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下)《红色浩劫》十四 讨嫌可怜

向吉庆 原创 | 2017-02-13 12:15 | 收藏 | 投票

 《曾经的岁月》(下)《红色浩劫》十四 讨嫌可怜

十四

 

讨嫌可怜

刘积才和王永定一路遇到了两派设的武斗关卡二十八个,被检查盘问了二十八次,但见他们的证明是监狱开出到巧家县提审重大案犯的,就都放行了。吉普车向马树镇而去。刘积才想:也不知马树乡属谁管辖了。朱良田不知还在不在马树乡。还是那个陈时雄在马树乡任乡书记吗?要是他任书记,是站在公正立场,还是成了走资派呢?还是带着某一派观点了?还是干脆就参加了《八 二三》派的《红旗漫卷》了?还是参加了《炮兵团》派的《六 二九》了?刘积才摇摇头,心里说:不知这个陈时雄变成什么样子了。

为什么刘积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除了王大安、杨天武、罗晓春对他的看法外,还因为刘积才想起了《大挢》公路通车典礼那天在马村乡政府,他和赵章可、庄镇江、杨天武、王大安、罗晓春、陈时雄、魏德教他们刚进大院,先一步赶回马树乡的代理书记兼代理乡长陈时雄正在和范化生争吵:

范化生说:“省里地区的官来了,谁叫你们当官的喊摆在园子里的?”

陈时雄说:“那一个当官的让你们摆在园子里的?”

范化生说:“那一个?总是可以管你的人。”

陈时雄顿了一下,说:“在这马树乡里还有管我的人?!那一个?你说出来。说不出来,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范化生说:“收拾我?我犯什么法了?!”

陈时雄说:“假冒干部,假传指示。这罪不算大吧?”

范化生说:“你给我安个假传圣旨的罪不是就更大了。”

陈时雄用右手食指上下指点着范化生说:“你凶,到时候,你就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了。我就不相信了,我这么大个乡的书记乡,还收拾不了你一个滥厨子了。”

范化生说:“好大的官哟?!大不了给老子打成右派、反革命。除了这点本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陈时雄边骂着“滥厨子,老子今天不拿你开刀,你还以为你了不起了。”边冲过去要打范化生。

突然一声:“干什么?!”

陈时雄转头一看,马上笑着迎上去对他们说:“这个人叫把酒席摆在露天下,这不是要毒害省里、专里、县里来的领导干部吗?我正在处理。请各位领导先进屋里喝着茶。我马上处理好就来给各位端茶倒水。”

大家都惊呆了。

刘积才笑了说:“陈书记,是谁呀?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惹你。”

陈时雄指着范化生说:“就是他这个大地主、大资本家、大官僚的狗腿子。”

刘积才见是范大师,就说:“不要来不来就扣帽子嘛。范大师,我认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罗晓春说:“各位领导去屋里吧。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杨天武说:“刘书记、赵书记,庄主任,我们走吧。罗主任会处理好的。”

罗晓春问清情况后,对陈时雄说:“这么点小事,值得这样大动肝火吗?”

陈时雄说:“他还造谣说是上级领导叫摆在园子里的。起风把灰尘吹在菜饭里,你们吃了,怎么得了。要是有毒的虫子,或者鸟屎掉在菜饭里,那就更不得了了。我叫他们搬,他不但带头不搬。他还假传是上级干部叫摆在园子里的来压我。”

罗晓春边说:“陈书记,我再说一次,不是什么大事情。管他谁喊摆在园子里的,要搬就快点。”边就拿起了一条板凳。“搬到那间屋?”

“你们要干什么?”原来是杨天武不放心,趁赵章可、庄镇江在听刘积才说话时,出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晓春处理好了没有。

罗晓春说:“陈书记说搬进屋里去吃好些。”

陈时雄说:“书记,搬进屋里去吃,安全才有保障。”

杨天武说:“还真就为这点小事呀?”

罗晓春笑笑说:“可不是。”

陈时雄说:“我可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特别是省里、专里、县里领导的安全。保证万一的万一都不能出事。”

杨天武看了看说:“这院子还有两棵大核桃树,又可以看见外面的山。就在这院子好嘛。而且是王县长让摆在院子里的。大家边吃边还可以看风景嘛。我看一间屋里,最大那间也最多只能摆两桌,也不方便大家互相交流嘛,。”他笑了笑。“而且,摆在三间屋里,还有特殊之嫌嘛。我看还是在院子里好。”

陈时雄放下拿起的二条板凳说:“我的水平就是低。光顾考虑安全,其它的就没有注意了。不过,我问他们,他们一个也不说。”他摇摇头。“上级的水平就是高呀。上级的水平就是比我全面呀。”

范化生说:“不是水平,而是会转弯。”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陈时雄正无从发火。才被人从厨房喊出来搬桌椅板凳的周昌伦双手端起桌子说:“陈书记,这张桌子搬到那间房里?”

陈时雄说:“你他妈的右派分子,你是怎样混进来的?你给老子滚出去。”

周昌伦边低着头朝外走边小声咕噜着:“你喊我来整理名单和你的发言稿,整好了,又好像是我自己来的。你不喊我来帮忙,我会来吗?我敢来吗?”

罗晓春看周昌伦怪可怜的,就对陈时雄说:“陈书记。算了。他来也来了。就让他在厨房吃了饭再走吧。”

陈时雄说:“罗主任,这可不行,右派分子,比什么都要危险得多。你们来视察的上级出了问题,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而且,他这个人,又是污蔑杨书记的。”

杨天武突然想起刘积才说过的‘混混三好来。’就说:“没有这样严重嘛。好了好了,让他还去厨房里吧。”

陈时雄说:“还是书记水平高。”

周昌伦并没听清,所以不敢停下来。

陈时雄叫道:“周昌伦,你是不是还想给杨书记、罗主任和我摆架子?!”

