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小说:梧桐

文武 原创 | 2018-06-11 20:59 | 收藏 | 投票

1梧桐

在中学教学楼前的广场上,生长着三个大人才能合抱其主干的四棵体型硕大的梧桐树。乡里最高大的建筑物,就是学校四层的新教学楼。但是这四棵梧桐树,看上去,每一棵都要比这新教学楼还要高大、雄伟!

这向着天空无畏的伸展、扩张的强大、饱满、无尽的生命力,是生命的奇迹!它自身已经形成为一个生态体系,它健壮的体魄,年复一年的养育着从树根延伸至树干顶端的大块大块、一长条一长条、连绵无尽的青苔和代代相传的无数的飞鸟、甲虫、蚂蚁、鸣蝉……

它们就像是霸主一般的存在,令方圆数公里的土地,都充满了显然源自于他们的活跃的气息!在它的荫庇之下,抬头仰望的你,不禁惊叹于生命的浩大、雄伟!惊叹于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一般的磅礴气势!

只要是对于生命,能够体会到爱的激情,你就一定会深爱这你只能用眼光去有限触摸的体型壮大的生命!其无穷的生命力与壮大的体型成正比,却又无法完全容纳于此,以至于必须不停断的一直生长、生长下去!你甚至能够感受到,从它的身上,你能够获取到源源不断、可无穷供应的生命的力量和生活的激情!你会瞬间被它感染,也会长久的被潜移默化!

小时候,初见如此壮观的梧桐,抬头仰望的我,感受极其深刻!这些气息强大的梧桐,就像是活生生的教堂、庙宇!每一棵,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如真神降临一般令人敬畏!这一种遮天蔽日的笼罩,覆盖了灵魂!不仅仅是震撼!也是被选定!是洗礼!是领受圣餐!是得到强大保护者的慷慨许诺!是一直生活在世界表象的浑浑噩噩而毫无自知的人对于深层世界的猛然触及!

四棵梧桐树,后来砍掉两棵,剩下的两棵一大一稍小,相伴而生。当大梧桐树的树冠朝向着小的那棵方向延生的时候,小梧桐树被压制的只能低头缩颈,日积月累,两棵梧桐树的树冠部分,在人们的头顶的硕大的空间之中,形成稀奇壮观的依偎之势。

梧桐树的巨大树根,露出地面,根面铺长着厚厚的青苔。梧桐树庞大的树干上,少不了黑色的枯枝,上面同样长着青苔。梧桐树高大粗壮,叶片宽大。夏秋季节,迎风摇摆的梧桐树枝条飒飒作响。在风雨的吹打下,黑色的枯枝掉落,枯枝中爬出一团团的蚂蚁,四散而去,随波逐流。

夏天里,大雨时至。刚刚裂开不久的蓇葖果,就像是小船一样,在地面四溢的雨水之中翻覆。与那些翻覆的小船一起,顺水而流的,是被雨水打落的生满青苔的黑色的枯枝。黑色的枯枝早已经被里面的蚂蚁挖空并盘踞着一窝窝的蚂蚁。此时,密集的蚂蚁只能四散,如同遭遇大灾大难一般的,不甘任由命运摆布的随波逐流,徒劳的挣扎着……

梧桐子缀生于汤勺形状的花萼边沿。未成熟的青涩的梧桐子,呈青绿之色,在雨季里,随着被雨点打落的汤勺形状的花萼而落下。花萼与花萼,数百几十片,总是紧挨在一起,一瓣瓣,形成一种远望可见的果实累累的摸样。我们捡拾了那些花萼,捏碎了梧桐子,发现青绿色的梧桐子的里面是酱油一样颜色的汁液,并无油腻之感。

梧桐子成熟了,才能成为一种食品。成熟的梧桐子,呈现出金黄之色,并逐渐变成与干枯的花萼和叶片一样的褐色。那两棵梧桐树还没有被砍掉的时候,站在四棵梧桐树的底下,抬头仰望,一棵棵梧桐树上,缀满了金黄的果实……

最常见的吃法,就是炒着吃。炒的时候,已经能够闻到香味了,吃起来更香。

花萼总是生的很高很靠近枝干的尖端部分。摘是摘不到的。大人或许能够爬上去,但大人不会想着去摘他们。作为小孩的我们,最高的成绩,也就是爬到第一个树杈上去,但却没有窝在那里挥动竹竿的勇气和力气。

