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是坎坷，天机不可泄露（杂文）
文/潘国尧
早年我在老家乡下的一所中学里教书，因为一直不喜欢这个职业，就度日如年，有几个知道我底细的老朋友见了，总是问：怎么还在教书？其实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才能又体面又不激怒父母逃离那个讲台的事。
通往那所中学的大门有两条路，大的是一条沙石公路，小的一条只容许过一辆自行车。平时，我上下班一般走小路，因为小路离家稍近一点。那时我爹娘都还健在，父母觉得教书这个行当至少饿不死，很好的，就坚决反对我另寻他路。1999年的春节，母亲被医生判了死缓，我觉得无论如何得在老人家走之前给她一线曙光，就往省城的几家报社投递了一些作品和简历，准备一有机会就逃离讲台，但等了两个多月，什么音讯都没有。
有一天早上，学校门口突然热闹起来，许多学生都跑出校门去看热闹，我在教学楼的阳台上往下一望，见学校门口不远处的那座石桥垮塌了，简易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在断桥两边排起了长队，然后在交警的指挥下又都倒着车找别的路去了，因为这桥一时半会修不起来。
日怪，也就是那天下午，我接到了某省级专业报的面试通知。这之后我往省城前后跑了两三趟，最后总编烦了，说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们就找别人了。尽管条件十分苛刻：6个月试用期，期间每月只发500元的生活费，满6个月合格只签聘用合同。而我是正儿八经的师范毕业生，吃皇粮的人，抛掉那些虚的东西，以35岁的年龄去闯荡江湖，着实需要勇气。但看到那座不早不晚垮塌的石桥，我明白一切可能都是天意：大路断了，肯定没法继续了；小路有一条，但每天得与许多人一起挤在那条小道上走了……
我准备去寻找另一条大路。父亲见我去意已决，也就只能由着我了。一个月后，当我在那个报社还找不到北的时候，我的娘却出发了，老人家临死前，我爹还一直跟她撒谎，说我是调到省城去做官的。我爹后来告诉我说，我娘是含笑撒手的。
我在省城混了几年也没混出人样来。后来，前妻为了自己上班方便，就自作主张把镇上的房子卖了在县城换了一套大的房子，因为缺钱，装修房子时留下了很多隐患，比如布管线时，水电工嫌钱给得少，就没有在阳台上布下水管。有一天，前妻在阳台洗衣服，突然停水了，她就回房间看电视，水龙头却没拧。后来水来了，水龙头就不停地流，直到几双拖鞋顺水飘进房间，才去关龙头。大水退走后，客厅地板的正中间拱起一条田垄一样的分水岭，刚好把房间分成两半。半年后，前妻提出离婚，我爽快地答应了。判决生效后，我刚好分到了一半的财产。
这样我就决定买房了。左看右看，跑了好多地方，最后看中了现在的这个住处，因为这房子我肯定是自住的，所以缴了押金后，心里还是没底，怕买错地方，就把老岳父接到杭州，老人一辈子研究堪舆，是当地比较有名的风水师。那天我带着他在楼盘四周转了一圈，当时几幢楼已经封顶了，正在进行外立面装修。老丈人对楼盘所处的环境总体表示满意，特别是周边有小河环绕，认为既聚气又聚财，而且房屋前后门的朝向也是比较罕见的西南东北向，都是我的吉位，所以“应该是个吉宅”。但我听出老丈人“应该”俩字的含义，就问他是不是还有些啥问题？
老丈人只好说，这楼还是高了点，而且附近没有比这更高的楼，附近也没峦头，“恐怕将来无处可倚靠啊！”
我想着自从父母走后，这些年基本上也是靠着自己在混，从没靠过谁，大不了今后也就这样了。所以最后还是缴了首付。
直到住进去之后，我才逐渐体会到了老丈人说的“无处可靠”的真实滋味了，在此之前，遇到手头紧的时候，还可以向胞兄和当时还在世的胞弟“借”些钱，其实基本也就不还了。但自打胞弟走后，胞兄的光景也走下坡路，我自是不便再去开口了。我不但无处可靠，我自己还成了别人需要依靠的对象，妻子那头的家人，又是找工作，又是造房子，又是儿女大事什么的，都得照顾和计划到，否则就不好交差了。
从此，我对这巫术是非常的在意了，比如孩子找婆家，我是事先要按照她的生辰八字自己在书上查验一下，并规定她只能找吉位上的人家；过年过节的，我一定要在家里做一些仪式祭奠祖上；每天上班，我必从小区大门出，下班才从更方便的后门进；坐办公室，只要有条件，我一定会找自己的吉位坐；甚至连晚上进门换鞋子，我都要把鞋头正对着吉位才能放心地睡觉。妻子有时候也会说我两句，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每天都弄得跟她爹一样的。但我总是觉得，人在做，天在看，一举一动，还是尽量不要违拗天意为好。
我不但这样苛求自己，对别人也总是忍不住想指点指点，以至于一段时间被朋友们称作是神棍。比如吃饭的时候，端上来一个带角的菜盘子，我就说那个角对着谁了，不好；再比如看到哪个老板的座位后靠着窗了，就忍不住说这恐怕要泄财气；我现在每天上下班都喜欢沿着中山南路的南宋御街步行，有时候看到一些游客在跟一些雕塑或者老宅老物件合影，也会顺便说：这会招阴的......
看到我越来越像走火入魔的样子，妻子就以堪舆世家的身份敬告我说：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对自己不利，也会祸及家人的！
从此我就老实许多了，看到那些明显有违天意的事，也懒得再点破了。
比如小的如庙堂上某大人开会坐的那个位置，大的如国门前的那些建筑物，嗨，还是闭嘴，等着看热闹吧，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