周昌伦停住了脚步小声说:“我没有摆架子嘛。”

陈时雄说:“你没有摆架子?杨书记、罗主任可怜你。让你去厨房,你还不满足了。你是不是还想坐在正席上吃。”

周昌伦感动得眼睛也湿润了,向杨天武、罗晓春、陈时雄边鞠躬边说:“谢谢杨书记,谢谢罗主任,谢谢陈书记。”

陈时雄说:“哆嗦什么?!还不快滚进厨房去。我告诉你,今天来的都是重要人物,你给我就老老实实的在厨房里不要再出来了。不然,谁见了你这个右派分子都不好。”

周昌伦边向厨房去边小声地说:“我清楚。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只在厨房里帮忙。”

罗晓春“唉”的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也是怪可怜的。”

陈时雄说:“他这种右派,不批斗他,算是他的福气了。这种人呀,也是杨书记、王县长宽宏大量,你们上级可怜他。可他还不知好歹。”

罗晓春见周昌伦匆匆进了厨房,摇了摇头。

陈时雄说:“书记,你太仁慈了。换了别人,不整死他才怪。也是书记和主任才对他有惩前毖后之心。这也是书记和主任的水平高呀。单是摆个桌椅板凳,也能显示出我都还得向书记和县长、主任好好的学几十年呀。”

杨天武说:“陈书记,你太谦虚了。”

陈时雄说:“书记,我真的不是谦虚。你看看连摆在院子里吃这么好,我也不知道。对了,在院子吃,不但能看风景,空气又好。也只有书记和县长、主任你们才会考虑得这么全面嘛。”

罗晓春怕陈时雄说出更肉麻的话来,就说:“你别说了。别说了!是王县长叫摆在院子里的。”

陈时雄说:“还不是你们县委领导的水平高。”

杨天武说:“这个陈时雄。你少说点这些无用的行不行?!”

陈时雄说:“见了你们上级,我就老说废话。”

罗晓春笑了起来说:“陈书记,可以安排大家入座了吧?”

陈时雄本想说王县长还没来,但他听杨天武说是王县长叫摆在院子里的,就说:“就等着书记和主任你们下命令了。但王县长还没来呀。”

罗晓春说:“我去喊王县长,你就快安排吧。”

陈时雄边引着刘积才、赵章可、魏德教、庄镇江他们走向全是椅子座位那一桌边说:“刘部长、赵书记你们就请坐这一桌了。”他向刘积才和赵章可向东的二把太师椅一摆手。“刘部长、赵书记、请坐上八位。”

赵章可对刘积才摆着手说:“刘部长,请。刘部长,请。”   

刘积才同时也对赵章可摆着手说:“赵书记,你先请。赵书记,你先请。”

赵章可拉着刘积才的手说:“请请请。”

刘积才、赵章可同时坐了下去。大家才依序落了座。

刘积才见只有他和赵章可坐的这两把椅子是雕花刻画的太师椅。其它桌的有长条凳、独凳。他看了看对面坐着杨天武、王大安,左边坐着魏德教,右边坐着庄镇江,左右各空着两个位子。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对着右旁桌的罗晓春说:“罗主任,来这里坐,来这里坐。”

同乡长们坐在一起的罗晓春说:“我就坐这里了,我就坐这里了。”

杨天武说:“部长喊你过来,你就过来嘛。”

罗晓春只好过来说:“请书记县长上坐,我来坐你们这里。”

王大安笑着说:“我们又不是梁山好汉排座次,你就上坐吧。”

刘积才边指着魏德教旁边的椅子笑着说:“对,又不是梁山好汉排座次,坐坐坐,随便乱坐。”罗哓春只好坐在了魏德教旁边的椅子上。其它的三桌,也大多是科级干部跟科级干部一桌,股级干部和股级干部一桌,职员跟职员一桌。每一桌的人都没有坐满。最少的一桌只有五个人。他就又说:“每一桌都没有坐满,把做菜饭的师傅都请上来嘛。”

坐在左旁边桌的陈时雄说:“他们还有菜要上,加上还有些杂事什么的。再说,他们厨房工作的人,那样好的不是他们先尝。何况有得是的呢。再说了,你这时候请他们上桌,他们也……也还有一个上菜添饭等的杂事。”

刘积才说:“那就大家都坐满了,留一桌出来给辛苦了的师傅们嘛。”

陈时雄说:“部长,我都算过了,这样安排刚好。如果三桌,刚好多一个人出来。”

刘积才说:“多一个人,我们这一桌不是刚好缺一个嘛。”

陈时雄说:“饱吃不如宽坐嘛。再说了,他们是厨房的,又是放开了吃的,您还怕饿着他们呀?!再说,马上就要共产主义了,谁还在乎一桌菜饭?!部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吧。”

有的点头说:“对对对。”

有的说:“陈书记说得好。”

有的说:“从古到今,真没有我们这样大干的。”

“……”

刘积才一眼扫过陈时雄、杨天武、王大安他们,说:“大家想想,如果是自己家的,会这么干吗?再多也不能浪费。浪费是犯罪呀!何况我们还不富裕呢。你们算算,整个巧家县出多少粮食,经得住这样糟蹋吗?!”

王大安瞪一眼陈时雄说:“部长放心,谁浪费,只要被我们逮着,谁就没有好下场。”

刘积才说:“刚才我见河沟两岸到处都抛洒得是菜饭。为什么不派专人管呀?贪污和浪费都是同样的犯罪呀!”