秋季是梧桐子成熟的季节。有一年的暑假里,在一帮大人小孩的簇拥下,父亲怀揣一把柴刀,将一根长长的竹竿靠在那棵大树的交叉处,迅疾而活跃的顺着那竹竿爬到了那棵小梧桐树的第一个树杈,然后窝在那挥动竹竿,将成熟的梧桐子打落。打累了之后,就用眼睛瞄。瞄到了,找准了,就爬蹿骑蹲,调整着位置,使劲的砍。果实累累的大小枝干,被砍伐的簌簌而落,涌动的人群在树下跳跃叫嚷、欢呼雀跃。那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不必靠日积月累慢慢等待的捡拾而得到了很多的梧桐子。在大家都有梧桐子可炒着吃的时候,我们可舍不得一下子就将它们全部炒着吃掉,而是留出了很大的一部分,到过年的时候再炒着吃。

父亲也只上去过一次而已。望着那一大截一大截的连缀着大量枝叶和果实的树杈,无可挽回的掉落下来,树下的我,不再那么兴奋、雀跃,忽然内心总觉得有所不妥,似乎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在使人心有不安。而事实上,也正是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开始厄运连连,而于身心两方面,显然很快被压垮的父亲,也再没有展现过那种爬树的活力,就像是掉落的树杈一般,被拣取了果实,无可挽回的干枯腐朽掉。

平常的年份里,就只有等了。梧桐子成熟以后,花萼及其联接树体的部分,变得干枯而易脆裂。在秋风的吹拂之下,那一瓣瓣的勺形花萼,飘落之时,迎风飘舞,旋转不停。激动不已的我们,奔跑在树下那广阔的场地里,拾掇着童年里一份又一份的欣悦……

“初夏的雨季

门前的梧桐树

来不及成熟的青绿的水分富足的果实

被雨水打落

被家属楼二楼伸出的竹竿打落

被弹弓弹出的石子打落

被抬头扔出的石块打落

盛夏时节

在烈日的照耀下

在经久不息的蝉鸣声中

成片金黄的果实填满在高空的绿叶之中

在九月晴朗的天气里,一勺一勺随风飘落

赤裸的轻快的双脚,携带着一颗颗快乐的心儿,在风儿卷起的尘灰中奔跑着

……”

2蚂蚁

大战即至,小小的黑蚂蚁军团和小小的黄蚂蚁军团,一团团,一片片,隔岸久久相望。

你们害死了我们的同胞!看这悲惨的遗体,焦灼而干缩!

你们害死了我们的同胞!看这悲惨的遗体,焦灼而干缩!

黑黄双方,猛然蜂拥而上,互相撕咬,抓攀,扭斗,波澜壮阔,盛况空前,景象壮观。许久,战后,残存下来的蚂蚁会各自叨着伤兵离去,只留下遍地的战死的蚂蚁,七零八落,沉痛、凄凉而惨烈……

哈!一开始,既没有黑蚂蚁害死黄蚂蚁,也没有黄蚂蚁害死黑蚂蚁,其实是我挑拨是非,先烧死了一些黑蚂蚁,再烧死了一些黄蚂蚁。一个下午的烧杀,其成果也比不上蚂蚁们的一场盛大的战斗。

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期,我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付漠不关心不理不闻的样子,最热忱的事,就是顶着午后的烈日,手拿一支点燃的香,弯腰低头慢慢的走在家门口,走在门前的两棵大梧桐树下,用香火烧蚂蚁。那时,我很认真,很细致,精耕细作,在盛夏不息的蝉鸣声中,在那种笼罩头顶的广阔天空、似乎汲汲皇皇急不可耐的催促的声响之中,一只一只的烧、烤,所过之处,百无一疏,一只不剩......

