把良价叫来,说:“昨日老僧与你所下的那句转语不太妥贴,不能相契,以至一夜不得安宁。今请你另外下一转语,若能使老僧满意,我便开饭,并与你共度此夏。”  
  
  良价说:“要另下一转语,这有何难,请和尚问。”  
  
  明哲禅师接着昨日的话头问道:“为什么他不出不入呢?”  
  
  良价说:“不为什么,因为他太尊贵了,如大君一般,岂能出入,又何劳出入!”   
  
  这一转语刚落,喜得明哲禅师不顾年老,从座上跳将下来,抓住良价的手说:“下得好,下得妙!众人可听见了,太尊贵了。画堂无锁钥,谁敢跨其门?莫道不相识,从来不见人!妙妙,开饭,老僧且与你共过此夏。”  
  
  丛林规矩,每年从四月十五起,开始坐夏,禁止僧人游方,更不接待,至七月十五,方开寮接众,这三个月又称为结夏。良价此次前来,恰逢坐夏之期,故不论愿与不愿,总之走不了了,于是就留在百岩寺,与明哲禅师共度了一夏。  
  
  度夏期间,良价方才述说了自己的经历,知道是昙晟师兄的传人,明哲禅师大喜,说:“据你的见地修为,已是千五百人的善知识,足以教化一方,建立云岩宗旨,何以如今仍在行脚?”  
  
  良价说:“谢师叔美意,开山说法,说来不难。但我观六祖大师之后,传法已及五世,受法者多至千余。但诸山之用,皆多为临机接人,随其因缘,故无一定之规式。此次先帝灭法,好在一年即了,不曾长久。若延以年月,开眼长老们均已故去,心灯何以为续?故弟子私下思度,当以祖师们的机用,建立若干章法,化为口诀,简便易记,又不落窠臼,师叔意下如何?”其实良价此意规划已久,而唐武灭法,则更坚定了他的信念,使之欲必工而后已。  
  
  明哲禅师沉默了许久,说:“你的见解,实为千秋之业而谋,老僧岂有异议。但宗门不立文字,已及数代,积久成习,故不知他山长老,有何见解。”  
  
  良价说:“宗门不立文字,实为说说而已,六祖有《坛经》,石头和尚有《参同契》,马大师的语录,诸方更广为钞写传诵,近来裴休相公又为黄檗和尚录有《宛陵集》,岂非文字?弟子愚意,先祖师不立文字,实因前朝教典郁盛,诸宗兴旺,故结合本门心印,于中开一路径以示接引。自先帝废教之后,教典丧尽,诸宗衰颓,欲求文字尚不可得,岂可废之?”  
  
  说到这里,明哲禅师也为之动容,说:“贤侄此论很好,足令老朽开眼。话已至此,不必多说,待此夏一毕,你可广为走走,择一山林,好去畅演大法!”  
  
  良价与明哲禅师这一则因缘,南宋曹洞宗自得慧晖禅师有诗赞曰:  
  
  枯木岩前烟嶂昏,羚羊挂角觅无门;  
  玉梭暗掷千峰外,一线虚通晓色分;    
  孤迥迥,绝疤痕,万古寒潭搅不浑;    
  正坐当堂金殿冷,回头尽是我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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