王大安说:“我后进来,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去了。并当场抓了一个倒剩饭菜的人。”

刘积才垮下了脸说:“这种抛洒浪费下去,正房子也要被你们整倒!这样整下去,我看以后大家会连照得出影子来的稀饭也喝不上!我在这里郑重宣布--对于抛洒浪费的人,一定要严惩。决不能手软!”

吓得大家都呆了。

连赵章可也有些吃惊了,小声说:“部长,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刘积才说:“问题就是干什么都得实实在在的。都得勤俭。”他对赵可章笑了笑。“我一看见浪费的,就会失态。”

赵章可说:“千头万绪呀。你的指示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现在首先就从严惩抛洒浪费粮食开始。庄主任,记住部长的指示,吃了饭后,按部长的指示起草一个关于严惩抛洒浪费的文件。”

庄镇江立即站起来回答道:“是。一定在今天之内把文件拟定好。”

刘积才说:“目前不只一个抛洒浪费的事,假、大、空也是最严重的问题了。并且引发了很多问题。”

在大跃进的日子中说假、大、空,那就是污蔑毛泽东,反对党中央,反对毛泽东们提出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对大炼钢铁。那就是反革命。正确与否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老百姓敢在大庭广众下说这样的话,和说了这样的话被告发,甚至会当场就被打死,或者被批斗打骂而遍体鳞伤,被折磨而死,或者是被批斗打骂而遍体鳞伤而被判刑入狱……,

杨天武在心里想:刘积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可能是粮食要出大问题了。陈时雄却想:刘积才这可是反革命言论,他是不是想当出头椽子——先滥?!对呀,整倒一个省厅级干部,要倒很多局、处、科级干部,他们为什么不整他?难道他们不想上?特别是赵可章,虽同刘积才是平级,难道他不想去省委机关?难道他就永远想在昭通当土皇帝?还有庄镇江。他们都不敢放一个屁,我这个小巴癞子就更不敢动了;庄镇江斜视了赵章可一眼,赵章可则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赵章可清楚,他虽在下面,但他们必定是平级,又也是直接由省委省政府领导。虽不如跟省委省政府更直接的刘积才,但是,要是此时由他带头发难刘积才,虽有这么多人听见,说不定刘积才也会因此而落马,但他更清楚,刘积才的关系,他是无法比的。何况,距离的关系,新的东西,包括内部消息、政策到他们知道时,有的东西也是陈年旧事了。就是有的公开消息、政策到昭通,在上级机关、组织的人来说也过时了。他小声问:“刘部长,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政策了?”

虽刘积才在这些人物面前,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来,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过了些。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能露出半点惊慌来的,不然他就是自取倒霉,他只说了“粮食”两个字。

赵可章说:“粮食?”他一下想起各县报上来的情况,大春因土法上马大炼钢铁没有收上多少来,小春也因土法上马大炼钢铁而颗粒无收。公粮、余粮却按亩产千斤,甚至万斤交纳国库的。有的县,乡,粮食也告急,并向他们请求开放战备储备粮仓库了。“是呀,如果再不准动用战备储备粮,我们全专地区就是喝稀饭,最多也只能维持半个月了。”

刘积才放心了,说:“才是没有一个粮食的问题?”

赵可章脸红地说:“是不止一个粮食的问题呀。”

刘积才说:“但粮食是首要的首要问题呀。”

赵可章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来只是我们昭通这个地州局部的问题吧?”

刘积才说:“那里都一样呀。”

赵可章说:“全省都一样?”

刘积才小了声说:“何止全省。比我们省严重的多了。”

惊得心里还是有些数的赵可章不敢再开口了。

陈时雄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跳出来反对刘积才,不然,我肯定会被认为是反刘积才的。那样,我就死得成了。真是大物人知道的比我们小人物多得多呀!但是,这样的话由我这个小疤癞子说出来,那就是反三面红旗,反大炼钢铁,反毛主席,反党反人民了。也就是死路一条。就是他们说出来了,我们也只能随着他们转转才可能还会有点好处,就说:“两个书记太正确了,民以食为天呀,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也正准备打报告给县……”

刘积才一声:“别说这个问题了。”

所有的人一下都哑了口。

汽车一下减了速,刘积才朝前一看,发现进马树乡镇公路口中间放了一个大树兜,莫说汽车过不去,就是手推独轮车也过不去。何况大树兜的后面又是粗大的一棵有枝丫疤杈的松树干当横杆拦着。两边的屋房,向外的三面墙上,各均挖修了三个内小外大的四方枪眼孔。吉普车还离大树兜五米多就停了。同时,两边的房屋里慢慢走出了人来。第一个出来的头上裹着白的孝帕布,但那布被油渍和污垢染得几乎没有了白色;第二个出来的戴了顶自制的罄形羊毛破毡帽,帽子的污垢不均衡,污垢厚的地方一块一点的发着黑油光,后脑、左右有头发从不规则的破烂处钻了出来;第三个戴了顶没遮阳的烂帽子;第四个头上戴了顶遮阳有些下垂皱巴巴的半旧绿军帽,他们穿的全是土白布染黑做的对颈十八颗布纽扣的衣服,但大多不是布纽扣烂了,就是纽扣洞不见了。唯一整齐的就是他们腰间系着的那根新草绳;裤子也是土白布染黑做的没有口袋,腰围很宽大,可一折一裹就系上,不需要裤带的摆挡裤。他们的衣裤上也到处是补丁。特别是屁股处,膝盖处,肩背处的补丁,补丁上不知加了几层补丁,三个人的衣裤补得看不出原来的布了,而且,补丁是各种的布都有。。只有戴绿军帽的那个,还看得出原来的布。脚上一律穿的都是草鞋。但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棍直经三十厘米,齐眉毛高的木棒。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高寒山区人民公社的社员造反派。

王永定看着旗子说:“《红旗漫卷》,到底是《八 二三》的,还是《炮兵团》的也不知道。” 

刘积才说:“大概是属《八 二三》派的。

王永定说:“我们属无派的。管他们是那一派的。”

他们出来就大喊着:

“下车检查,下车检查。”

“你们是那一派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

“……”

王永定下了车把证明递向裹孝帕的人说:“我们是去巧家提审犯人的。”

那人接过证明,并不看证明,却瞪着王永定大声道:“那一派的?”

