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10): 绿皮火车

赵峰 原创 | 2018-10-27 06:52 | 收藏 | 投票

 在那遥远的地方(10):

绿皮火车

2018-6-29

我乘坐的从和田到喀什的5810次客车十二点十分出发,十八点二十分到达,四百多公里,运行六个多小时。这是自2015年从武汉“坐上火车去拉萨”之后,又一次乘坐“绿皮火车”长途旅行。

火车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沿,昆仑山脉的北麓自东向西而行,一路上经过了不同的地形和地貌。和田到叶城一段,主要是沙漠;叶城到莎车一段,有叶尔羌河,有绿洲;莎车到英吉沙一段,主要是盐碱地,戈壁;莎车到喀什一段,主要是绿洲。

列车开出不久,列车员就进车厢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说是防止风沙的侵入。可细细的风沙还是无孔不入,一会儿,窗沿上,茶几上,地板上,就铺上厚厚一层细细的黄沙。邻舱一位着铁路制服的中年男子,操起拖把开始拖地,还指挥乘务员擦拭窗沿和茶几。先以为他是乘务员或是列车长,后来才知道他只是铁路职工而已,他只是喜欢做好事的老好人而已。

自我表扬一下,在外旅行的我通常也是老好人。车停皮山站的时候,我下车溜达。有一妇女拎着个大箱子上车,很吃力的样子。我从她手中接过箱子,送上车,还送到她的舱口。在叶城,一对年轻人拎着两只大旅行箱进入我所在舱位,要将其中一只放到行李架上。那箱子实在太重,那男子就求助于我,“大哥,搭把手。实在太重了。”我本来就要伸出援手的,又被叫做“大哥”,于是欣然相助。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也许会是和田玉原石,足有百十斤重。小伙子有所不知的是,努力给他伸出援手的我,右手正在受伤。到了泽普站,有一男子背着一个孩子,抱着一个孩子,还拎着一只箱子,很艰难地在过道上穿行。我主动过去帮他拎起箱子,送到他的舱位。做好事本来是快乐的,后来却被人要求做好事,被人支使做好事,这就不快乐了。

在和田,一位小兵拎着一只大箱子进入我的舱位,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洋气,打扮时尚。因为那箱子紧挨着我的铺位,我进去的时候挪了一下,确实很重,应该有七八十斤。原来他们不是一起的,小兵只是做好事,帮个忙。我后来还知道,那小兵身上有伤,他此次是去叶城疗伤的。小兵将行李放下,一头汗水。那女子没有说一声谢谢,自顾自爬上二楼铺位,躺倒就睡。她居然没有脱鞋子,灰呼呼的鞋面,黑乎乎的鞋底,就在白色的床单上蹭。

列车在和田到叶城之间的沙漠地带行驶,风沙侵入车厢。那女子一觉醒来,大喊大叫,“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多沙子?”发现自己灰色的围脖上,是厚厚一层黄沙。那女子举着围脖,就要往下面抖沙子。我立马喝住了她:“你不能这么干!”那女子一愣,顺势将围脖递给我,那意思是,既然不让我这么抖,那你代我抖吧。这倒可以,举手之劳。可是,当我将围脖递还给她时,居然没有听到她说一声“谢谢”。随后,那女子又开启了另外一项烦人程序。她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噼里啪啦嗑起来,瓜子壳就往走道上扔。实在是没教养的家伙,我看着只能心里暗自叹息。

莎车站快到了,那女子准备下车。她可能此时才发现帮她拎行李上车的那位小兵早就下车了。只见她似乎神经地朝着我这个方向喊,“我的箱子在那儿!”听她的意思,似乎想说,她的箱子在我脚边,希望我帮她将箱子拎出来,送下车。她那神经病的言语中,好像那箱子会自动走起来,再跟着她下车一样。她也许是想博得一点同情,却又不知道,或者不愿意做出一点努力。至少,应该有一点求人的姿态。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径自走出舱位,走到车厢连接处。显然没有人愿意帮助这个没教养的家伙,那女子只得自己艰难地将箱子挪出,再慢慢挪向车门。看着实在可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而这女子首先是非常可恶,才会如此可怜。实在看不下去,我还是伸出援手,帮她将箱子拎下车子。可她最后还是没有说一个“谢”字。

大多数年轻人还是文明礼貌且友善的,比如从叶城上车坐我对面的一对年轻男女。我帮他们安置好行李之后,他们郑重地向我表达了谢意;他们吃某种特别的糕饼的时候,还邀请我分享,我品尝了一点点。他们二位应该都是少数民族,他们交流却一直使用的是汉语。后来知道,那女子是哈萨克族,那男子是蒙古族。那哈萨克族女子很漂亮,很有修养,普通话说得很好。说实在话,那是我进入新疆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普通话。我猜想,她一定是位小学教师。

随后的交谈中得知,那女子正是在南疆援教的小学教师,服务期结束,正在返回伊利老家。女教师说,南疆的汉语教学一直很薄弱,这与以往的政策有关。以前,维族学生主要学习维语,小学毕业之后,再简单学上一两年的汉语,所以大多数维族学生的汉语水平都很差。近些年,中央加强了对少数民族地区国家主体语言的教学工作,维族学生在学校必须学习汉语,维语可以回家自己学。国家主体语言教学受到高度重视,而南疆汉语教师严重缺乏,于是从全疆各地,包括全国各地引进大批汉语教师前来援教。知道我是云南人之后,女教师说,她的同事中就有不少是云南人,他们在云南师范毕业之后,当地找不到工作,就参加新疆援教来了。

女教师对中央加强少数民族地区的汉语教学的政策表示支持。她认为,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文化都很落后,要接受外地先进的文化和技术,需要有语言交流的能力;少数民地区的孩子要进入内地谋生和发展,也需要汉语的基础。她以自己为例,说如果不是有好的汉语水平,就不可能走出蒙古包,走出大草原,走向外面的世界。

接着,女教师跟我聊起旅游。我本来的计划,是在喀什呆上几天,就返回武汉的。女教师说,来到新疆而不去北疆,不去伊利,将会成为遗憾。还说,现在正是北疆旅游的最好季节,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草原上正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各种野花正在竞相开放。她说她家就是伊利州巩留县的,那里就有很好的大草原。除了巩留,伊利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除了草原,北疆还有很多很多美丽的景致。女教师热情邀请我到伊利,到她们家的草场游玩。

我一时动了心。但是,女教师第二天就要回伊利的,而我还得在喀什呆上四五天。我只能说,如果有机会的,会去巩留县找到她们家的牧场。哈萨克女教师的热情还真的改变了我的游程。虽然我后来没有跟女教师联系,但喀什旅行结束之后,我就直接飞去了伊利。

从和田到喀什的绿皮火车运行了六个多小时,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一点儿都没有感到闷,没有觉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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