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与广西府

赵峰 原创 | 2017-09-25 07:59 | 收藏 | 投票

 徐霞客与广西府

 

2017-9-19

《徐霞客游记》中,将近一半的内容记述的是在云南的游程。徐霞客最初的目的地是位于大理的佛教圣地鸡足山。1638年五月从贵州进入云南后,对南盘江产生浓厚兴趣,于是在考察曲靖的南盘江源头之后,一路到了昆明,又从滇池南岸到了通海,建水,石屏,开远,弥勒,泸西,师宗,罗平,又到了贵州的兴义,再回到曲靖,回到昆明。从昆明出发,去了鸡足山,又西行到怒江,最远到达腾冲。最后,实在走不动,他说自己双腿都要废了1640年正月,丽江土官木增派滑竿护送他,辗转半年,回到家乡。半年后徐霞客即与世长辞。《徐霞客游记》中的“滇游日记第一卷”,现已不存。“滇游日记”是从第二卷开始的。

“滇游日记第二卷”一开头,徐霞客已经在广西府(今泸西县)了。这一天是1638年农历八月七日,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多星期。徐霞客是为了考察南盘江的水文地质而来到广西府的。在今天看来他的计划有些让人困惑。徐霞客是从弥勒过来的,而弥勒往下,南盘江就穿行在广西府(今泸西县)和维摩州(今丘北县)之间的崇山峻岭之中。南盘江距离广西府城,实际上已经比较远了。不过,也有可能因为道路艰险,更有可能是盗匪阻截,因此刻意避开。再说,徐霞客没有导航设备,很多情况下方向和距离都是靠猜的。我们今天读《徐霞客游记》,确实会感觉很有意思。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很多时候可能是打听不到具体地名,就只能用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田来指称。他书中最多的内容就是指示路线的叙述,比如,向东一里,南向上坡;至山腰,在岔路口左转;……徐霞客似乎是想为后人留下一部旅游指南,因此详细介绍了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的路径。

八月初七,不知是徐霞客到广西府的第一天还是第几天,他直接府衙找代理知府何别驾索要《广西府志》,未果。注意,不是借,而是要。因为这部志书他没有还,后来几天一直带着在路上读。何别驾当日过生日,没有来上班。估计不熟,老徐也没有说去庆贺庆贺,顺便讨杯酒喝。之后,徐霞客又多次差仆人去索要这本书,直到一周之后的中秋节才拿到。何别驾也曾约徐霞客去家里做客,但因为大雨未能成行。索要志书这件事拖这么久,倒不是何别驾在作难,而是因为没有现成的存书,需要现时印刷。徐霞客一次次差人去催,何别驾也着急,一着急就殴打了行动迟缓的工匠。一来是等着《广西府志》,二来又因为连日阴雨,徐霞客就在广西府呆了一个星期以上。估计他整天会很烦闷,又没书读,有不能出去观景,还没有朋友喝酒聊天。

泸西县现在最有名的旅游景区,就是阿庐古洞。这个名字是近二三十年来适应旅游开发而新用的,我们以前叫它“泸源洞”。徐霞客来的时候,也是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可能有些问题。徐霞客之前去过临安府(今建水县),考察过泸江。泸源洞中的地下河水流出来后,注入洞前的矣邦池,之后又在府城东边的龙甸进入地下河。泸西县历史上长期叫做漏江县,可能与这种地形地貌有关。有人说这股水后来成为临安府的泸江的源头,这就是“泸源洞”之名的来由之一。徐霞客对此颇为怀疑。毕竟两地之间不仅相距遥远,而且中间还隔着南盘江。我也有怀疑,南盘江的地势要远远低于临安府和广西府,泸源洞之水如何到临安府呢?我想到虹吸现象,却又觉得不可能。