王永定说:“我们是部队的。”

那个戴绿军帽的人走近说:“我不管你是布的,还是麻的,我是问你是那一派的?”他一把从裹孝帕人手里拿过证明。“你看什么?你认得字吗?”他打开前车门,指着刘积才。“下来!下来!都下来。”

刘积才并没有下车。因为他知道他们最怕什么,就说:“我不管你们是那一派的,把你们的头头给我找来,或者是把县委县政府当官的,或者是军管会的主任,或者是管监狱部队的头头找来。你们是派上的。就把你们的头头叫来。”他瞥了一眼他。“或者是把现在说话管用的人找来也行。”

那人一看这派头,觉得刘积才不得了。不但不敢喊他下车了,声音也小了,说:“我就是这里的头头。马树公社,马树大队,马树生产队的队长,加马树造反派的检查站的一把手徐天象。”

刘积才说:“你是这里的派头,你看了证明,再做决定吧。”

徐天象把证明倒过来横过去的看了看,边“好、好、好。”边从把车门轻轻关好,对着屋里大声喊道:“右派,出来看看这证明。”

一个人边“来了,来了!”的答应着从屋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那人穿的衣服虽也补了很多疤,腰间也用新草绳勒着,但穿的还是套中山装。他两手插在也是缝补了又缝补的西装裤子口袋里,露出的裤带竟然也是草绳。

徐天象见他就大声道:“右派,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想找死呀?!”

周昌伦说:“我找死?有本事自己看嘛。”

徐天象说:“狗日出来的右派,认得几个字,硬是不得了得很了。”

周昌伦说:“有本事把你的儿子姑娘也送一个去学校学嘛。”

徐天象说:“莫说老子还没有钱送儿子姑娘去上学。学了像你一样当‘右派’呀?!就是以后老子当官了,或者是有钱了,老子也不会送儿子姑娘去学什么文化。老子才不干那憨屄事呢。”

周昌伦边说:“连盐巴也会断顿的,你还有本事送儿子姑娘去上学?!再等五十年吧,你家也出不了一个文化人。”边接过了证明,一见刘积才的姓名,心里“咚”的猛跳了一下,睁大眼睛边看吉普车边说:“这是省看守监狱的部队打出来的证明。他们都是到巧家县城提审犯人的。”

徐天象说:“老子看驾驶员那身军装就知道了,我是问你,怎么没有我们大派《八 二三》的图章印?也没有我们《红旗漫卷》的图章印。他们到底是支持那一派的?”

周昌伦说:“看守监狱的部队,肯定是支持我们《红旗漫卷》的。”

徐天象说:“说真说假?你莫真识几个字,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不要有人没有人,就摆出你那“臭老九”的样子。你要牢记住,你还是‘右派分子’!比“臭老九”还不如,不要我们把你当人看,把我们也牵连进“右派”或“臭老九”里面去挨批斗。还我们《红旗漫卷》。再下去,我看你再这样不识相下去,敢打我们大派——《八 二三》的牌子了!敢打我们省里黄朝奇总司令的牌子了。我真的警告你,你不但没有这个资格打我们《八 二三》大派的牌子,连打我们县《红旗漫卷》任何一个社员造反派的牌子也不行!”

周昌伦不高兴地说:“知道知道。你喊我来,是你徐队长看得起。”

徐天象说:“不是看得起你,而是可怜你。”他挥着手大喊道:“是支持我们《八 二三》的。放行放行。”

于是,那三个人用木棒去撬大树兜。徐天象见周昌伦还站在原处。就说:“我说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你给老子自觉点行不行?是不是还想老子们贫下中农造反派来侍候你,还是你真想找死呀?!再这样下去,老子那天不给你当《炮》匪办了,也会被其他人把你当反革命办了。”

周昌伦边说:“三个就搬得了的,缺我一个,就搬不动了?!”边也去推大树兜。

徐天象打开后车门说:“看您家的这面相,我就知道你老人家是个当大官的。送根烟给抽抽吧。”

刘积才说:“对不起,我不会抽烟。你们站岗这样辛苦,你们派上不发呀?”

徐天象说:“发什么?我们这些烂农民造反派,那里能跟有城镇户口的人比。我们呀,连张烟票也不发给我们。说实话,我们不但不如我们本派有城镇户口的人,也不如那些有城镇户口的《炮兵团》派的反革命。不!是不如《炮兵团》派的有城镇户口的《六 二九》的反革命和土匪们。人家只要没被我们抓到,饭,总是有吃的,一个月总能吃一两顿肉,粮票、烟票、糖票等等票,总是发的嘛。但没有城镇户口的,像我们一样造反的不管是我们《红旗漫卷》的,还是《六 二九》派的反革命农民,都没有烟票、糖票等等票。《六 二九》派的反革命农民就更差我们十万八千里了。那就是连派上的饭也没有吃。要是被老子们逮着,那就更惨了。”

刘积才说:“为什么?”

