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党双忍 原创 | 2014-11-19 20:54 | 收藏 | 投票

  枫叶红、红非枫。红叶象征生命中最灿烂、最荡气回肠的一段时光。犹如人之中年,经历风霜,年届不惑,风景独具。深秋时节,姹紫嫣红、灼灼夺目,看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春色能娇物,秋霜更媚人”。红叶构筑了诗情画意,演绎着悲秋、相思与离别,以及火红的生命力量。中国诗作中有两首咏红叶杰作,其一是唐代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其二是宋代杨万里的《秋山》:“乌臼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这两首诗作所咏红叶并不完全相同,不是同一树种。红叶是霜降节令的信息。时值霜降,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大概15-20种树的叶子都会变色为红。红叶并不全是枫叶,枫叶也并非全是红色。对此,古时的人们难以做出精确分辨,就以“枫”指代所有的红叶。要想知道究竟,就得仔细观察分辨了。

  香山红遍数黄栌。著名的北京香山红叶多达7科13种,以黄栌为主,兼有元宝枫、火炬树、市树等。黄栌,别名红叶树、烟树、栌木等。黄栌是漆树科黄栌属植物,是中国北方重要观叶树,秋季红叶,鲜艳夺目。黄栌花久留不落,花絮中呈粉红色羽毛状,在枝头悬垂,远远望去,宛如烟雾缭绕,故称之“烟树”。在园林中丛植于草坪、土丘或山坡,亦混植于常绿树群中,红绿响应,分外妖娆。与黄栌同处在一个科的黄连木,也是著名观叶树。因其木材色黄而味苦,故名黄连木,别名楷树、鸡冠木。南京灵谷寺、栖霞山的秋景红叶即是黄连木所赐。树干挺拔,树姿雄伟,树冠开阔,枝叶繁茂秀丽,入秋变鲜红色或橙红色。与黄栌相比,黄连木的叶片娇小,而树体高大。黄栌树高5米,黄连木可达30米。黄连木还是长寿树种,据《云南名树古木》记载,兰坪县石登乡仁甸河村一棵黄连木高23米,胸径320厘米,树龄高达1500年,当地群众视之“神树”、“龙树”。黄连木材质优良耐腐性强,是名贵的雕刻、装饰及家具用材。

  “乌臼平生老染工”。这里的“乌桕”就是乌桕树,别名木子树。这里的“老染工”是说随着季节变换,乌桕树的叶子变换颜色,将整个山体染作不同色调。乌桕树叶成心型,儿童手掌般大小,小叶嫩黄碧绿,秋天渐渐变红橙黄,色彩斑斓,特别是落叶时分,更是山野一道风景。乌桕树没有挺拔笔直的树干,也没有屈曲遒劲的枝条,更没有一树繁花招蜂引蝶,也没有清甜的果实而芬齿颊,乌桕的全部风采在于叶子嬗变。我国有关乌桕栽培利用的记载,最早见于1400多年前贾思勰著的《齐民要术》。陆游诗中赞叹“乌桕赤于枫,园林九月中。”冬日白色乌桕子挂满枝头,如珍珠玛瑙一般,非常美观。古人有“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的诗句。与乌桕树同属大戟科的秋枫属植物的秋枫树,也是重要观叶树。只不过秋枫树为常绿乔木,高达40米,胸径1米。树皮褐红色,光滑。树体高大,树干挺拔,树冠圆整,秋叶红艳。秋枫树别名常绿重阳木,说明它没有重阳木名气大。重阳木与秋枫树同属,别称红桐、乌杨。重阳木的个头比秋枫树小,树高15米,胸径50厘米,树皮褐色,树姿优美,冠如伞盖,花叶同放,花色淡绿,秋叶转红,艳丽夺目,抗风耐湿,生长快速,用于堤岸、溪边、湖畔和草坪周围,秋日分外壮丽。重阳木也是长寿树种,一两千年雷雨风霜仍然生机勃勃挺立,彰显“古树”魅力。

  金黄粉红皆是枫。在槭树科槭树属有一组以“枫”字命名的树:元宝枫、五角枫、三角枫、鸡爪枫等,这些枫字号个个帅气,特别是秋季叶色迷人。元宝枫,落叶小乔木,高10-13米,主产于黄河中下游。树冠浓荫,树姿优美,叶形秀丽,嫩叶红色,老叶浅绿色,入秋后复变黄色或红色,为著名秋季观叶树。五角枫与元宝枫同属,却比元宝枫高大,树高可达20米。树姿优美,叶形秀丽,嫩叶红色,老叶浅绿色,入秋又变黄色或红色,为著名秋季观叶树。三角枫与五角枫相似,只不过入秋叶色转为暗红,颇为美观。鸡爪枫,落叶小乔木,树高8-13米,树冠伞形。原产于中国、日本韩国,世界各国均有引种。变种和品种甚多。有的常年红色,有的夏季绿色,入秋变红,色艳如花,灿烂如霞,为珍贵的观叶树。另外,原产于云南、四川的川滇三角枫,秋季叶色转红,以及引自北美的复叶槭,入秋叶色转黄,都是珍贵的观叶树。

