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地道

潘国尧 原创 | 2018-12-04 10:04 | 收藏 | 投票

狗日的地道

/潘国尧

 

看了老绥远讲的深挖洞故事,忽然就记起来自己也曾经想写些类似的片段,记得出现这个念头时正在做饭,当时满脑子的炒面作料和程序。等到面一下肚,就死活记不起来是哪个素材了。想来只要是码字的都有这种情况出现过,因为这种念头每天出现得太多了,如果不及时的记在本子上,是要出问题的,人脑毕竟不是电脑,好多事就像黑瞎子掰苞米,一路掰一路丢。这也跟贪官一路收钱一路办事是一个理,免不了有时收了甲的钱却没给乙办事,然后被丙记恨,然后丁向上参了一本…….最后贪官就进去了,好日子再也不回来了。

不扯了,再扯,你一个破码字的码得人五人六时,说不准还会把自个儿跟100公斤和龙椅之类的给扯到一起去哩。

“深挖洞”那会儿,老衲还在读小学三、四年级吧,对于村口大粪堆旁边那个大喇叭上几乎隔几天都会嚷嚷有特大喜讯之类的新闻似懂非懂,每天只看到很多年轻力壮的农民不愿下地了,东游西荡地闹革命,很多年老的农民看不下去,天天在骂街,说田狗不在土里刨食去革命,“能革出稻米来么?”

 

然后有一天,大概是暑假后开学不久,校长忽然宣布学校放假三天。这很突然,刚刚放过长假,怎么又放假了?

老衲闲得蛋疼,放假后就去学校操场旁边转转,却见从各生产队抓来的“四类分子”,袖子上都戴着白布箍,旁边有两个民兵端着枪站岗,这场景似与电影《渡江侦察记》中江边打木桩那一场有点相似。

四类分子们都低着头认真地在操场的中央铲土,老衲以为准备把土铲了要浇水泥地了,但是看了很久,发现“分子”们竟然在操场中间挖出一条深沟来,然后又在深沟两边每隔几步再横向挖出一个大豁子。到第三天的上午,操场就被“分子”们挖成了像非洲的“非”字那样了。然后,这些分子就抬来了许多的石板,这些石板是之前平坟时收集到一起的石椁材料,就是原先死人们住的房子材料。分子们把石板都盖在“非”字的豁口和深沟上面,再把挖出来的土都铺到石板上,最后又在土上撒下一层粗沙完事。

第四天大伙来上学的时候,做完广播操,校长把一年级教室门口的一块木板移开,叫大家按年级分批下这个洞,参观一圈后再从六年级教室门口的一个洞里爬出去。洞里每隔几步点着一盏煤油灯,但还是很暗,脚下的过道里垫了一些黄沙,但是还是有很多水,有些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孩子会装逼,大热天的穿着鞋子来上学,结果鞋子就都湿了,个别的女生就哭起来,被前面领头的老师骂是小资产阶级。

从地洞里转了一圈出来后,校长再次把大伙集中起来,说这是为了防止美帝国主义扔原子弹而造的防空洞,“如果有一天飞机来扔原子弹,我们大家就像今天这样就都到防空洞里躲起来。”

老衲显然不知道这原子弹是什么蛋,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比《侦察兵》《地雷战》《渡江侦察记》等电影里的炸弹要大。

 

这以后几天,课间的时候,高年级的同学会偷偷地掀开教室门口那块木板下到地道里玩,无奈平时不点灯,有好几次这些家伙自己在里面转晕了,竟然找不到了出口,直到上课了还不出来。有人向老师告密说他们几个去地道里玩了。老师明白这些家伙肯定是找不到出口了困里面了,或者是上课后出口的木板盖上后里面的就出不来了。

老师赶紧拿了手电筒下地道把那几个家伙给押了出来,为防止这种情况再出现,校长就把地道口的木板给钉死了,边钉边自言自语说这盖子等扔原子弹的那天到来时用钢筋撬一下就能撬起来的。

但是没多久,因为学校是建在河边的一块地势很低的地方,秋后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河水倒灌到操场上,地道都被水淹了,“非”字型地道的土墙纷纷发生溃疡,石板倒塌,操场立马成了池塘。那些大雨中逆流入池的野鱼,多半是鲫鱼和鲤鱼等喜欢逆流而上的鱼就把我们的操场当成了它们的操场。

但是几天后,雨停了,大水慢慢退去,操场成了翻了底的鱼塘,课间那个热闹就别提了,那会儿可不像现在,校长一声令下,说这鱼都是学校的,全给没收了。那会儿校长比较开明,除了自己操一个带柄的网兜网住了一条大鲤鱼外,别的鱼谁捞到就算谁的了。记忆中校长捞到的这条鱼好像后来就在住校的一位镇上老师的宿舍里炖了喝酒了。而那些用来盖地道的石板,这些死人们的建材就永远地埋在了操场下面。

 

入冬后就很少下雨了,各生产队吸取学校操场变鱼塘的教训,都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开挖防空洞。老衲所在的生产队,队长比较谨慎,他怕队里地势高的那几块好地遭罪,别出心裁地选了一块平坟时侥幸留下来的一个大坟包“深挖洞”。

开挖这个坟包费了老大的劲,这是因为坟包上面都是粪坑,这些粪坑起出来容易,但是你还得找个地把它们埋回去啊,就像现在城里拆迁城中村,你把村子扒拉掉简单,但那些村里的人你得安置好是不是?所以才有城里人被挤兑到城郊结合部成为乡下人这样憋屈的事连续不断地发生。好在俺们未庄这些Q哥的后代们都比较好说话,乡下就乡下吧,只要房子足够大就行,因为赵家的狗总是叫个不停,那都是有鬼进村传递的信号,能住下就行,反正俺家先前也比赵家阔多了不是。