徐天象说:“他们都是反革命和土匪嘛。”

刘积才说:“两派都是群众组织嘛。怎么他们就成了反革命和土匪了呢?”

徐天象说:“如今是打得赢就是左派嘛。他们被我们打败了。从古至今都是胜为王,败为寇。我们胜利了,他们当然就是反革命和土匪了。而且,我们还成立了《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专门审判被逮着的《六 二九》派的人。《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的书记、院长、审判长就是我的拜把兄弟。他们说过,过一久就给我调到《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去。那时候,我就可以领工资,吃供应粮了,粮票、肉票也就有了。还有其它买烟、买肥皂、买糖等等的票证也能领到了。”

刘积才摇摇头。

徐天象说:“你不相信?我说给你听,我大哥叫李政权,是书记;我二哥叫吴兴华,是院长;我三哥叫王会祥,是审判长,我是最小的一个,是马树乡《红旗漫卷》造反派的司令。你不信,随便你去马树乡问,去荞麦地去问,甚至去县城里去问我们派的。也是有很多人知道我的。”

刘积才说:“我不是不信、我是说你们来站岗,有没有饭可吃?交不交钱粮?家里怎么办?”

徐天象说:“就是因为来造反,站岗放哨才有两顿饱饭吃,所以才来的。没有这点好处,喊得来几个人?!家里?”他顿了一下。“真人面前不说假。如今是管不着了。但等我进了《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就管得着了。整得好,把婆娘娃儿也搞成能吃供应粮的城市户口。那就从糠箩跳进米箩了。那就好了。”

刘积才点了点头,对了王永定,说:。“王营长,你还有烟就给他一支吧?”

王永定看了看徐天象,从衣服口袋里掏了一支烟给他。徐天象接过烟对他俩点头哈腰道:“谢谢解放军,谢谢解放军。还是《春城》烟呀!好烟,好烟,我只见县城里有这种好烟卖。乡里大大小小的人物,我都没有见他们抽过这样好的烟。哦,我见过我们乡的陈书记抽过一次。在我们乡镇的商店里,连见也很少见到卖这种好烟呀。就是见着了,也没有烟票。说实话,就是有了烟票,我们也没有钱去买。我们抽的都是自己种的土烟。”

刚撬开大树兜的人见了,除周昌伦外,都围了过来:

裹孝帕的人说:“大军,给我一支嘛。”

戴破毡帽的人说:“大军,我饿了几天的烟了,求您给一支吧。”

戴没遮阳帽的人说“军民一家,给一支嘛。”

“……”

徐天象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要围攻解放大军呀?,还是要抢解放大军呀?!都给我滚回位子上去。不然,老子就让你们滚回生产队去种地。让你们连饭也没得吃!”

那些人一听,都不敢出声地站到路边去了。

徐天象见周昌伦还站在公路中间,就又吼道:“右派,你真想找死呀,你给老子赶快站开。”

周昌伦说:“吴队长,我想告诉你……,”

徐天象道:“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

周昌伦说:“那证明上写着刘积才。”

徐天象说:“我管他什么柴,还是什么草。你还不让开,真要找死呀。”

周昌伦说:“我听你跟他讲话的声音,我就闪眼看了车上,那车上的人,就是我们常说的在省里当大官的刘……刘积才……刘部长。”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奇地把眼睛投向了吉普车。

徐天象说:“你说什么?他就是在省里当大官的刘……刘……刘……部……长……长……大……大人?”

周昌伦说:“应该是。连给他开车的解放军,也应该是个当大官的。”

徐天象说:“我刚才听他喊开车的营长。他就是当年指挥杨书记、王县长他们,指挥千军万马打土匪,他一个人挥手就杀了成千上万土匪的刘……刘……刘大人?就是大家常说的祖坟埋在龙脉上,又命带文武曲星,打马进京,以后要当宰相的刘大人?”

周昌伦说:“我看应该是他。不然,开车的就不应该是营长这么大的官。”

吉普车发不动了。王永定下了车检查。刘积才也下了车。

周昌伦终于看清了,说:“他就是刘大人。不,是刘部长大人。”他大声喊了起来。“部长大人,昆明一别,又是多少年了。”

刘积才转头看着周昌伦,说:“你也当造反派了?”

徐天象说:“部长大人,他右派分子一个,当什么造反派?!。就是《六 二九》也不敢要他。只因为我们乡大多识字的都是《六 二九》的反革命,逮的被我们逮了,逃跑的逃跑了。一时间找不到识字的人。才让他来看证明、路条,写写大标语,大字报什么的。”他对了周昌伦。“给我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不然,不是让你滚回生产队吃不成这两顿饱饭的问题,而是老子就要去给我的李大哥书记讲。让你知道《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会怎样判你了。”

顿时吓得周昌伦呆住了。

徐天象边对他的手下说“这是我们大家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还不快来给刘大人行大礼。”边就对刘积才跪了下去。“刚才的事,是小人们有眼无珠。小人们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去了。还望大人多多恕罪。”

刘积才急忙边用双手去拉扯徐天象边说:“起来,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嘛?起来,起来。快喊大家都起来,快起来。你们都起来呀!”