徐霞客曾经两次到过泸源洞。第一次在八月初十日。从城里出来后,先对府城的位置、地形、地貌做了大致的观察和了解,然后往西边朝泸源洞的方向慢慢走去。也许是天气不好,而且你时间已晚,没有进洞,只是从外面作了简单的观察和欣赏。泸源洞包括三个洞,其中一个洞口,还有镌刻着“泸源之洞”的石碑。徐霞客时候说的三个洞,其中两个是一个,一个是入口,另外一个是出口。现在旅游开发的也是三个洞,除了徐霞客时代的两个洞之外,还有一个地下水洞。现在阿庐古洞旅游的游玩的精华,就在水洞。徐霞客第二次来,应该是特意来参观泸源洞了,那是在八月初十一日。一早从府城出发,来到泸源洞前的寺庙,已是中午。进寺庙自己烧水做饭,午饭之后才进洞参观。进洞之后,才发现需要有火把,于是差仆人到寺庙找僧人借火把。估计借火把也不容易,借到的火把也不好烧。那时候过了火把节才一个多月,好火把都在火把节烧了。徐霞客和仆人二人手持火把进洞不久,火把又被仆人弄熄了。想来是再找僧人借火把借不到,于是想别的办法。隔河倒是有个村子,但因为涨水过不去。再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能放弃游洞,怏怏回府。这样,徐霞客两次到泸源洞,都没有进去参观。我读到这里,感觉有些遗憾,心里责怪庙里和尚对远方来客不够热情。应该派个人陪同徐霞客去参观的。

徐霞客对广西府地形地貌的描述,倒是比较深入细致。广西府的西边,是一个巨大的山系,属于龟山峰(今圭山)的余脉;广西府的东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相对高度四五百米的东山);广西府背后,是有奇峰和怪石的发果山,也叫九华山。广西府之前,是一片汪洋的矣邦池。广西府之东北,是一座小山,有各种奇异的巨石。在我的记忆中,除了矣邦池之外,一切都还有印象。矣邦池,应该就是现在成为万亩良田的泸西坝子吧。我印象最深的,是徐霞客关于秀山的那段话:“城之东北,亦有一小峰在其中,曰秀山,上多突石,前可瞰湖,后可揽翠。”(徐弘祖:《徐霞客游记》(下),齐鲁书社,2007年版,P505)三十多年前我读高中时,经常就在那些突石之上读历史,背地理。有时读累了,背晕了,就在突石之间长满杂草堆满厚厚落叶的石窝里睡着了。多么艰难的时光,多么温馨的回忆。也许穿越时光回去,徐霞客还在在突石之上前瞰翠湖,后揽秀山呢。

等到十六日,何别驾才将《广西府志》印好,给徐霞客送来。本来准备离开的,又因为昨日被当地文人借走的文章还没有送回,于是留下等着。第二日,借文章的当地文人还文章送别,一坛子酒,带着卤菜和面食。徐霞客与与之畅饮之后分别,朝师宗及罗平方向而去。

 

读徐霞客的这段文字,因为涉及到我家乡的地理和历史,故而感觉分外亲切。阅读过程中还有一份别样的感触。徐霞客书中叙述的很多东西,比如秀山,文庙,泸源洞,等等,历经数百年,似乎还是原来那些样子。但是,也有很多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有些是早已改变了的,有的是最近这几十年才改变的。比如,矣邦池变成现在的泸西坝子,变成万亩良田,这是很早以前就发生了的。而在徐霞客笔下原来府城背后的九华山的奇峰和怪石,却是最近几十年才消失了的。徐霞客书中讲到府城背后的九华山,“山石嶙峋,为滇中所无。”(505)是否滇中所无我不清楚,但山石嶙峋我是知道的。我们读高中的时候,班里组织爬山比赛,我第一个爬上山顶,就躺在石窝里等大家。一会儿就睡着了,天黑才冻醒下山。我领先第一名起码十来分钟,却什么名次都没得到。那时候,山上确实还有奇峰和怪石。后来,因为城市开发,大量盖房子,住宅小区已经快盖到山顶了,奇峰和怪石早就被辟为了平地。

徐霞客再回到广西府,他还可以找到秀山和泸源洞,其他的就找不到了。不是找不到,而是不存在了。估计老徐也不会想写什么了,如此千篇一律的水泥丛林,有什么好写的呢?再说,如此乏味的世界,老徐何苦又要回来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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