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笑忘书》注解之一:死亡

文武 原创 | 2014-05-31 17:12 | 收藏 | 投票

 

1

 

有一本图画故事书,讲一对老夫妇生了一个男孩。十几岁的时候,小男孩因淘气而离家出走。许多年以后,已经成为将军的当初的那个男孩回到家来,父母却都已经不在世。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并无亲人死亡的情感经验的我,忽然若有所失。

 

2

 

初中的时候,读《十五从军征》,竟感动的流泪。我至今仍然找不到比之更好的诗歌,比之更为感人的故事。这个故事触及灵魂的最深处,其叙述的深度,也达到了对于死亡的本质思考的核心。人不能亲身体验自己的死亡,却能够亲身体验最亲的那些人的死亡。对于死亡的认知与感受,实际只能来自于亲人的死亡。所有人都会这样,不可避免的,一个一个的死去。未来,或物是人非,或人去楼空。面对死亡,除了哀伤,根本爱莫能助。

 

3

 

    小时候,我梦见自己躺在一块顺流而下的木板上,在一片黑暗中,我漂流、漂流、漂流……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通向通往地面的出口……

 

    醒来的时候,我绝望的几乎要哭出来。长大以后,我越发觉得人生是一个无法醒来的恶梦,我们死后的无限将要与世界的无限一起,永远的持续下去……

 

    我感受到异常的失落,那是我对人生的真切感受。

 

    我没能从那个梦中醒来。

 

    那是一个无法醒来的梦。

 

那就是人生。

 

As long as we existdeath is not here. And when it does comewe no longer exist.We never meet with deathbut we bear for it……

 

文字的火堆,音乐的火堆,画像的火堆,雕塑的火堆,像生命的火堆一样燃烧。生命的火堆熄灭以后,那些火堆仍然在燃烧,当所有的这些火堆都烧尽以后,世界的火堆仍然在燃烧。

 

死亡,是我们的等待,等待时间的终结。死亡,是在一个无关于我们的世界,永远的等待,因为时间永不终结。

4

 

我曾经做过一个很恐怖的梦,在梦中,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我却数次三番无法从中醒来。我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类似于荒诞之梦的另一个梦中,并总是为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梦境感到难受和无奈,常常想要挣扎着从中醒来。我发现,能够醒来的梦,并不可怕。可怕的梦,如果有的话,只能是生活本身。人们来到了这个梦中,梦境是这个世界,人们就是死去,也仍然还没有醒来。

 

个体生命是有限的,然而在两个无此个体生命的无限的时间的区段之间,过去与现在,两者或许是同时存在的。或许在生前与死后两个无限的时间的区段之间,个体生命的过程将三者连接在一起,并且三者同时存在。或许现在与过去同时存在于过去与现在。

   
不但人类所能观察到的世界不过是整个世界的恒河沙之一粒,就连人类能够思索的存在或范围亦不过是整个存在的太平洋之一滴。科学所追求的只能是更为准确的预言能力,更为准确而已,意味着还要等待新的发现来证明其错误和自相矛盾。其实人们对于世界的好奇心与研究根本毫无意义。科学不过是一个历史阶段的科学而已,不过是有一定的局限性和适用性的科学而已。或许,对真理的准确描述本非人类语言能力所及。人类语言只能做到对真理的近似与接近。真理只能存在与世界本身和语言之外。或许,正确是属于世界的,错误是属于我们的。

 

人类死后或能去到一个不可想象的世界,在生的人类对其不可探知,就像对黑洞一样不可探知。鱼对于水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人类对于太阳系以外的世界也是所知甚少。用心想象无边无尽的宇宙,抬头仰望浩瀚无垠的星空.我相信科学,但也相信渺小的人类其实并不知道多少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世界原本如此零碎、片段式的呈现与我们。我们永远生活于整个世界的一部分,永远只能理解世界的一部分,而我们的理解方式亦不能适用于世界的其他部分与整个世界。

 

我们属于生的这一部分,自然无法理解属于死亡的那一部分。


  当人类不得不灭亡的时候,不但适用于人类生存的条件丧失,甚至就连支持人类存在的科学定律所适用的物质世界也将消失。

 

我们的存在不过是整个物质世界中的一个小零碎的一个小片段,就像某国某省某市某县某乡某村某冲某户人家的一个茅坑中的一只死老鼠腐烂的体内的一只蛆中的细菌。

 

人类的生存状况,正如蒋子丹在《桑烟为谁升起》中说:假如有谁能够站在时间之外看人类,每个个体的人也正如同细胞一样,一批批死亡又一批批诞生。

  5

 

在物的、生命无可奈何的接连逝去的世界,一个个构成我们的经验的我,永久性的消失,生生死死串联成一条直线的历史路线。过往一如过往,淹没在宇宙的历史的滔滔洪流中。死亡与被遗忘,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宇宙的历史本身,就是一个黑洞,吞噬一切,包括生命、记忆,以及所谓不朽。死亡,对于自己,是时间停止。对于别人,是他和他的有限的时间。地球,终将消毁。人类,也将灭亡。当一切都死去,当一切又复生。我们,默默无闻,永远不再为人所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宇宙删除了过往的存在物,犹如他们从未存在过,与被删除的电子游戏人物并无两样。正如米歇尔·福柯所言:人终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以时间来衡量的生命,短暂而迅疾。所有人都只是历史上的一瞬间。记忆所告诉我们的是生命的逝而不返。我们徒劳的对着记忆呐喊:将过去的生命还给我!然而,当我们死去,当记忆也死去,谁还会这样呐喊?

 

记忆只是存在于脑子里面。80年代之后,当他们从时间的无限延伸中消失掉,有谁还会记得属于80年代的那一代人的生活?他们本人,一切曾经的过客,与曾经存在于他们脑中的记忆一样,与从未存在于世间,并无两样。这正是生命存在的悲哀之处。

 

时间的逝去无可奈何。生命的经验,只能成为了记忆,它们以记忆的形式存留在了曾经过往的孩子的脑中。当时间再次延伸,这些曾经存在于脑中的记忆,也将消失殆尽。

 

这就是死亡的现实。

 

古人去尚存一墓志铭,今人何所存于世?

 

    5

 

死亡是固属于生命存在的悲哀。

 

人生之初当知己之必死。失败固属于全人类,孤独固属于生命本身。

 

有一天,曾经的那个孩子,在内心发誓要以文字来记录这一切,以反抗这样一种属于生命存在的悲哀。

 

重要的不在于反抗的结果,而在于反抗的精神、反抗的行动、反抗的需要。

 

艺术是对时间的反抗。

 

——这正是顾城在他那未明言的诗句中所表达的。在顾城那简短的诗作《小巷》中,有着最美的生命记忆: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这文字中,有童年的真实感触,有物的存在给精神所留下的最初印记。许多已经消逝的事物,或从前常见而如今消失殆尽的事物,或如今仍旧常见却对此丧失了只属于特定生命阶段的特定感觉的事物,只能到记忆中去寻找对此的熟悉的感觉,真的很怀念那些事物,以及那种只属于特定的生命阶段的感觉,能够用文字去捕捉与保留下来的感觉。

 

成长是一种迷失。艺术是一种寻找。

 

过去的生命永存于于其中。

 

我爱这文字,就像爱生命。

 

这是短暂到一瞬的渺小生命划过那无限广阔而长久的宇宙时空,留下一个细微的印记,它触痛了后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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