徐天象说:“大人不饶恕我们,我们就不敢起来。不然,你挥手就能杀成千上万的人。我们这些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且,死了下世也不能再投生为人了。说不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连投身为牲口的资格也没有了。大人以后可是要当宰相呀。”

刘积才笑笑说:“我挥手就能杀成千上万的人,那我不是成了神化中的孙猴子了,成了妖魔鬼怪了。还以后要当宰相?我可从来没有过那种野心。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徐天象说:“我知道这是天机,是不能乱讲的。”|他指点着其他的人。“你们要敢乱讲,我不但要统统给你们整回生产队去吃不成饱饭,还要把你们当《六 二九》派的反革命,土匪对待。”

王永定说:“首长,你就先答应他们。不然,我们真的不敢起来。”

刘积才说:“行。行行行。我答应你们。起来了吧。”

王永定说:“首长恕我们无罪了。”

他们边对着刘积才喊着“谢大人恩典。”边磕响头。每磕一次喊一声“谢大人恩典。”连磕了三个响头。

徐天象对着周昌伦的耳朵说:“你快去把陈书记请来。”

周昌伦跑着去了乡政府。

徐天象说:“大人呀,现在个个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算命,神仙,太上老君,妖魔鬼怪都是“四旧”的东西。但是,批判归批判,砸烂归砸烂,可是大家都相信得很呀。别处不敢乱说,我们乡,包括巧家县的干部了,我看,没有去算过命的,没有!”

刘积才和王永定笑了起来。

徐天象说:“你们两个大人不信?我说实话。我们乡就有几个会算命的。如果没有人信,会有这么多人算命吗?!当然了,什么都要有文化,我们乡,最有文化的就是右派分子周昌伦了。所以,他也是算命算得最准的一个。所以,我才把他喊在身边的。两位大人,听说昆明算命的也不少。大地方的算命先生,肯定算得更准了。不知道两位大人算过没有?”

刘积才笑了说:“你们造反派还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呀?你们《红旗漫卷》的头头听见了,或者有人把你告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哟。”

没想到那三个却说:

“大人,你在说笑话了,我们还要靠着队长吃几顿饱饭呀。”

“告徐队长?谁敢呀?反正我是不敢。”

“大人,你们省里面的大官还不知道呀?自古民间就有:‘民告官,不是整不成,而是要倒血霉。’的道理吗?”

“……”

徐天象说:“他们敢告我?!我就是给他们一百二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说实话,我在大人你们面前,可能连牲口也不如。但我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连牲口也不如了。”

刘积才说:“徐队长,你这认为就不对了。人都是平等的。”

徐天象说:“大人,这我知道,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就说我和你们,平等得了吗?”他指指他的手下。“他们又能同我平起平坐嘛?不可能嘛。如果都平等了。那不乱了套才怪。”

刘积才说:“你说的是现象。在心理上都应该要做到人人平等。”

徐天象说:“大人,你又说笑了。有钱有势的人在心理上也是权大、财大,形象才高大的。说出来的话,也比我们这些滥农民气粗不知多少万倍。”

刘积才说:“心理上无所求,行动上不去求,洁身自好。”他怕他听不懂。“你有钱,我又不向你讨,也不给你借;你有势,我不求你给我办事。”

徐天象说:“大人又说笑话了。单凭每一年那吊着命的返销粮,不求人,就拿不到。那就会饿死人的。当然,比那三四年困难时期是好多了。那三四年,饿死的人太多了。”

“徐天象,你又在放什么毒了。”

徐天象转头看着走来的陈时雄,急忙说:“我没有放毒,我是在和大人说命运的事。”

陈时雄想:这小子,一个睁眼瞎,同刘积才这个省厅级干部,又是高级“臭老九”的人谈命运的事,那不笑话。一转念:如今是当官的成了走资派,是臭狗屎了。加上这打得赢就是左派的形势,什么都难说。刘积才,在昆明也有打倒他的大字报和大标语了。难说他也会成打倒的对像。但是,我必须千万要小心呀。特别是这些省里来的大人物,就是被打倒前。甚至被整死前,他也可以把人拖下水,何况他还没有倒台。到处在武斗,他这次来巧家,又是来干什么呢?管他的。永远给他笑脸,给他几顶高帽子,招待好他们,总不会错。过去很多人说过,连王大安也多次给很多人讲过,他是文曲星下凡,能逢凶化吉,前途无量,连三亲六戚都可以沾光。我为何不也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呢?!他双手握着刘积才的右手边说:“刘书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积才说:“陈书记,前次虽没见面,但很感谢你呀。”

张车文和静静及明明也下了车。陈时雄又急忙窜上前,双手握着张车文的手说:“老书记和张主任也来了呀。稀客、稀客。”

张车文说:“来了来了……。”

刘积才急忙抢过去说:“这次又来打搅你了。”

陈时雄说:“什么打搅哟?你们是请都请不来的贵人。前次,你们来视察,虽我家里临时有急事,错过了接送你们,我安排了朱良田接到你们后,在我们乡里吃了饭,再送你们到县城的。没想到这个朱良田,连洋芋也没烧一个给你们吃,直接就把你们送走了。照顾不周呀。”

张车文说:“不怪他,不怪他,是我们刚吃了。让你费心了。”

陈时雄说:“老书记,你这就太客气了。想当年镇反打土匪,一个碗里吃阪,一条被窝里睡觉,如今是几年见不着一面,你还跟我这样客气。今天是一定得在我这里住几天才能走。”

刘积才说:“陈书记,我们还有急事,以后有得是的时间。”

陈时雄说:“你有事,我也不敢强留你,但你在我这里吃顿饭,总可以吧?”他转向王永定。“王营长,你说呢?”

