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过节

　　父亲95岁大寿，举办寿宴那天，来了不少亲朋好友，老爷子很是高兴。那次，我们提前将老父亲接到家中，前后一共住了四天。后来，等快要国庆的时候，我想接老爷子在西安住几天，当一个合格的“节日孝子”。一开始，父亲答应很爽快，但临界变卦，说什么就是不来。最后勉强答应，一起在县城吃顿饭。饭吃完后，将老爷子送回。

　　后来，听大哥说，那段时间，父亲身体有点小问题。主要是大便不太正常，有三几天没有解。老人不好意思开口，不愿意将麻烦转嫁西安子女，觉得农村方便些。打那以后，父亲曾多次主动提及那次不愉快的“爽约”。每当提到“爽约”时，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免不了要说：“娃娃兴冲冲来接，我却硬硬地不去，让娃伤心了。”且常说：“现在人老了，不方便，以后恐怕也去不了了。”这让我想起父亲从前爱说的话：“人在上年纪之后，爱钱、怕死、没瞌睡。”

　　其实，父亲的心态一直很好，身体也一直不错，但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不免担心自己的身体出问题。自80岁那年得过一次中风后，父亲就很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注意保持好的心态，好的生活习惯。目前为止，自理饮食起居，这为子女减轻了不少负担。父亲喜欢吸烟，年轻的时候，水烟、旱烟和纸烟换着吸，现在吸纸烟。我记事的时候，父亲也喜欢饮酒，亲戚邻居过事时，总要去凑份子，也免不了喝上几杯。父亲的拳划得好，划拳赢人之后，像小孩一样高兴。现在，年纪大了，在家偶尔喝点小酒。我离开农村之前，没见过父亲打麻将，现在却喜欢上了麻将，人凑手的时候，总要打上一阵，转上几圈。

　　老父亲吃饭很香，睡觉很实，抽烟也不赖，就是路走的不太好。尤其是每当坐的时间久了，站立起来时，腿不给力，颤颤巍巍。当起身站稳之后，迈步走路还行，速度慢一些，走得倒算稳当。在老父亲看来，这很不争气、很不长面子，走不到人前去！在子女看来，父亲心态良好，身体健康，没有什么大问题。家有高寿的老父亲，这是我们的福气，我们的骄傲。恪守孝道，尽力孝敬好老父亲是我们的本分！只不过，我们不能像大哥一样，整天守在父亲身边，我们只能借着节日，将老父亲接过来，做好“节日孝子”。

　　这一年9月中旬，我儿子休假，回老家看望老爷子的时候，我们就与大哥、老父亲商量约定，中秋国庆“双节”期间，我们的假期长，请老爷子在西安过。如同去年一样，老父亲答应得很爽快。我们有些担心，怕老爷子中途变卦，因此中间先后两三次，打电话给大哥，让大哥做好老爷子思想工作，不要“爽约”。大哥再三说，说好了，没变卦。后来，听大姐说，老父亲心里很希望到西安过节，并说不要再打电话，到时候来接人就是。在国庆放假的前一天，我去接老爷子，果然老爷子非常高兴再度到西安过节。

　　早睡早起是老爷子保持一生的好习惯。这几天，我们两口也追赶老爷子的生活节奏，睡得早起得也早。每天一大早起来，为老爷子收拾床铺，准备早点。老爷子到西安的第一天，已经天黑，大概8点就睡觉了；第二天，我大侄女、侄女女婿、一对双胞胎外孙，以及三侄子、侄子媳妇来家里看望爷爷，满屋子挤满人，老爷子觉得热闹，不寂寞；第三天，我老丈人、丈母娘，以及妻姐、表侄，还有我二姐、二姐夫、四弟、四弟媳来，一天内人来人往，老爷子身边总有说话的人；第四天，我原来在农业厅法规处工作的老人手也来了，老爷子不记得谁是谁了，觉得是陌生人来看他；第五天，家里没有客人来，老爷子感觉到有些寂寞；中午，在我妻子服侍下，到楼下院子晒太阳。过了一会儿，在我的鼓动下，与“麻协”的人一起打麻将。第六天，老爷子多少有些烦，不想呆，一再要回。

　　在乡下，住平房，空旷开阔，来去自由，加之来往的都是熟人，感觉畅快。在城市，住楼房，比较狭窄，来去不大自由，来往的人也都不大熟悉，自然觉得憋闷，不畅快。物质上充足不比精神自由更有价值。近年来，老爷子常到西安来，但每次来的时间不长。最短一次四天，最长一次七天。这次来西安过“双节”，从第五天下午开始，一再念叨回去的事情。第六天一起床，就说要回。第七天一大早，第一个问题也是回。并说，最近农活忙，要回去看门。我说，你先别急，我得和大哥说好。我打电话回家，侄女在家接了电话。放下电话，我告诉老爷子：“今天回蒲石”。老爷子听回蒲石，满脸高兴，满脸轻松。

　　从我内心来讲，总想尽量让老爷子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多呆些时间。毕竟老爷子上了年岁，能够来的次数有限。用老爷子的话说，就是“来一次就少一次了”。大哥大嫂这些年来一直无微不至、毫无怨言地照顾老爷子，我们很佩服、很敬重，也为我们树立了好孝子的榜样。为此，我们常常为不能在老人身边侍候，多少心有歉意。老爷子在西安多呆些日子，大哥大嫂也就可以多几天清闲，多几日轻松。然而，孔圣人讲得清楚，孝道至高境界和最高原则是“色难”，让老爷子高兴是第一位，老爷子的想法高于我们的想法。既然老爷子不愿意呆，也就只有照老爷子意思办事！

　　妻子是很懂孝道的人，不光对她家老人好，对我家老人也好，甚至对我家老人比对她家老人更殷勤。每次老爷子到我家来，她都很积极、很用心。其实，老爷子心底里愿意到我家来，不是因为条件好，而是因为儿媳孝敬、殷勤、顺气。这几天，妻子起早贪黑，精心照顾老爷子生活。每天她都变着法子做好吃好喝，炖完鸡汤又炖银耳汤，六天饭菜不重样。有几次，来人约请老爷子在酒店用餐，被妻子婉言拒绝。妻子说：“老人年岁大了，坐不了那么长时间，再说也吃不了那些高档菜点，家常便饭就最好了！”

　　老爷子回老家，我心里不舍，真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还能再来？真不知道，老爷子是否满意我们这“节日孝子”？（这是2012年旧作，重新发表时略作修改，并增加了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