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上林苑

党双忍 原创 | 2015-07-22 15:30 | 收藏 | 投票

  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后,成为“千古一帝”。秦始皇除在制度上推行“大一统”外,也进行一系列大型基础设施建设。比如,人们熟知的修筑秦长城,建设秦直道等;再比如,实施“大咸阳”建设计划,在渭河北岸修筑六国宫殿,在渭河南岸修筑信宫、扩建阿房宫以及巨丽无比的上林苑。按照秦始皇最初的想法是,上林苑东至函谷关西至陈仓,营造“大关中”园林,也就是实现关中大地园林化。因设想过于庞大,不少大臣认为是天方夜谭,急忙予以劝谏。秦始皇接受了劝谏意见,改变了初衷,压缩了规模,集中精力在关中腹地的上林苑建设上下功夫。

  在秦代建造上林苑之前,渭河南岸的沣镐之间,曾是宗周都城所在。周文王时代,在沣河之西建造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园林,包括灵台、灵囿、灵池和镐池等。诗经中的诗歌《灵台》,描述了周文王建造、游憩园林的景象。周文王之后,周武王时代,在沣河之东,镐水之畔,建造了镐京,修筑了镐池。镐池的故址在今西安市长安区丰镐村西北洼地。池水复入滈水,北注入渭。后世,汉武帝在镐池之南开凿了昆明池。《三辅黄图》记载:“镐池在昆明池之北,即周之故都也。”也有人说,汉武帝在镐池基础上,开挖了昆明池。唐贞观中,丰滈二水入昆明池。唐以后湮废。

  在秦始皇之前,小规模的秦上林苑已经存在。公元前350年,秦孝公采纳商鞅建议,自栎阳迁都咸阳。定都咸阳后,在渭河北岸建设都城,在渭河南岸周代园林——灵台、灵沼、灵囿和镐池的基础上,规划布局和营建秦代园林,这就是最早的上林苑。秦孝公之子秦惠文王即位后,进一步实施以咸阳为中心的宫苑计划。在渭河南岸,开始建造阿房宫。《三辅黄图》记载:“惠文王初都咸阳,取岐雍巨材,新作宫室,南临渭,北逾泾,至于离宫三百,复起阿房,未成而亡。”“阿房宫亦曰阿城,惠文王造,宫未成而亡,始皇广其宫。”南宋程大昌《雍录》载:阿房“未为屋,先为城,城成而人为呼名阿城也。”阿城西、北、东三面有墙,南面无墙。周围五里一百四十五步(合2297.65米)。墙高八尺(合1.86米),上宽四尺五寸(合1.05米),下宽一丈五尺(合今3.5米),上狭下阔,坚固异常。阿房宫殿屋被项羽焚毁,而阿城至汉唐犹存。

  秦惠文王之子秦昭襄王时期,在上林苑建造了长杨宫,并成为上林苑的西部边界。《三辅黄图·秦宫》记载:“长杨宫在今周至县东南三十里,本秦旧宫,至汉修饰之以备行幸。宫中有垂杨数亩,因为宫名;门曰射熊观。秦汉游猎之所。”长杨宫遗址在周至县终南镇东南,有高3米多的高大夯土台,曾出土过不少秦代砖瓦。兴乐宫也是一座秦代建筑,故址在今汉城遗址内。兴乐宫与渭河北岸的咸阳城隔河相望。项羽一把大火烧毁了秦咸阳城,而渭河南岸的兴乐宫幸免于难。刘邦得天下后,以兴乐宫作为朝政之所,重修后的兴乐宫,更名为长乐宫。汉高祖七年,在长乐宫基础上建构了未央宫。惠帝元年(前194年)修筑长安城墙,惠帝五年城墙修筑完工。

  “大咸阳”建设计划,包括渭河北岸和渭河南岸两大部分。渭河北岸,在咸阳城、咸阳宫基础上,增建六国宫;渭河南岸,扩建上林苑及其附属宫殿。秦始皇27年,即公元前222年,渭河南岸建设取得了实质进展。《三辅黄图》记述:“二十七年,作信宫渭南,已而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骊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始皇穷极奢侈,筑咸阳宫,因北陵营殿,端门四达,以则紫宫,象帝居。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渭南信宫与渭北咸阳宫构成南北呼应格局,构成“大咸阳”中轴线,宫苑沿此“中轴”延伸拓展。咸阳宫是“紫宫”星座的象征,也是实际上的“天极”。以咸阳宫为中心,构筑“大咸阳”宫苑集群。这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大西安”和“西咸一体化”手法。

  信宫在阿房宫之北,临近渭河,缺乏扩建空间。而阿房宫扩建空间很足,秦始皇随扩建阿房宫以替代信宫。扩建中的阿房宫是秦上林苑的中心地带,也是“大咸阳”的几何构图中心,也是渭南的政治中心。《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三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官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表南山之巅以为阙”意味着以终南山为“大咸阳”城郭的南缘,气派之大,无与伦比。规划设计中的渭南宫殿,由蜘蛛网一般的甬道、复道相连,室内通达,无需经过露天。