所以队长最后给找了生产队猪舍旁边一块原先用来堆粪的地方,把这些茅坑集体收集起来给埋在了地里作为各家的肥料中转站。

搬掉茅坑后开始像学校操场那样的在坟包中间剖开,开始深挖“非”字型的地道。这下子出了好多事。先是刨开表面的浮土后发现了很多的古墓,似乎这坟包是祖上那些比较有钱的人家集体安葬的场所,有点类似现在有钱人家安葬先人那个盒子时选准的“龙脉”地段。

既是有钱人的墓地,自然少不了陪葬的东西,把那些厚重的青石板拼成的石椁打开后,竟然发现了许多的陶盆陶罐。当时有点文化的生产队会计知道这是好东西,说这些东西得让县里的领导来看看。然后就打电话给县里,县里来了几个文化人,说这些坛坛罐罐都是东汉时烧制的,是无价之宝。上面还表扬生产队里的群众有觉悟,好像后来奖励了一台手扶拖拉机给村里。

 

只是挖出来的这些宝贝后来都被县里的文化人带走了,至于后来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些破烂当时要是各家都分掉了,留到现在的话,估计换成钱能去南太平洋买一个岛国,那样的话,老衲还有望在岛国上去安一个户口,既不用摇号,也不用对照着八九个落户标准,在自己的国土上天天暂住着想成为永久居民。

如果真要是用那些陶盆陶罐买下一个岛国,那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农场,爱种啥就种啥,做农家乐可以,做仿古的民宿亦可。再不济弄块空地建个停车场,或者弄段岸线建个码头,然后雇几个土著做保安收费,每个来停车或者泊船的家伙,每个钟点收几个美元。

然后再雇几个露着肚脐眼的年轻女性土著跳草裙舞,晚上再在沙滩上生几堆篝火,大家围在篝火旁唱唱跳跳享受回到狩猎时代的神秘。甚至还可以建成一个以东汉陶瓷为主题的越窑小镇也无不可,顺着山坡建一个龙窑,把捏好的泥巴玩意送到窑上烤熟了当旅游纪念品,总之是很文化,很安逸地发大了……

在清理这些墓室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就是发现了好几个蛇窝。好在大伙儿比较小心,又是在冬天,那些守墓的蛇都在冬眠,这些剧毒的家伙才没伤着人,但是人却把它们伤得不轻。这些赤链蛇、蝮蛇、乌梢蛇被起出来后堆在牛场的粪堆上,用起出来的棺材板生起一堆大火,全给煅成了灰。

老衲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条乌梢蛇在烈火就要烧到身上时突然醒来了,竖起半个身子像是要飞起来的样子。当然蛇还是蛇,不是龙,就像老衲就是老衲,永远成不了那些胡乱写些个风花雪月都可以上国家级文学刊物的“体制内作家”一样。

把守墓的蛇烧掉后,村里几个脑袋里都是封资修的老人就说这个破村以后恐怕要遭殃了,“这烧掉的可都是我们的祖宗啊……”封资修们边跺着脚边痛心疾首地叹道。

果然,这后来几年,村里越来越穷,别的村里壮劳力干一天,十个工分值块把钱,俺们村印象中丰年也没超过五毛;因为种棉花喷农药,很多壮劳力都没活过五十岁;因为总是穷,只见村里的姑娘嫁出去,却不见外村的姑娘嫁进村,于是出现了老光棍超过一个加强排的壮观景象:每到冬天,早上出太阳后,光棍们穿着到处都露出泛黄棉絮的破棉袄,双手拢在油迹麻花的袖筒里,见到路过的姑娘嫂子,嘴里流出很长的哈喇子……

 

等把这些都清理干净后,“非”字型的地道就好挖多了,挖完后就再把清理出来的那些石板盖上去,上面再覆上一层厚厚的田土,好像很多人还把这块地当作自留地,在上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但是这个地道建成后很少有人进去过,这是因为一是挖地道时那些起出来的蛇阴魂不散,大家都有点怕;二是那些参与过挖墓的家伙之后都无缘无故地生病,有的甚至毫无症状地就死了;三是那些地道挖好后进去参观过的家伙,回家后常做噩梦,有一个家伙甚至梦中醒来后直接把自家养的一只羊用剪刀给活活的剖开了肚子,说是自己在梦中见到地道里的一条蛇钻进了羊的肚子里……

这个地道后来怎样了,老衲就不清楚了,多年以后回老家,看到这块坟地上起了几间漂亮的别墅,当时还健在的胞弟告诉我,说这是村里在外面做官做得很大的一个家伙造的房子,房子造好后那家伙就出事了,“现在还在牢里”,胞弟说。

当年地道造好后,老衲和胞弟不听奶奶的劝,擅自去参观过一次。那次小老衲进去后看到里面漆黑一片,就怂了,半途退了出来。胞弟胆子大,一直摸到另一头才出来,还嘲笑我无能……

后来,我这大半辈子就过得磕磕绊绊,该遭遇的不幸都遭遇了,不该遭遇的也碰上了,比如在码字的这个城市买房时,售楼小姐建议我无需多缴首付,把多缴的十万块钱去买五个车位。老衲没听,执意要多缴,就像多缴了会有人把我收编到“编制内”似的。现在,这破楼下的车位每个值二十万了……

而胞弟,已经与我阴阳相隔三年多了……

狗日的地道!

潘国尧 的近期作品

个人简介
长期从事财经类媒体的策划编辑制作工作,有300万字以上公开发表的新闻作品,500万字以上的编辑作品,先后参与整合了包括《浙商》杂志和《领军企业家》杂志等在内的多种平面媒体。
每日关注 更多
赞助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