尤其暑假的时候,我会一整天的拿着一支支点燃的香,沿着家门口,一路去灼蚂蚁,那都是些小小的蚂蚁,我将点燃的香靠近一只只的蚂蚁,慢慢的一只只的灼死它们。下午,阳光很强烈,但蚂蚁们却老是在阳光下爬走不息。在炙人的阳光下,在滚烫的地面上,我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衩,打着一双赤脚,揩着满头满项的大汗,或蹲或趴,趣味昂然的灼着它们。那是只属于我一个的乐趣。但是我总是害怕我的乐趣就要烧到尽头,因为我总觉得蚂蚁会被我烧光,甚至烧的绝种。

我来到了家门口的梧桐树下。那可真是我的无穷的乐趣之源。在那里,我变得更加的精神振奋、精力充沛。我的战斗力和战斗技巧,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尽管如此,我甚至还是常常觉得自己快要对付不过来。那里的蚂蚁一窝窝,常常一出动,就是一队队、一列列,甚至是千军万马,气势磅礴。这可形成了很大的工作量和极大的挑战,尽管我毫不畏难,但还是免不了要担忧:会在眼皮底下逃走那么一两只。那里更常见的,是一种的大大的黑色的蚂蚁,似乎全身都是骨头架子,没有的一丁点儿的肉。它们常常独立行动,跑得很快,以至于我戮向它们的香火总是因为用力过猛而熄灭。这可惹恼了我。我屡屡不惜冒着被它们嘴角的两个有力的小钳子——它们的獠牙——咬痛的风险,用手抓住它们,掐掉它们头上的两根触须,让它们只能傻傻的在原地打转。然后,我再用香火慢慢的灼死它们。

暑假过完,开学的时候,妈妈揪着长期被日光暴晒而浑身碳黑的我,几乎暴怒的问:学校发的暑假作业本做了没有?买来敬神的香都哪里去了?我实在回答不上来,只好说全都丢失了。

从高高的梧桐树上,偶然因风吹而掉落下一小截一小节的残肢断体,我饶有兴致的掰断或剥开它们,总是能在其中看到为数不多的大黑蚁和一团团的小蚂蚁。

有一种感觉,始终很奇怪,我从小就对这高大的只能仰望的梧桐持有着敬畏之心,别的小孩骄傲的爬上去,往上面雕刻大大的名字,这大大的名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示威一般的显摆着,而我却一直不敢于如此,在低处雕刻了个小小的名字,也要心神忐忑,似乎这样一种恶意冒犯的行为,是犯下了渎神的罪。

在其荫庇之下,我不必遭受阳光的炙烤,冥冥中,我感觉它们无时不刻的庇佑着我,而我,则成为了梧桐树的神圣的力量的见证者和志愿守护者,这令我倍感心安。

3追溯

我小时住中学,原为古庙,庙房早已拆尽。当年贱价购庙木者,如杨老师,背运多年,不到五十,重病去世。还有另外的人也买了,跟他一样倒霉,儿子病了很多年。

杨老师,教过我几何。那个时候我很懒,懒得听课,懒得做作业,甚至就连平常考试的时候,也懒得做题目,少得分就少得分吧!感觉这些考试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最后的那一次。尤其令我至今名传全校的轶闻是,即便交作业前向同桌易抄袭了作业,我也懒得画图,还在解答旁边标注:该题,图,见同桌几何作业本或书本***页。为此,杨老师怒不可遏,我差点被学校开除。

80年代的时候,这里有四棵梧桐。于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砍掉了其中两棵,并以一侧的教学楼,改建为一家属楼。然而其首次搬入户,多背运。

一户妻意外,家里地板上滑倒。周老师,暑假辅导过我英语,教育方法很吓人,不厌其烦,废寝忘食,逐一强迫学生背诵英文,不过现在想来,对学生成绩的提高,其实是很有好处的。

一户妻患癌。一户男人下岗、瘫痪,一瘫痪就是几十年,当年那个惨啊!因为涉嫌欺负了他们家小孩,我父亲气喘吁吁的将我抽打的双腿伤痕累累!一户老婆老是吐血,血液喷的楼下都是,不知情的,在楼下走过,还以为又是血雨,因为以前下过那种红色的雨水。后来,他儿子发生意外。我父亲,是一直病,阳寿不足六十。住那的老师,没几户家庭和谐,离婚的有两户,我父母也是离婚复婚。吵架的,更多,不少是常常大闹,几乎家家不和。有一户很早搬出去了,还算家庭和谐,在十多年里,事业似乎蒸蒸日上,后来却几乎破产,负债累累,一个小女儿瘦的皮包骨头,一只眼睛也有些小问题。作为极少数的一个例外,是最早搬出去的一位老师,她命硬的很,晚上踩到小蛇,蛇死了,她没死。住校的时候,夫妻也曾闹别扭,几乎离婚。搬出去后,家庭也和谐了。