  行至不定,飘忽若仙,神秘兮兮,这是秦始皇迷信神仙的外化。《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35年,卢生说始皇曰:“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可得也!”劝始皇隐其行踪,以求所谓“真人”及“不死之药”。这神秘的说辞,自然令秦始皇高度重视。至此,秦始皇自称“真人”,而不称“朕”。并将经常去之地连成一片,严禁私暴行迹。“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一次,有人泄露了秦始皇行踪,却又查不出“案犯”,秦始皇竟将所有在“案发”现场的人捕杀殆尽。

  也许,这“神秘兮兮”毒害了大秦帝国,也注定了大秦帝国不长命。但是,短命的秦代,其园林建设成就却不输于既往任何一个朝代。《历代宅京记》记载:“咸阳北至九嵕、甘泉,南至鄂、杜,东至河,西至汧、渭之交,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木衣绨绣,土被朱紫。宫人不移,乐不改悬,穷年忘归,犹不能遍。”关中离宫别苑,多达百余处。秦代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大地园林化的关中,一个为后世效法的园林化大都市。

  上林苑是不朽的园林杰作,以后各代沿袭秦制,建设自己的“上林苑”。秦上林苑内,森林葱翠,树木繁茂,时而有野兽出没,则是皇帝射猎之物。凶猛的野兽,被关进了“笼子”,因此上林苑内有狼圈、虎圈,在一旁修筑台、观之类建筑,方便皇帝亲贵观赏。时过境迁,过去的园林与现在的园林有所不同。过去的园林,树木居多,属于“树木密集型”园林,且多数树木是自然生长的树木,人们在集中连片的树林中营造建筑。这时,树林掩映之中,人工建筑是亮点。后来,人工建筑的密度增加,集中连片的天然树木越来越少,人工建筑越来越多,建筑群越来越大,在密集的建筑之中,点缀着树木花草,集中连片的树林越来越成为园林的亮点。可以说,过去的园林是丛林之中治山理水置建筑,现在的园林是在建筑之中造山引水植树木。

  秦代园林开启了中国园林“一池三山”的范式。后世的人们知道“海市蜃楼”这个成语。《史记·天官书》:“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隋唐遗事》:“此海市蜃楼比耳,岂长久耶?”蜃是神话传说的一种海怪。《国语·晋语》注:“小曰蛤,大曰蜃。皆介物,蚌类也。”《说文解字》云:“蜃,雉入海化为蜃。”现在的人们清楚,所谓“海市蜃楼”是在海边或沙漠中,由于光线的反向和折射,空中或地面出现了虚幻的楼台城郭。然而,在秦始皇时代,这一切笼罩在神秘的文化氛围当中。人们从“海市蜃楼”的虚无缥缈中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由此推演出具有神秘色彩的传说。相传,在东海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此乃“仙境”也:仙山楼阁、珍禽怪兽、奇花异草,以及长生不老之药。《汉书·郊祀志上》中记载:“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秦始皇具有超凡的想象力和无与伦比的勇气,他想入海登仙山,却终究未能成功。于是,他要将虚无缥缈的“仙境”搬到现实的园林中。在园林建造中,挖池筑岛,摹拟“海市蜃楼”中的“三神山”景象。唐《元和郡县志》载:“兰池陂,即秦之兰池也,在县东二十五里。初,始皇引渭水为池,东西二百丈,南北二十里,筑为蓬莱山,刻石为鲸鱼,长二百丈。”兰池之北造宫殿一座,曰“兰池宫”。兰池陂开创了中国园林筑山、理水之先河,是“一池三山”造园手法的开端。受此启发,汉武帝建造建章宫时,开挖太液池,池中堆筑蓬莱、方丈、瀛洲三岛,以模仿仙境,这成为历代帝王营建宫苑的经典范式。

  从公元前350年秦孝公在渭河南岸开始布局建设上林苑,到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亡,秦上林苑建设持续了140余年。经过140多年建设,秦上林苑的规模究竟有多大?迄今,似乎也没有定论。南宋程大昌在《雍录》中表述:“秦之上林,其边际所抵,难以详究矣!《水经》于宜春观曰:此秦上林故地也。《史记》载上林所起曰: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则宜春、阿房皆秦苑故地也。”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记述:“秦时建宜春宫,为皇帝在宜春苑内游赏、游猎时歇憩之所”。《三辅黄图》记述:“宜春宫,本秦之离宫,在长安城东南杜县东,近下杜。”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宜春苑所在即今日曲江池。如此,可以大致确定秦上林苑的范围:以田峪河为西界,以秦岭终南山麓为南界,以曲江池为东界,以渭河为北界。这个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周代园林——“灵囿”。然而,与之后的皇家园林——汉上林苑相比,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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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党双忍,生态文化学者、经济学教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现任省人大常委会委员、省人大环资委副主任委员,曾任陕西省林业局局长。先后在省农业厅,宝鸡市委、市政府任职。出版《秦岭简史》《中国秦岭》《林政之变》《中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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