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学期(5):我课堂上的一位留学生

赵峰 原创 | 2017-08-19 07:26 | 收藏 | 投票

这一学期(5):我课堂上的一位留学生

 

安迪是我课堂上的一位非洲留学生。他身材修长,沉稳安静,文明礼貌,给人的印象很好。

安迪的中文水平基本上可以应付日常交流,上课听讲有一定困难。一年级的时候,安迪就出现在我的政治经济学课堂上。他很难听懂那些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奇怪理论,最基本的概念都理解不了。期末考试固然是考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我看着一个个留学生呆坐在教室里犯傻,觉得这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后来,学校临时采取变通,将十几个留学生集中到一个单独教室,允许他们开卷,还允许用手机搜索答案。安迪就这样通过了政治经济学的考试。

去年,安迪又出现在我的经济学说史教室里。这门课的考核,成绩由平时和期末两部分构成。平时成绩通过作业,小组演示等构成。因为安迪同中国学生之间缺乏交流,我就让他单独做一个作业。学期之初就交代他,研究一下他们国家的经济现状和经济政策,讨论一下存在的问题及改进的思路。要求作PPT来公开展示。安迪也在认真做这件事,但展示的结果不是很好。从内容和形式上看,与中国学生完成的作业相比有很大差距。我以为这是语言的缘故,还是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平时成绩。最后要参加期末考试,才有学期成绩。但是,安迪交上来的卷子,基本上就是空白。我对安迪确实同情,但又不能在他的空白卷子上给出及格的成绩。这孩子还比较文明,比较懂礼貌,看起来还算认真踏实。他的出勤情况一直都比较好,尽管他听起来很吃力,很痛苦。让他不通过,我也是于心不忍。安迪来找我问成绩的时候,我就只能跟他说,他确实是没有通过,而且就他的学习情况和学习能力而言,他也很难通过。我也没有权力给他开绿灯,给他放水。我建议他找一找学校或者学院管理部门,是不是针对他们的情况,给个特殊的政策,让他通过别的方式来得到成绩。在我跟他讲话的时候,他总是很诚恳很努力地听着。可能有些畏惧,有些自卑,他的样子显得诚惶诚恐。

这学期开学,安迪又出现在我的课堂上。我问他原因,他说他找了学校和学院,但没有给出答复。我说,你上个学期已经够努力了,但距离通过还很遥远;这学期即使你更努力一些,也肯定通过不了。就我的权力而言,也没有办法给你开绿灯。所以,还是要向学校或者学院申请,争取到变通的方法。安迪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表示同意我的说法。开头几周,安迪还经常来上课,经常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发呆。有一周有事情外出,还交了请假条。再往后,课堂上就越来越少见安迪的身影了。以前我就加了安迪的微信的,所以可以从他的空间里了解一些他公开的动态。我发现,在安迪没有来上课的那些日子里,他都在和他的同胞们一起嗨皮。有时候在北京,有时候在西安,更多的时候是在武汉。他们的娱乐,大致就是喝酒,唱歌,跳舞。在那些娱乐的视频中,安迪没有一点平时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羞涩,他显得豪放,帅气而自信。他们娱乐的场所,大多很高级,都是四五星级的酒店。本学期之初,我曾经在课间问过安迪关于留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来源的问题。他没有觉得尴尬,坦言学费是中国政府提供的,生活费也有中国政府的资助。

我前两天看到安迪和他的朋友在高档酒店嗨皮的视频时,感到有些不舒服。我想起我前年冬天监考时看到的一个情景。那段时间虽然没下雪,但天气很冷。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要不断走动才能暖和起来。一个男生的形象映入我的眼帘,立马让我眼睛湿润起来。他穿着一身运动服,而且是单衣,很破旧的样子。最可怜的是,他脚下的回力跑鞋,鞋底与鞋帮已经脱离,只有几条线连着,脚趾头差不多都露了出来。因为是雨天,他来教室的时候,已经把鞋子弄湿了。那时,这位衣着破旧的中国学生在认认真真的写着卷子,鼻子不住地悉悉索索的。而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留学生,只是在东张西望,悠哉乐哉地冒着傻气。我并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也早已过了愤世嫉俗的年龄,不过这种强烈的对比还是让我感觉别扭。

我前些天跟友人闲聊,说起我的工作,说及我课堂上的留学生,说到了安迪。其实我是对安迪有些担心的。他本来就很难通过,而这学期的大部分时间,他又很少出现在课堂上。朋友的一句话让我打消了顾虑。他说很多留学生并不在意通过或者不通过。他们留在中国,就有政府提供的资助。他们中很多人在国内的经济背景就不错,加上中国政府的资助,他们可以在中国过上不错的生活。他们为什么要急着毕业回国呢,中国这么好,这么安全,这么舒服。

即使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安迪这样的孩子本来不是这样的。至少给我留下初步的美好印象的安迪,不是这样的。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有努力学习,增进知识,增强能力,以报答中国人民,报效祖国人民的志愿。只是到了后来,因为缺乏相应的约束,机会主义才主导了他们的行为,使他们懈怠甚至放纵。我宁愿相信,是我们的政策提供了扭曲的激励,才造成那种扭曲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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