最惨的一户,是原住户,住在家属楼的后面。他们家的房子,就在我们当时住房的窗户外面。两兄弟都是车祸。我小时梦见那个小弟,是死尸的脸,像是刚从冷库拉出的尸体,蓝色,我吓哭了!他是小学时期我所遭遇过的最糟糕的欺负者,我对他非常恐惧!有一次我坐在房间里,他们兄弟在楼顶上,用高压气枪打鸟,银白色的金属子弹从窗户打进来,但是没有打中我,擦着我的手臂打在墙壁上并在其上擦出一溜深深的弹痕。是否故意,不得而知。当时父亲暴怒的绕出学校围墙,跑他们家破口大骂!

现今,那栋住户楼拆了,成了幼儿园。据说因风水而来的再大的煞气,对于学校也是不能发挥负面影响的,因为小孩阳气足。

那最后的两棵梧桐,后来也被砍掉了。

大梧桐树全被砍掉以后,似乎这大片土地,也跟着死去,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而且这种死气,不仅仅局限于梧桐生长的土地,而像是在爬升、蔓延、拓展,似乎其影响所及的范围,扩张覆盖了当年树顶所及的视野……

我总觉得:梧桐树,是有灵魂的。站立于树下的我们,实际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影响力。人的灵魂或许是必朽的,因为人的灵魂不能脱离思考而存在,而思考,是需要能量支撑的,当身体不再供应这种能量,思考也就不能进行。而梧桐树的灵魂,则不一样,它或许是不朽的。当我们的灵魂局限于我们的肉体,它们的灵魂,是超越树体而存在的。我们以为它们是植物,实际上,我们才是植物。因为我们的灵魂,是植物属性的。我们的植物属性的灵魂,将我们的身体,当作为生长的土地,一旦丧失土地,必将无源而枯。或许,这个世界原本如此:植物属性的生命,有着动物属性的灵魂;而动物属性的生命,却有着植物属性的灵魂。作为植物的生命,实际才是更为高等的生命!

砍树当年的教育组长、乡政府常务,寿不满五十,书记寿不满六十,皆不治之症。最可怕的是副校长的遭遇,先是她自己,然后她爸妈,六人之死,相隔不到365日,后来,她弟……

副校长是书记的亲家,教育组长与常务是结拜兄弟。

二棵大树在副校长家正对门,我家是她家隔壁。

副校长教过我。教过的课程还不少:英语、音乐、语文。训人很有名,以时间长度而著称,书包一直背在身上,没空放下来,从放学训到吃饭,饭后继续,回家快速洗澡后,再继续,什么捉迷藏,什么追人玩,就这么给耽误了,十点后回家还得开夜工做作业。

她去世后的一天晚上,我梦见自己漂游在葬我父亲的山坡附近。梦中漂游的一路,全是荒草、坟墓,一棵树也见不到。我碰见了她,但是她不说话……

那天晚上,我房间的窗户开着,正对着教育组长家,我鬼使神差的换了一边睡觉,斜对着一面大镜子,结果做了半个晚上的噩梦。下半夜,挣扎着醒来,换回一贯睡着的一边,这才睡好。

第二天,就听说教育组长去世了。他也是我的老师,教过我历史。给人的深刻印象是记忆力惊人,能够以惊人的超越机关枪的速度一字不差的背出所有的中学历史课程上的名词解释,不服他都不行,简直堪称历史超人。

4后来

有个新西兰人,写了一本书,他劝绝望者抱住大树,用心、用灵魂去感受生命的力量!我也绝望过,也抱过大树,在真正绝望的时侯,树会感染我们,树会感动我们,唤起我们对生命的爱!哪怕因厌倦、疲倦而沉睡的灵魂即将沉沉死去,树也将重新唤醒灵魂的力量!