  最美莫过枫香树。枫香树,别名枫树、红枫、路路通。枫树叶片较大,叶柄细长,微风吹过,摇曳的枫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给人以招风应风想象。“枫”与“风”字读音相同,因此得名枫树。枫树是大乔木,树高30余米,冠幅10余米。幼树直立生长,随树龄增长,树冠横向敞开呈圆形。枝条棕红色到棕色,有小孔,冬季枝条是黑棕色或灰色。叶对生,浅绿到深绿,长、宽各12.5厘米。花期3-4月,果期10月。中国甘肃以东,北起辽宁,南至广东均有分布。枫香树是世界著名景观树。枫香树树干魁伟,树姿极佳,有的蜿蜒如龙,有的直插云霄,有的行云卷雾,有是如一把撑开的巨伞,有的如练功习武,有的张牙舞爪,惟妙惟肖,天然成趣。枫叶季相更迷人。春季嫩叶紫红,绚丽耀眼;盛夏树下树荫蔽日,青翠欲滴;秋季枫叶红似锦,风声响作涛。尤其是雨中的红叶,娇艳欲滴。秋季枫叶由青变黄,由黄变橙,由橙变红,最后由红变紫。这是一个令人如醉如痴的嬗变。其色彩之丰富,犹如千万彩色花蝶在林中漫天起舞。

  叶上题诗欲寄谁?唐代出现了大量宫怨诗,几乎全出自宫外人手笔,设身处地代抒怨情,抑或是借题发挥,另有寄托。比如,唐宣宗时,中书舍人卢渥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叶上题诗“水流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唐玄宗时,顾况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上有题诗“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唐德宗时,进士贾全虚于御沟见一花流至,旁连数叶,上有王才人养女凤儿题诗“笔迹纤丽,言词幽怨”,诗云:“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寄与接流人。”德宗闻此事,以凤儿赐全虚。唐僖宗时,儒士于佑与宫人韩氏红叶唱酬,后遂结为夫妇。唐僖宗时,进士李茵尝游苑中,于御沟得宫娥云方子红叶题诗。宫娥与李情爱至深,至前驿,自缢而死。何等悲情。然而,这些都已经成为尘封的历史。

  “五百夭桃新种得”。近一个世纪以来,红叶被赋予更为积极的意义。岳麓山红叶有枫香、毛叶枫香、鸡爪槭、日本红枫、北美枫香、秋火焰、挪威槭、夕阳红、元页槭等。枫香树叶落霜后变红。1792年著名教育家罗典,根据唐代诗人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意,在岳麓山古枫荟萃的青枫峡修建了“爱晚亭”,亭柱刻有罗典提联“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霞云深翠滴,一双驯鹿待笼来”。1914-1918年毛泽东在长沙求学并从事革命活动,常与友人在“爱晚亭”畅谈。1925年秋,毛泽东旧地重游,面对满山红叶,挥毫写下《沁园春·长沙》“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豪情斗志。由火红的枫叶联想到火红的革命。叶剑英《看方志敏同志手书有感》:“血染东南半壁红,忍将奇迹作奇功。文山去后南朝月,又照秦淮一叶枫。”以及郭沫若的“千秋青史永留红,百代难忘正字功。纵使血痕终化碧,弋阳依旧万株枫。”由此,红叶象征着生命的完美结局,从而掀起了中国红叶审美革命化的新时代。

  观叶更比观花潮。春季花开,山花烂漫,无疑非常美丽,非常壮观。但花的大小、密度有限,在人们视野内,花的覆盖度毕竟比不上叶子。特别是山林中多数树是在叶后开花,花朵包裹在叶子中间,必须近距离观赏才能看得仔细、看得清楚,因此在山里观花受到极大限制。观赏叶子则不同,叶子外露,满山遍野,层林尽染,景色极美。在秋季进山欣赏树叶的人多于春季进山欣赏树花的人。苏州天平山红叶、南京栖霞山红叶、长沙岳麓山红叶与北京西山红叶齐名,并称中国四大红叶观赏中心。每年秋季,上山观叶,人流如潮。

  红叶新秀光雾山。红叶是一种自然资源,也是一种生态文化。最近几年,四川省南江县开发光雾山红叶资源,发展生态旅游业。四川省人大立法确定每年10月18日为光雾山红叶节,以此招揽全国各地游客,由此把红叶景观欣赏推向了新的高潮。光雾山红叶节已经成为南江、巴中乃至陕西汉中除春节外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红叶节期间,南江红叶在四川生态旅游网站定期发布红叶指数。2012年10月下旬,作者曾以游客身份到光雾山观赏红叶。车流人流如潮水一般,在偌大一个景区人潮滚滚,人们无不被那五彩斑斓如梦幻一般的树叶世界所感染所征服。树叶所表现出的精神价值绝不在花之下。后来作者走进树文化研究领域,与那次光雾山红叶之行有着密切联系。

