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炼狱
——电影《狗十三》观后
2018-12-24
一个关于少年成长的故事，竟看得唉声叹气，泪水涟涟。
成长就是这样的悲惨和残酷，成长就是一座炼狱。曾经也是连狱中的受炼者，曾经也是炼狱中的执火者；回头来看，受害或施害，都让人伤痛。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身体在成长，心灵也在成长。身边的人们看到的是身体的成长，所以会说，你长大了，要懂事儿了。可是，懂事儿是什么意思呢？懂什么事儿呢？懂事儿似乎只是大人们的世界观，而少年的世界观里，所珍惜的只是自己的独立和自由。她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着它，她担心一旦失去它，她就不再成为自己了。其实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她还是要努力维护自己。
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价值观，但这种独立而自由的价值观与大人的世界很不一样。她又不愿意妥协，不愿意将就，于是她就被教训，被说成是“不懂事”，“自我为中心”。其实，不懂事的不仅是少年，也有大人们。少年不懂大人的世界，大人也不懂少年的世界。相互尊重也就能相安无事，但是，大人们有控制力，有操控权。就像没有约束的权力会导致腐败一样，大人们也会腐败，也会滥用权力，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少年。
他们随随便便给孩子取了个名字“李玩”，孩子只能接受。其实他们之前将李玩带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他们后来的离婚，李玩也没有表达意见的机会。这一次，他们塞给李玩一只狗，李玩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了。因为这时，她有表达自己意志的能力了。李玩后来还是接受了那只狗，与它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是孤独将他们栓到了一起，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孤独的灵魂。少年的孤独不仅因为父母离异之后她只能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更要命的是，即使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她还是孤独的。她的孤独在于她灵魂的成长，她的灵魂与大人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们经常会说“逆反”，用于概括少年的“反常”思维和行为。其实不是逆反，也不是反常，而是不相容。是成人的世界容不下少年的灵魂，也是少年的灵魂不愿意进入成人的世界。少年的身体在长高，灵魂也如旷野中一株孤零零的小草一样向上疯长。它长得越快，长得越高，也就越孤独，越痛苦。飞沙走石，雨雪交加，这是孤独小草需要独自面对的折磨。
李玩的那只狗——爱因斯坦丢失了，一家人都很紧张。他们实在是很在乎李玩的感受了，担心她可能因此受到的伤害。李玩当然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在于她以为大人们对丢失一只狗不是那么在乎，她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像她那样在乎的。她甚至推到了爷爷，因为爷爷要将在大街上歇斯底里的李玩劝回家。大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指责少年心里只有只有自己，可是，一个少年的心灵就那么大一点点，它还远远没有发育成熟，它能容得下多少东西呢？她不懂得自己应该对别人承受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受到了漠视，受到了伤害。在大人的观念里这个疯狂的丫头是怪异的，而在怪异的丫头的心灵里，大人们的世界不仅伪善，而且冷酷。
李玩的继母给李玩找来一只跟爱因斯坦一样的狗狗，希望李玩接受，希望这场风波平息。李玩一下子就识破了。即使她知道大人们都是好心，她也不愿意接受这种虚伪。假的就是假的，更何况爱因斯坦不仅是一条狗，还是她的伙伴，是她同病相怜的朋友。她怎么能够理解这是好心呢？她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只装得下真实，没有为虚伪或者客套或者伪善留下任何空间。
就成长中的少年来讲，她知道自己成长了，知道大人们的世界不是她所向往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最坏的一个东西就是伪善。伪善在爸爸身上体现最突出了。他看到李玩喝酒就大发雷霆，甚至将啤酒瓶摔烂在李玩手里；可是在跟领导喝酒时，却又要李玩去敬酒；他信誓旦旦答应带李玩去看天文展览，却为了陪领导喝酒，听领导废话而失信于女儿。在大人们的品性中，李玩最看不起的就是伪善了，可是她也知道，伪善就是大人的世界的润滑剂，大人们一刻都离不开它。
看这少年成长的故事，真让人揪心啊。她总是要保持和追求自己的东西，总是与成人的世界格格不入。毕竟操控这个世界的权力是掌握在大人手里的，拥有权力的大人总是可以为所欲为滥发淫威的，所以她的坚持就总是吃亏，总是受伤。看到李玩的一次次对抗带来的一次次被打击，一次次受摧残，我真的感觉伤痛，感觉这成长就是炼狱。
好在，炼狱也能让人成长。李玩接受了假爱因斯坦，即使它是假的，也是与她一样的孤独者。在爸爸暴打她之后，她还是在强迫之下向爷爷道了歉；当爸爸拉着她的手向她表达打她就是爱她而且打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更疼的时候，她接受了爸爸的道歉；参加弟弟的生日宴会时她能够一直保持着笑容；当爸爸要求他向长辈敬酒时，她能够愉快地接受；甚至，当专门为她点的一盘大菜——狗肉上桌之时，她努力吃了一块——我先以为她会恶心并呕吐的。
李玩成长了，安全了，让人放心了。
可是，这就是成长了吗？少年经历了炼狱，所炼去的是什么？所得到的是什么？李玩成长了，因为她接受了伪善；她又失去了什么呢？她的纯真还在吗？她的独立和自由还在吗？不管那么多了。李玩是成长了，当她再次遇到真正的爱因斯坦时，她都不愿意认它了。
一部让人揪心的电影。少年的成长真的是充满着暴力，这种暴力不仅是爸爸对李玩的殴打，更多的是整个世界加在一个可怜孩子身上不理解和不宽容。他们总是要努力去矫正她，哪怕是带来鲜血淋淋。多可怜的孩子啊，她的成长就是在炼狱中受罪的过程。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种炼狱的，所以李玩的经历会让我们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