这树和庙,都蹊跷的很。这无关于报应,而是透着一种怪异……

人或无灵,而庙有,树有。

有一种传说,庙是本地自古送老归山时魂魄必经且必逗留的地方。

有一种传说,大树会成为野鬼的栖息地。

有一种传说,大树在长期的生长过程中,会与周边的生物形成一种共生体系,类似于协议,在这种无文字的协议的规范下,彼此都有着相互授益与相互保护的责任和义务,同呼吸,共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来,我在网上认识中国农大的一位老教授。从科学的角度,我向他请教了这个问题,期待着一个科学的解答。然而,他的回答实在令我颇感意外!

“我们村是个四周山峦包抄、中间宽阔特别美的地方。河流流出去的地方有一棵上千年的古树,遮天蔽日,我小时候经常到该树下面,仰望该树,心灵震撼。当地人经常在树下上香烧纸。文革期间,村里的头下令把树砍了。该决策人后来在炸石头放炮时,引线点燃半小时后都未爆炸,按过去经验是哑炮无疑。半小时之后他就去查看。结果他一去就炸了,人也没了。他的儿子去淘金,掉到暗河里,没了。有个人去挖那棵树的树根做柴烧。他的腿烂出白森森的骨头,他老是来找我哥治疗,我哥是医生,用什么药也治不好。”

后来,我找到了种树人。老人姓钟,八十多岁,是个乡下风水先生,据说有过外地人买飞机票请他去看风水。虽因脚力缘故而步行不怎么利索,但模样儿,颇有些仙风道骨。他儿子开车,意外瘸了,但一个孙子考取了研究生,另一个孙子马上大学毕业,也打算考研究生。这在当地,实在是一种更大的意外,可谓百中无一。我从没想过种树人还在世,能于全乡三万多人中找到这个人,也算是一种奇迹。我原本,是不会去的。但我就喜欢上山看看树,而他家就住在山上。去后,又看到他家房屋的左前边,种植了一棵法国梧桐,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树龄,长得高大粗壮。虽然全无当年中学的梧桐的气势,但相较于本地其他的树种,却也颇为惊人。我于是好奇的跟他讲起中学的那四棵梧桐。他兴致盎然且颇感自豪的告诉我说:这梧桐,是他们当年在那读书的时候种的,1949年,还是1951年的时候……

然而,四棵大小不一的梧桐树,显然不会是栽种于同一年。或许,他们所栽种的,应该是最小的那一两棵。

我外婆家的遗传,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自闭症的傻子或半傻子。小学一年级开学的时候,顺利报名后,我跟着在教室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是没有老师肯要我,最后是我妈死乞白赖的为我讨到了一个旁听生的名额。旁听生的考试成绩并不纳入班集体,作为考核老师教学水平的依据,哪怕旁听生考试成绩为0,也不会拉低全班平均分。长期以来,我根本无法融入环境,甚至根本分不清语文作业本子和数学作业本子,屡教不懂。一直到小学三年级,我还是被老师和同学们笑哈哈的称呼为白卷先生。因为我就是一交白卷的。长期以来,我根本就不懂得所谓考试,不懂考试是要做题目,更不懂那些题目该怎么做,甚至不懂得要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每次上学放学,都必须以同学或同伴为移动坐标,跟着他们走,否则几乎无法到校或回家。在记忆中,那时候的我对于延伸向陌生地带的任何道路,都是极其恐惧的。有过很长一段时期,我只要闭上眼睛,我所看见的仍然是一模一样的真实环境。也就是说,我睁眼时候看到的一切,完全能够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准确复现。直到小学四五年级,当我的脑袋在学校被碰伤,在长时期的失眠的夜晚中,在黑暗中,我还能在那个如真实环境中一模一样的眼前世界中清醒的游耍,并能够随时睁开眼睛脱离那个虚拟环境。但是我怎么就忽然开窍了?我是如何的从自闭症的宿命中超脱出来的?

 

我觉得,我可能有过一个类似佛陀于菩提树下开悟的经历。在梧桐树下,我曾经有过的感受,跟别人是肯定不一样的。这种差异,就像是两个人读着同一段话语,一个人只是认出了文字,但是却没有理解其意义,而我正好是那个理解其意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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