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论道家的内圣外王和禅宗的不执著》一文的对话

陆寿筠 原创 | 2016-11-19 23:03 | 收藏 | 投票

陆寿筠按:我将新法家网站上张松辉《论道家的内圣外王和禅宗的不执著》一文推荐给道友白羊,结果引出一场(通过电子邮件进行的)对话。感到对话很有意义,所以推荐于此。

2016/11/7

白羊:

《论道家的内圣外王和禅宗的不执著》全文已读,评论如下:

 
首先,我对内圣外王这一说法不够了解,姑且不论。

 
关于不执著,就的意思来讲,生命、时空等现象的显现,就是执著存在的证明。作者并没有论述到这一层,说明他所说的执著不执著,是感情上的内心对外境的在乎程度,但是他没有就怎样才算是不执著做出具体说明,因此难明其义。

关于禅宗的不执著这样的说法,也有不妥。禅宗从初祖达摩禅大师到四祖道信禅师,几乎一脉单传,也没有太多的事迹记载。从道信禅师开始,禅宗慢慢宏开。道信禅师除了传法给五祖宏忍禅师外,还有牛头山法融禅师等旁支。而宏忍禅师门下派系更多,能独当一面的接法者不下十人,其中最著名的是六祖慧能禅师和神秀禅师。法融禅师等虽然没有得到衣钵的传承,但仍然是禅宗大师、禅门巨匠。以后禅宗更广大弘扬,派系众多。就我所知,不执著从来没有被禅学归纳为禅宗门派的共同提法和共同意趣,因此,作者说禅宗的不执著,本来可能想增加禅宗的这一定语来加强对不执著的理解,然而实际上却不会达到效果。作者在文中还提到了佛教。禅宗尚且只代表中国佛教的一支,更何况印度佛教和整体佛教。所以,作者应该就不执著本身做出具体的说明,或者说某一位高僧大德所说的不执著,或者说某一佛教派系的理论所提出的不执著,而不是含糊的用禅宗的佛教来说明,因为不执著的含义太广了。

作者在说明实践上很难时使用了下面一段文字:

     僧人们在实践自己的不执著理论时,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我们看《五灯会元》卷二的一段记载:
    
温州净居尼玄机……念曰:"法性湛然,本无去住,厌喧趋寂,岂为达邪?"乃往参雪峰。峰问:甚处来?曰:"大日山来。"峰曰:"日出也未?"师曰:"日出则熔却雪峰。"峰曰:"汝名甚么?"师曰:"玄机。"峰曰:"日织多少?"师曰:"寸丝不挂。"遂礼拜退,才退三五步,峰召曰:"袈裟角拖地也。"师回顾。峰曰:"大好寸丝不挂。"
    
玄机被禅宗视为一位女高僧,不然,《五灯会元》也不会专为她立传。玄机说自己"寸丝不挂",用意与"终日著衣,未曾挂著一缕丝"一样,即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毫不执著的境界。为了印证这一点,雪峰大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对她说:"你的袈裟拖在地上了。"如果玄机在心中真的做到了无物痕,那么袈裟拖不拖在地上,她将毫不在意。然而她没有做到这一点,当听到别人的提醒时,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袈裟是不是真的拖在了地上。这回头,就充分说明她还没有真正在精神上做到"寸丝不挂"

以上这段文字,作者的意思是,玄机禅师被提醒袈裟拖到地上时回头看了,说明玄机禅师没能真正做到不执著。然而作者通篇在讲内圣外王和不执著的最高境界,内心是超脱、清净、愉悦的,而行为则是面对环境、顺应外物、井井有条、吃饭喝茶、屙屎送尿的。那么玄机禅师的内心的寸丝不挂和行为上的回头看袈裟不正说明了这圆融的境界吗,怎么反而被作者用来作为僧人们在实践自己的不执著理论时,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的证据了呢?或许是作者急于成文,尚未细细品味所引证据是否恰当了吧。

2016/11/8

陆寿筠

不谈内圣外王。对于佛家、包括宗派区分我远没有你熟悉,姑且不论。我只是对如下一些说法有共鸣,感到说出了“不执着”的彻底境界。如:

正见名出世,邪见是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六祖惠能禅师写的一首偈语)。

心里老记挂着我要做到善、善、善,我要排除恶、恶、恶,这同样是执著,同样潇洒不起来。

禅学大师们不仅要求人们"不执著",而且还要求人们不执著于"不执著'。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老念念不忘地去告诫自己:我不要执著于名利!我不要执著于名利!在大师们看来,这样的人的功夫还远远不到家。一个思想境界真正高妙的人,他不仅忘记了"名利",而且还忘记了"我不要执著于名利"这条道德准则本身。一个需要时刻自己远离名利的人,他实际上还没摆脱名利的束缚。

另外,你说的“玄机禅师的内心的‘寸丝不挂’和行为上的‘回头看袈裟’不正说明了这圆融的境界” --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以再斟酌。

2016/11/8

白羊

对于不执著也不能执著,确实讲得彻底。对名利不执著,对远离名利也不能执著,讲得非常好。这些话永远可以发人深省。

但是本文的作者所论述的不执著(和内圣外王),是包括了心行的出世和身行的入世两个方面的,并且这两个方面要共同做到,还要做到圆融的。然而这里面,心行和身行是有矛盾的,作者却没有说明。以心里老记挂着我要做到善、善、善,我要排除恶、恶、恶,这同样是执著,同样潇洒不起来。为例,心里如果不记挂、不执著善恶,那么身行的行善止恶的动机和行为是如何发动起来的呢?如果说心里没有善恶的分别,而行为却有善恶的选择,那么心和身就成为了脱节的两个不相干的东西。我与你讨论过心与物(境),知道心物非二,物为心之化现,因此,心中无善恶而身行选善恶是说不通的。作者把不执著的最高境界确定在心行的无分别(出世)和身行的有选择(入世)这两者的圆融上,显然有必要解释清楚身心的关系才行。我所说的作者没有对不执著做出说明,即是此意,因此也无法赞同或者反对他的观点。

对于玄机禅师的境界,我自己并不持立场,我只是按照作者的行文逻辑指出他在论述上的前后矛盾罢了。

 (题外话,我对出世和入世的理解与作者不同,在我看来,出世是身心俱灭、物我双亡时空齐泯、能所并销;隐居山林和高居庙堂都是入世,是生活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另外我认为,我们不仅不必抛弃分别和执著,而且还应当善作分别、巧用执著,才能最终达成出世的正见和入世的善巧相圆融。)

2016/11/9
陆寿筠

赞同你说的“作者把‘不执著’的最高境界确定在心行的无分别(出世)和身行的有选择(入世)这两者的圆融上,显然有必要解释清楚身心的关系才行。我所说的作者没有对不执著做出说明,即是此意,...”我没有推敲那么仔细,你的指出很有必要。

“心行、身行”这对概念对说清问题很有帮助,也能借此说明:不能因为玄机禅师“回头看”这一动作(身行)而就轻易断定其内心仍有所执着(心行)。我第一次读到这对概念,是佛经里本有的还是你自设的?

也非常赞同你的“题外话”:应该是“出世的正见和入世的善巧相圆融”。关键是身行“善巧”的当下必须同时也是心行“不执着”的,由此想到我曾有“执而不着”一说(见《人类向何处去》,九州出版社,2013,131-132页【注】),是不是可以将身行的“执而不着”与心行的“不执着”在理念上圆通起来?

2016/11/9

白羊

 “心行身行,我是写着写着就这样写了,应该是我自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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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执而不着”,原文如下:

“提倡自我利益最大化当然是错误的,但这不等于要否定人的基本生存要求、合理需要和利益。这也就是有所求,否定这一点也是行不通的。即使是佛道修行人,饿了也要找饭吃,困了要找地方睡。因为如果生命终止,修行也就落空了。饭食和廟房从哪儿来?或“托钵”求赐,或用自己的劳动求得,反正离不开一个“求”字。除此之外,他或许对其它一切概不执着,而且还可能刻意追求这种不执着。但只要刻意追求,本身就是一种执着。由此可见,完全的无所执着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执而不着”。也就是有所不执,又有所执。有所不执,就是随时准备变通,也就是随缘。”

根据上面的对话,“完全的无所执着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执而不着’”这句话应该只是针对入世“身行”而言的,并不排斥通过修炼达到“心行”的完全无所执着、即出世的可能性。

 

个人简介
1963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英文专业。 1963-1986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外语系。 1986至今定居于美国旧金山.打工之余研修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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