王永定说:“时间真的是很紧呀。”

陈时雄说:“再紧,你也得把车修好才能走呀。”

王永定说:“是点油路上的小毛病,最多十多二十分钟就好了。”

陈时雄说:“再忙也得住一天,明天再走嘛。”

刘积才说:“现在九点。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在你这里吃了饭再走。”

陈时雄高兴地对徐天象说:“你去厨房叫他们杀两只鸡,宰只羊。”又对了大家。“你们都给我听着,刘营长需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给我干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是。”

陈时雄说:“王营长,车好了就开进乡镇府的园子里来。我和部长、老书记他们就先行一步了。”

王永定说:“你和首长他们先请吧。车好了,我马上就到。”

刘积才边和陈时雄走边说:“陈书记,鸡和羊都不要杀了,这样太费事,时间也来不及呀。”

陈时雄说:“到了我这里,你就不用费心了。保证最多一个钟头之内就摆上桌了。”

刘积才说:“主要是太奢侈了。”

陈时雄说:“奢侈?造反派的头头来是要着吃。有其给他们那官不是官,民不是民的家伙们吃。我们就不能吃?!”

刘积才说:“生产队养只羊不容易。社员养只鸡就更不容易呀。”

陈时雄说:“这你就不懂了,生产队和社员都盼我宰杀他们的羊和鸡呢。”

张车文说:“这我就不明白了。”

陈时雄说:“他们就有盐巴吃了。甚至还会有点打酒抽烟的零化钱用。”

张车文说:“这我就更不明白了。”

陈时雄笑笑说:“到屋里给你们说。”

两派县里的人来马树或者路过,要吃任何东西,陈时雄都满足他们,但得付款,而且还得按县城的黑市价付。久而久之,他们乡政府不但背后赚了点钱,他也跟两派的头头都建立了一些不清不白的关系。而且,他们乡搞养猪、养羊、养鸡、挖药的副业也没有人来割他们的资本主义尾巴。而且,《红旗漫卷》打跑《六 二九》后,竟找不出一个公社、生产队信服又能管理的台面人物来,就只好又把他这个思想看来是倾向他们的当权派从县里请来当政。

刘积才笑笑说:“你这书记当得不错呀。”

陈时雄说:“部长呀,没有办法呀。其实两派头头来吃,也是开发票去单位报账的。不管是私卖公出,还是社(队)卖公出,都不是私人出钱。所以,大家都各有所得嘛。”

刘积才说:“听说两派你各方面都处理得很好呀。都没有把你当走资派?”

陈时雄说:“你不要看我还可以,有很多事,我也是不能做主的。”

刘积才说:“看占领了这里的《红旗漫卷》对你也俯首贴耳的,你在马树乡,还有做不了主的事?”

陈时雄说:“《红旗漫卷》还有个《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他们一来,我就什么权力也没有了。”

刘积才说:“刚才听徐天象说过,这《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时雄说:“它是《红旗漫卷》农民造反派设的一个机构,管着文攻武卫队,处理《六 二九》派观点的人。经《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宣判的人,那捆绑吊打杀,同我们镇反时整恶霸地主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超过。据说其它乡镇被他们公开判死刑而遭杀的人。秘密被他们处死,致残的就更多了。总部就设在荞麦地乡镇府里,而且还设有监狱。审讯、拷问,反正就是被逮了送到《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的人生不如死。”

刘积才说:“看样子,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了。”

陈时雄说:“我没有办法,不干,《红旗漫卷》的人就肯定最少要定我是支持《六 二九》的走资派。你说怎么办?”

刘积才说:“你们往他们的《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送过人没有?!”

陈时雄说:“没有。不过,他们的‘文攻武卫队’来这里抓了二十多个《六 二九》的人。”

刘积才说:“是你提供的。”

陈时雄说:“我才不会干那种傻事。”

刘积才说:“谁提供的呢?”

陈时雄说:“徐天象,就是你刚才见的那个农民。他是马树乡农民造反派的头头。由他们带着人去抓的。”

刘积才说:“陈书记呀,我给你实说吧。打得赢就是左派,不可能。这样的局面不会长久下去。”

陈时雄说:“目前这形势,我怎么办?”

张车文说:“以生产为主,派性的事,能推就推。你要知道,你是政府的官员,共产党的干部,不是那一派的人。”

陈时雄说:“老首长,我就是这样干的呀。老首长这样说。我心里更坚定我的做法了。”

张车文说:“徐天象是你们马树乡的农民造反派头头,他怎么连表面上也对你俯首称臣的呀?你就不怕他造你的反,把你打成走资派,送去给《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捆绑吊打。他拜把的三个派头头,是掌管着《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权力的呀。”

陈时雄说:“农民。”

刘积才说:“农民?”

陈时雄说:“是呀。我这十多年来都在跟他们打交道,总结出了点对付他们这些农民的经验来了。对他们这些没有文化又迷信的农民,百分之百的管用。”

刘积才说:“什么经验?这么管用?”

陈时雄说:“狠。”

刘积才说:“狠?”

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他们的谈话。

陈时雄说:“进来。”

徐天象轻轻推开门,说:“报告书记。”

陈时雄说:“没听见我让你进来吗?”

徐天象说:“我是怕把屋里踩脏了。”

陈时雄说:“叫你进来,你就进来。那来的这么多屁话。”

徐天象进了门,说:“一切按书记的传达下去了。”

陈时雄说:“这么多板凳,你不会坐下说呀?!”

徐天象笑笑,只敢把大半个屁股坐在了那唯一的矮独凳上。说:“我是怕给书记的凳子坐脏了。”

陈时雄对刘积才笑笑,说:“徐天象,你们刚才在对刘部长和老书记干什么?”

徐天象说:“先不知道情况,问了问……”

陈时雄不等徐天象说完,就大声吼道:“徐天象!你还真想当反革命呀?!”