  枫叶代表着热情与向上的力量。枫树被江苏常熟、辽宁铁岭以及台湾基隆确定为市树。

  

  阅读链接1:血色舞者
  

  如何解读槭树之美?关键要看如何理解一个“戚”字。

  戚,一个古老的汉字。在甲骨文中,戚完全是图形,像一把双刃利齿钺,一种武器。这说明,戚字本义即战斧。大家知道,干和戈是古代常用武器。到金文,戚字向结构字演变。这是。戚字由三部分组成:指代武器的干和戈,以及指代叹息之声的兮,省形为八。这是,戚字有了受干戈战乱之苦而叹息的意思。有的篆文误将干与八合写成尗。《说文》道:戚,戉也。由斧钺、干戈本义出发,演绎出痛苦、悲切、忧伤等意思。

  在古代,氏族组织是以血缘和姻缘纽带连接起来的组织,也是以干戈为力量武装起来的军事组织。氏族的首领,同时也是军事首领,氏族与军事一体化,戚也就与血缘、姻缘结合成高度一致的复合体。所以,亲与戚合称为亲戚顺理成章,自然而然。普鲁士首相俾斯麦通过王朝战争实现德国统一,其政策被人们称之为“铁血政策”。其实,在冷兵器时代,干戈实力决定氏族实力。干戈实力意味着铁血竞争,血色实力。因而,戚代表血缘、姻缘,也代表血色。

  在园林树种中,槭树可谓“独树一帜”。槭树的观赏价值从叶色叶形树姿树形到,但归根结底是“漫山红遍”,独具一格的血色红叶。鸡爪槭,俗名红枫,常年红艳。小叶青皮槭叶柄或叶脉异色,两色槭叶片上面橄榄绿,下面淡紫色。秋叶红艳的有三角枫、五角枫、秀丽槭、五裂槭等。夏末秋初,槭树叶片由绿而金,渐变深红,红叶期两月有余。每到秋季,萧萧浇绛霜初碎,槭槭深红雨复然,染得千秋林一色,还家只当是春天。秋叶黄色的有梓叶槭、元宝槭、青榨槭等。槭树叶形变化极为丰富,单叶中三裂、五裂、七裂甚至多至十三裂,也有羽状复叶和掌状复叶。

  槭树4月下旬开花,花小且与叶色相近,不易观察。槭树的果实很有特点,也很有意思。书上介绍说,槭树翅果,果熟期9-10月。如果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槭树的翅果,开始粉红色,然后红色,再然后棕黄色。就其形状而言,像是两只翅膀,更像是一种兵器——月牙铲。这不由得令人联想到干戈之意,再联想到血色之叶,将一个“槭”解释得淋漓尽致。

  不少人只知枫树,不知槭树。其实,枫树是槭树属中部分树的俗称,如三角枫、五角枫、元宝枫、红枫等。所以称之为枫,《说文》云:“枫,枫木也。厚叶弱枝,善摇。”枫树的叶片较大,叶柄细长,叶片极易摇曳,稍有轻风,枫叶便会摇曳不定,互相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给人以招风应风的印象。枫树得名于风,枫与风字读音相同,枫树就是风树,招风应风一类树。每当风声将起,一棵枫树就是一位卓越的血色舞者。

  

  阅读链接2:火炬树

  火炬树为漆树科盐肤木属落叶小乔木。奇数羽状复叶互生,长圆形至披针形。直立圆锥花序顶生,果穗鲜红色。果扁球形,有红色刺毛,紧密聚生成火炬状。果实9月成熟后经久不落,而且秋后树叶变红,十分壮观。

  我国1959年由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引种,1974年后在全国各地推广。黄河流域以北各省(区)栽培较多,主要用于荒山绿化兼作盐碱荒地风景林树种。如今,不少地方“急功近利”,在高速公路、交通干线普遍栽植火炬树,10月中上旬“火红一大片”。2012年长江流域也广泛栽培,北京至八达岭高速公路两侧也利用火炬树进行公路绿化。

  必须指出,火炬树是漆树科植物,其中挥发油、树脂和水溶性配醣体等会引起过敏反应,加上花序大,花粉多,又是外来种,大面积种植容易导致不适应人群过敏反应,形成新的过敏源。火炬树的红色与本土树种如槲树、黄栌、元宝枫不同,火炬树是一种短暂的红,一种假情假意的红,而本土树能耐风霜,红叶真实且周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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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党双忍,生态文化学者、经济学教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现任省人大常委会委员、省人大环资委副主任委员,曾任陕西省林业局局长。先后在省农业厅,宝鸡市委、市政府任职。出版《秦岭简史》《中国秦岭》《林政之变》《中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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