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黄色歌曲：从关关雎鸠到何日君再来

　　 “那首歌不是我的”！

　　歌曲被文化部拉黑，黄秋生如此喊冤。众歌手的回应，无非是想和黄色歌曲撇清关系。120首歌曲被禁，文化部解释说，这些歌曲含有危害社会公德等内容。网友戏称这些歌曲为“黄色歌曲”，黄色歌曲是一个中国特色的概念，其实并无严格标准，多指那些露骨地宣扬男欢女爱和不健康情绪的歌曲。中国历史上各类“黄色歌曲”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首篇，是如此表达男主人公对女子的疯狂相思与追求，说这首歌“乐而不淫”还能理解，但《野有死麕》则显得赤裸裸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这首诗无疑是在写男女幽会时的私密情景，女方叮嘱男方，动作要轻些。类似篇章还有不少，《史记》上说当年的古诗有三千首、“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孔子编的《诗经》只有三百零五首，大部分靡靡之音都被删去了。

　　“天衣无缝，一字千金”、“五言诗之冠冕”，《诗品》、《文心雕龙》对汉末《古诗十九首》的推崇可谓无以复加。但“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这样的句子就出自汉末《古诗十九首》，细细品味，难免惊叹歌词之大胆。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帐里，举体兰蕙香”已经算是含蓄的了，“人眠强未眠，解罗不待劝，就枕更须牵……”这算不算黄色歌曲？您不要误会，这其实是南北朝时期的宫体歌词。宫体诗里那些更露骨的，比之今日艳歌词更显赤裸裸无下限。男欢女爱的露骨之词，在先秦两汉少而隐秘，到了南北朝时期非但多，而赤裸裸了。

　　南朝徐陵编著《玉台新咏》，收录南朝“宫体诗”近800篇，个中类似作品不在少数，这歌词是谁人所作？其实作者乃非常之人，南朝，尤其是梁陈二朝，自大臣以至帝王莫不热衷于此。所谓宫体诗即是宫中之诗，梁武帝萧衍、陈后主陈叔宝、隋炀帝杨广都是个中高手。陈后主《临春乐》、《玉树后庭花》就是这种风格的典范之作。“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人把陈后主的亡国，归结为他热衷于歌儿舞女、热衷于写艳歌词了，后庭花也因之成为淫乱之作、亡国之曲的代名词。

　　在李世民、魏征等励精图治的政治家眼里，宫体诗是一文不值，被批得体无完肤——淫乱之作、淫靡之音！香艳歌词就此消歇。李商隐外甥，那位被他写诗赞为“雏凤清于老凤声”的韩偓，稍稍写了几首闺房歌词，就被时贤讥讽不已。

　　上层的不屑与下层的热衷在五代十国形成了鲜明而有趣的对比，普通文士及商旅之人对艳歌情词的喜爱并未消歇，后蜀赵崇祚编订歌词集《花间集》，备受时人推崇，其内容则极尽软媚香艳之能事。“楼台春色，花妍花艳花娇洁。谁家女子把墙越，会情郎，花影摇曳”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北宋城市经济繁荣，歌馆酒楼、勾栏瓦舍大盛，流连其中的人最想听什么类型的歌？答曰：艳歌。风雅之士、奉旨填词的柳永因善写艳歌词，很受歌妓们的欢迎，那首狎妓词《斗百花》，写雏妓娇羞之态：“满搦宫腰纤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此已是柳永此类词作中的含蓄之作了。

　　柳永的词脍炙人口：“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但正因这首词让柳永榜上无名，当了一辈子白衣卿相。本来柳永是能够考中进士的，但阅卷的宋仁宗一看到柳永的名字，便勃然大怒：“这不是填词的柳三变吗？何用考功名，且去填词！”

　　“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两宋歌词里面的香艳黄色之作已不少，蒙古族入主中原，传统道德束缚逐渐弱化，像上面这种元曲里的色情之曲亦多矣，对比宋词里面的艳曲，突然感觉宋代歌词一点都不黄了。

　　黄色歌词远非元蒙时代所独有，大明王朝亦不能免俗。“百计千方哄得姐走来，临时上又只捉手推开，郎道姐儿呀，好象新打个篱笆个一夹得介紧，生毛桃要吃教我拍开来……” 在明代冯梦龙所编选的民歌集《山歌》、《桂枝》里面，这类黄色歌曲和元曲里面的比，大胆露骨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露骨的艳歌能被文人编订，大约这种歌曲在民间还是很有市场的。清代以降，香艳歌曲流传广泛莫不如是。

　　时至近现代、乃至当代，随着社会政治的变迁，历史上那些传唱一时的黄色歌曲，大多淹没在历史的大潮中了，部分黄歌艳曲也许只能停留在典籍里了，能接触到的人也极其有限。建国以后，种种原因，传唱已久的民歌如《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敖包相会》等，甚至连俄罗斯的名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一度被定为黄色歌曲。

　　文革之后，改革开放之初，港台流行歌曲，诸如邓丽君的《甜蜜蜜》、《何日君再来》等，被批为 “靡靡之音”，曾一度成为黄色歌曲的代名词。港台歌手歌曲被禁，大陆歌手歌曲亦在劫难逃。

　　1980年元旦，一曲《乡恋》，李谷一走红大江南北，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首乡恋，也被指责为靡靡之音，一度被禁播。当年鉴定黄色歌曲的方式也极其简单粗暴，当年判断黄色歌曲的标准居然是：“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采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写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唱法；以其裹声；吐字的扁处理；大量使用滑音与装饰音；演唱中出现歌腔延迟和重音倒置。 ”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1983年反精神污染时，费翔的歌曲《读你千遍也不厌》也曾被当作黄色歌曲，当年的“鉴黄师”说：这首歌我一听歌名就知道它是黄色歌曲，我读我老婆一两遍就厌倦了，人身体也就几平方米，现在的年轻人不知怎么看的，读上千遍都不厌倦？不是黄色歌曲是什么？

　　时光流逝，上世纪80年代这批黄色禁歌，早已被人民解禁，业已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至今不绝。80年代的黄色歌曲比历史上的那些香歌艳词条不知要高雅多少。

　　其实，对于一个文明社会来说，多查禁有毒食品，少查禁些黄色歌曲，乃社会进步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