徐天象一下惊慌的跪了下去对着陈时雄和刘积才磕着头说:“我不敢乱说了,我不敢乱说了,饶了我吧,大人饶了我吧。陈书记饶了我吧……”

陈时雄吼道:“起来!”见他不起。“算了,算了。不想当反革命,就给我起来。”徐天象才爬了起来。他指点着徐天象 “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这样胡说八道是反革命言论!是要……”他本想说是要进牢的,但他突然想起一九六三年下生产队去视查生产,路经一户人家,他们走了进去,在拉家常中,农户人家的主人告诉他说:“同志,我是因祸得福呀。”他说:“你因什么祸?又得了什么福呀?”主人说:“还得说到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我因说那炼出的连什么也不是。我就被抓起来,以破坏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的罪,被判了四年的刑。我刑满回家,才知道我关进去不久就发生饥荒了,很多人都饿死了。说实话,才出牢那年,还不知在牢改时,牢里出去干活的,每天还有两碗包谷参糠的稀饭喝,而在家里就只有吃山茅野菜,后来连山茅野菜也很少了。很多人都饿死了。他才知道自己视查,视查到劳改犯家。还好都是他领导下的人。他除了严厉要这家人老实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外,还说:“如果你敢再乱说乱动,立即就逮捕重判。”于是,他就改口道:“你再这样乱说乱讲的,是要同那些地富反坏右一样的,知道了吗?!”

徐天象点头哈腰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陈时雄指点着徐天象说:“你们要再敢乱讲,我统统给你们整成坏分子。”

徐天象点头哈腰道:“不敢了,不敢了。”

陈时雄说:“我们只当没有听见。”

徐天象说:“说实话,我们在大人面前,连牲口也不如。”

陈时雄一声:“你还真想当反革命呀?!”

徐天象又跪了下去边磕头边说:“我不敢乱说了,我不敢乱说了。”

陈时雄吼道:“起来起来。”见他不起。“我问你,是交待厨房按最好最快捷的方法做的吗?”

徐天象说:“是。”,

陈时雄说:“起来好好的向我的老书记、部长他们汇报,食堂是怎样整鸡宰羊的。”

徐天象说:“就这样跪着说也一样。”

陈时雄说:“由你,说吧,说吧。汇报清楚,我就一概不追究了。”

徐天象说:“羊子不用宰,先砍两只后腿下来,然后破开肚子,趁羊子还未死前,摘下羊肝、羊心,羊腰子,这样大人们专吃的羊肉、羊肝、羊心,羊腰子,才新鲜。不论是炒来吃,煮来吃,还是吃火锅才最鲜嫩。其它我们沾光吃的部分再慢慢打理。两只鸡也是先把腿砍下做白斩鸡腿,趁鸡未死前再宰杀放血,一只做黄闷鸡,一只煮成清汤鸡。这样的肉做出来,也才鲜嫩。”

陈时雄说:“还有一样没有汇报到。”

徐天象说:“你教的做法,我都汇报到了呀。”

陈时雄说:“这些菜,你来做呀?!”

徐天象说:“我混头了,我混头了。是没有汇报全,是没有汇报全。报告两位大人,做这些菜的人是城里有名的范化生大师的大弟子——郑佳兴。”

刘积才说:“太残酷了。也太奢侈了。”

陈时雄说:“它们本来就是人养来吃的。部长是太菩萨心肠了。”

刘积才说:“必定不是茹毛饮血的时代了。”

陈时雄说:“听说非洲还有人吃人的呢。”

徐天象说:“非洲是什么地方?也怕是象我们困难时期那三四年一样,才会发生人吃人现象。那三四年,到是经常听说人吃人的事。我想人吃的东西最好,人肉肯定也最好吃。”

陈时雄说:“你们看看这些人的思想,才是真的还在茹毛饮血时代。听他就讲过多次:‘很久以前,生下的第一个娃儿,满月时就要生蒸了孝敬父母。”

刘积才说:“看来不只是要学文化治愚,还得治恶呀。”

徐天象说:“大人,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是老辈人一辈一辈摆给我们听的。”

张车文摇摇头说:“再这样下去,真会要回到人吃人的旧社会呀。”

陈时雄说:“但他们有人把这叫孝道。”他笑了起来。“现在,只要能给他们好处的人,特别是他们的上级,让他们杀人来吃,他们也有人敢干。”

徐天象说:“只要两位大人要吃。那天想办法,我也要把人肉搞到,让大人们尝尝鲜。要是搞不到,我就是把我们家里的人,一人割一点,也要炒一盘给大人们尝鲜。”

陈时雄摇摇头对了徐天象。“我们要吃人肉?!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人肉吧。你宰你爹,宰你妈,还是宰你婆娘、娃儿来吃?你呀,怎样讨好领导都不知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真想老子把你逮起来呀?!还不快滚起来,把埋在院子里的酒,挖一坛出来准备好。”

徐天象这才爬起来到院子里挖酒去了。

陈时雄小声问:“部长,陶铸怎么突然就被打倒了。是怎么回事呀。”

刘积才也小声说:“你说呢?”

陈时雄说:“我就是不清楚,才请示嘛?”

刘积才想:文革以来一直很红的陶铸倒台是太突然了,连妈妈他们也没有一点消息。陶铸倒台六个月              了。陈时雄此时问起是什么意思?他看他一眼说:“我只告诉你。阴谋总会被人阴谋了去。”

陈时雄不知道刘积才的观点是那派。就以为是警告他脚踩两派。他只有说:“对对对。”

刘积才笑笑说:“一切听毛主席、党中央的。想和猜都很危险呀。”

 

陈时雄说:“是是是。”

向吉庆 的近期作品

个人简介
作者简介 文渺,原姓名向吉庆,一九五零年生于云南省巧家县城,一九八零年开始文学创作,云南省昆明市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散文》、《莽原》、《边疆文学》等报刊上发表过作品。由《散文选刊》、《走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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